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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翅的天使--写给我在另一个世界的爱人
http://living.sina.com.cn 2001年07月21日15:08 新浪生活

  新浪网友:飞飞

  我们都是只有一只翅膀的天使,必须相互拥抱着才飞翔……

  白色,铺天盖地的白色,陪着晨蜷缩在这样的病房里,已经记不得是第几个日子了,我轻轻叹口气,熟睡中的晨象婴儿一样,长期缺少阳光的照射,他的皮肤已经近乎透明了,一条一条的血管清晰可见,我甚至感觉我可以透过血管看到里面流淌的血,缓慢,无力,不知道能支撑他多久。

  晨的母亲在一旁轻轻的收拾,这些天来,我亲眼看到这样一个伟大的母亲从矍铄变得苍老,她微微的喘息着,我走过去,轻轻帮她捶捶背,她又叹息了一下,转过头,“你也歇会吧,这些天可累了你了。”这也许是她第一次这样和蔼的对我吧,一直以来她总是冷冷的看待我和晨的关系,以她的传统观念,我和晨是大逆不道的,每次我来陪着晨的时候,她总是守在一边,好象只要她一走开,我就会抢走晨一样。我能明白她略带责备和无奈的眼神,可是这时候,在这样一个小小的病房里,她似乎已经忘记了厌恶。她又轻轻重复了一下:“你去休息一下吧。”

  我的心头感觉到一阵疼痛,眼睛模糊了,“不,阿姨,还是您去休息吧,我多陪晨一会。”她叹了口气,“你们这些孩子呀……”病房里静悄悄的,偶尔投射进来的阳光,在洁白的床单上留下班驳的影子,随着风晃动着。我用手遮住些许照在晨脸上的光,他的皮肤苍白没有血色,整个人已经瘦弱了很多,我忍不住轻轻抚摩着他瘦削的脸庞,就象以前一样。时间一天天的推移之中使我越来越不能正视他的脸庞,我需要不停的动作才能抵得住随时要汹涌而出的绝望,才能保持我一如既往无所谓的漠然表情。我只能在他熟睡的时候才敢这样注视他的脸,我怕在他清醒时我会控制不了我的眼泪,毕竟他还不知道他自己的病情是多么严重。

  这些日子以来,我一直在想,我该以什么样的姿态去面对他,如果表现太沉重,他会疑心;如果边表现过于轻松,他亦会感到不自然,所以我只能有一种表情,一种淡淡的忧虑,一种对于他的微恙有些许担心的忧虑,并且只能是淡淡的,我想我做到了,至少这些日子以来他没有发现什么破绽。而晨的母亲在这方面就比我差多了,好几次她都是红着眼睛被我推出房门的,可是她又不放心她的儿子和我单独呆着,总是在病房外的甬道上站一会,等心情平静一点,又迫不及待的进来了。

  下午四点了,晨终于睡醒,他惺忪的睁开眼睛,“妈。”又转向我,“你也来啦,怎么不叫醒我。”“没什么,看你睡的挺香。”他挣扎着要起来,我忙伸出手去扶,又急急的收回,看了一眼阿姨。她对我笑笑,淡淡的说,“一起来吧。”我感激的看了她一眼,忙不迭的扶起晨。他的重量立刻全部倾倒在我身上,就象曾经他喜欢乐呵呵的靠着我的背然后压得我直弯下腰去,此时我伸出手去迎接他的手一如从前,他冲我笑着用细碎的指关节握住我。可是他的身躯已经再不能够把我压得弯下腰去了,他已经轻如草芥,颤巍巍的没有力气,我紧紧握住他,害怕一松手他就要飞得远远的离我而去了。

  我看到阿姨又转过头去,我知道她在伤心了,我大声说:“阿姨,你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呢。”晨也附和着,“是啊,妈,你去休息吧。”阿姨急忙应着,“哎,哎,我先出去了,孩子你陪晨一会。”“哦。”我用轻松的口气应着。晨冲我坏坏的笑笑,“她到是挺识时务的。”“你怎么能这么说你的母亲!”晨对我突如其来的激动情绪有一点不适应,“你这是怎么了?”“没,没什么,我只是说你应该对你妈妈好一点。”我转过头去,左顾右盼的,桌上乱七八糟的堆着亲友送来的东西,一串荔枝樱红耀眼,我象找到救命稻草一样,“我剥荔枝给你吃吧。”

