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好多年前一个明媚的春天,我在潍坊打工,每个周日我都去业大学习。一天中午放学后人去楼空,我依然在座位上看书,斜斜的阳光洒满教室,照在我苍白削瘦的脸上。其实早已该吃饭了,而我却不能,因为父亲在外地治病,母亲带着小弟去那边照料父亲,生活贫困的家里只剩下我一个人。因此常常是不吃午饭的。我想呆在学校里,这样可以节省气力,好再上下午的课。
时间一点点过去了,不知为什么,那天饿得特别难受,感觉眼前一簇簇光环由远及近地晃来晃去。我想扒在桌上睡一会儿,正在我低头的瞬间,忽然看到同桌燕的抽屉里放着一块水果糖。我舔了舔嘴唇,吞咽了几口唾液,想尽量克制住糖果的诱惑,然而,实在抵挡不住饥饿的我还是伸出了颤抖的手。刹那间,燕却一步闯进,顿时,我羞得脸像只吹足了气的红气球,涔涔汗珠从额头流向脖颈。要知道,那时我特别爱面子,又内向,即使是同桌也没有说过几句话,而我却怎么一下干出“偷”女同学糖果的蠢事来呢?
见我一脸窘态。她若无其事地扬了扬齐耳短发吟吟笑道:“吃吧,吃吧,我还有呢……”说着又从衣兜里掏出一捧花生米。
也许我被燕的宽容所动,从此,她明亮清澈的眼睛像一幅美丽的水彩画常常定格在我沉睡的梦中,再也难以抹去。
那时燕因为身体的缘故学习很差,而我却在全班名列前茅,我不愿让自己喜欢的女孩落后,所以总是课余默默地帮助她,使她尽快赶上来。不过燕的思路转得太慢了,有时遇到一个难题反反复复讨论几遍甚至到繁星满天的午夜却还是搞不清。她经常患病住院,于是我就带着课本到医院病房为她补课。每