  我细细的剥着,洁白得透明的果肉在手中颤巍巍的,果汁甜甜的腻了一手。我小心的去掉果核,放在晨的嘴里,就象平时一样,两个人坐在草地上,相互喂着荔枝,阳光亮亮的照下来,让人感觉有一点昏眩。已往这个时候,晨总是笑着伸出手来摩挲我的头发,可是现在他躺着已经无力够到我的头了,他想伸出手,可是脸上却浮现出一点痛苦的尴尬。我假装无视的将半粒荔枝塞进晨的嘴里,一边说,“我去洗洗手,一手的粘。”

  病房外的甬道一片阴暗,我呆呆的靠着墙角,就好象那一天的下午。医生面无表情的对我说:“怎么现在才送来,肝癌晚期了,也许还有三个月好活吧。”我扯着医生的手,“怎么会呢,胡说,你别吓人呀,不就是大三阳吗?怎么会是肝癌呢,别吓人呀!?”我用乞求的眼光看着医生,希望他说这是骗我的,晨马上就可以出院了,可是,“我们都会诊过了,不会错的。”于是我一个人在医生的办公室里呆成塑像。

  我努力摇摇头,“不会的,晨不会离开我。”心里却希望有泪水狂泻而出,肺腑里有一个声音在呐喊,“哭吧,就哭一次吧。”可是不知怎么了,虽然胸口堵堵的,却始终不能哭出来,我用甜腻腻的手抹了抹脸,粘粘的,有一点恶心,环视周围,静悄悄的走道,阴沉沉的,有一种莫名的寒冷。

  当我再次回到病房时,晨正挣扎着要起来,我冲过去,“你这是要干什么。”

  “我想出去走走,这些天来闷的慌了。”

  “你还是好好休息一下吧。”

  晨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我剩余的时间不多了。”

  我怔怔的看着他,“不会的,别瞎说,只是一点小病罢了。”

  “不,我知道的。”他挣扎着往外走,坚定的说,“我知道的。”

  那一瞬间,我的人象掏空了一样,甚至感觉到自己的步伐就想是晨那样的轻浮,我摇晃着走向他。

  “你没事吧?”

  他问我有没有事。我笑笑,我怎么会有事呢?我好好的健康的站在这里,我怎么会有事呢?我拼命摇摇头。

  “那好,我们走吧。”

  也许是我扶着他,也许是他扶着我,我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我一直盯着他看,害怕在我转眼的一瞬他会从我生命里消失。我分不清我是什么表情,惶然、恐惧、痛苦或是更多其他,我记不清了,我想晨也一样记不清了,因为他走了两步就跪倒在地上,然后缓缓的,倒下。

  然后我失去理智的大叫他的名字,泪水终于潸潸而下。

  我不知道阿姨什么时候来的,她的眼睛也是红红的,我们就这样四目相对着。晨躺在床上还没有苏醒,四周一片寂静,夜的翅膀紧紧把我们包围着,沉沉的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阿姨,你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呢。”

  “我想多陪他一会。”说着,她的泪一串串的滴下,好象砸在我的心里,一阵阵的疼痛。我抱着她,“妈妈,别哭,别哭……”自己却禁不住哽咽。

  晨在床上呻吟了一下,我急忙跑过去,紧紧的握着他的手,晨缓缓的睁开眼睛,看着我,看着他的母亲,“妈,我有事想和他说。”“好,好,我出去给你买点吃的。”

  晨怔怔的看着我,伸出手来,我凑上去,他轻轻抚摩着我的头发,轻轻的唱着,“好冷,雪已经积得那么深,merry Christmas to you,我深爱的人……”那是去年圣诞夜我唱的歌,也是第一次我用歌声表达“我爱你”,晨一直牢牢的记着,他一直以为这是我最喜欢的歌,虽然我只是喜欢这样的旋律而不是这样悲伤的气氛。“雪,一片一片,在天空静静缤纷,眼看春天就要来了,而我也将也将不在生存……”我轻轻的和着,感觉一点点的苦涩从眼角流到心里,一直到后来,我们就反复的唱着一句,“merry Christmas to you,我深爱的人。”夏天里的圣诞该是什么样的,太过短暂吧,就想是六月的飞雪,美丽却不真实。这一刻我脑海里浮现的是一句台词:“有一天他会踩着七色的云彩来娶我,我猜中了前头,可是我猜不着这结局……”

  我摊开他的手掌,努力寻找他的生命线,可是细细密密的掌纹凌凌乱乱的,我甚至分辨不出哪条是最重要的生命线,我把他的手掌搓了又搓,眼睛揉了又揉,却始终找不到,也许房间里太阴暗,也许,他掌上密密的纹路早以罩住我的眼睛,浅浅的一片模糊。

  “这条是爱情线。”晨很坚定的指着一条线,在手掌上方,斜斜的一条,清晰可见,却被细密的掌纹截成一半。

  啊,半截爱情线,是留给我的吗?

  我要用我的一生来爱你。”晨支撑着附在我耳边说,“我还要告诉你,从我们认识到恋爱的每一天,我都非常非常的爱你。”

  我感觉到有一种冰凉落在我的脸上,一直落在我的心里,我甚至怀疑他是否真的要离我而去了,我们好象只是和平时一样,在浪漫的夏夜里花前月下的一句誓言,我们应该很幸福,憧憬我们的未来。

  而泪水也即将绽放出花朵。

  他轻轻抚摩着我的脸,“我们都是只有一只翅膀的天使,只有相互拥抱着才能飞翔。”

  我紧紧的握住他的另一只手,“可是被孤寂隔断而失去另一半翅膀的天使,永远无法回到失落的天国。”

  我吻着他冰凉的脸庞,一点点的苦涩在舌尖渗透,黑夜里他微微喘息,一如我们在一起的无数个晚上。

  “你回去休息吧,这些天太累了。”

  看着他坚定的目光,我缓缓点头,“我明天一早来看你。”

  晨一如既往的看着我,看着我缓缓起身,看着我缓缓走出病房,当那白色的门隔断我们的视线,我仍能感觉到他依依不舍的目光迂回牵引着我的脚步。

  一个人的房间里,我静静的播放着那首《雪人》,“好冷,整个冬天在你家门,are you mySnowman,我痴痴痴痴的等,……雪,一片一片,拼出你我的缘分,我的爱因你而生,你的手摸出我的心疼……”突然觉得在这样寂静的夜里,这样一首歌曲,这样的心情,一个人可以这样容易的被摧毁崩溃。晨现在好吗?睡的好吗?还是和我一样辗转难眠?我甚至怀疑这样把他一个人留在医院是否正确。

  我一页一页的翻着照相册,里面无数明媚的笑脸,是晨在冲着我笑啊,我努力把照片里的人物和现实中的晨重叠,可是我不能够了,病情已经把他折磨的不成人型,他就象一棵枯草一样,要在我的视线里被风吹走了,不见了。如果不是这些照片,我还能记起晨原来的样子吗?那样的开朗阳光,喜欢笑得前仰后合,喜欢和我在寂静的原野上狂奔,喜欢……不,我不要在记忆中留下晨现在的样子,我要他永远年轻,永远充满活力,可是我做不到了,好多事情我都做不到了。

  半夜里,我的call机开始狂响,是晨的母亲打来的,一共有五个,都是加急。我整个人都失魂落魄了,一路狂奔着拦下一辆taxi赶向医院。汽车在黑夜里穿行,耳边有风,我从来不知道夏夜的风能如此尖利如此剧烈的震撼着我,我睁着眼却什么也看不见,我只看见晨的影子在四下里飞舞扩散,我在心里大叫,“晨,你要等我,等我!”

  一生一世的车程!

  我跌跌撞撞的冲进病房,四下里很安静,如同死亡一般的寂静,床上没有了晨熟悉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惨白的床单,床单下面有微微的轮廓,晨,这就是你吗?晨的母亲怔怔的站立在窗前,象一尊塑像,我走过去,扶着她,感觉到她身体轻微的颤栗,我拍拍她的背,“阿姨,没事的,没事的,晨只是去洗手间,他一会就回来,一会就回来……”母亲轻轻的啜泣了,我咬着嘴唇努力不让自己失声,可是泪水却一直渗到唇边,咸涩的让人心里发酸。

  “去看看他吧。”

  我颤抖着走到床前,伸出手,轻轻的揭开被单,沙沙的声音在我脑海里却如同龙卷风一般呼啸着把我抛到空中。我幻想着拉开被单的一瞬,晨又活蹦乱跳的扑过来,他又在冲着我微笑,可是全没有了,只有他一张苍白没有血色的脸,我的眼泪一滴一滴的落在他的脸上,打湿了他瘦削的脸庞,就好象他活着对我流泪一样。我轻轻的抚摩,就想怕把熟睡中的他惊醒一样,轻轻的抚摩着,轻轻的唱着,“雪,一片一片,在天空静静缤纷,我的爱因你而生,你的手摸出我的心疼……”可是夏天没有雪,就象现在我没有了晨一样。

  我仿佛又听见晨在我耳边说,“我们都是只有一只翅膀的天使,只有相互拥抱着才能飞翔。”

  可是,晨,失去你的我,只有了一只翅膀,谁来带我飞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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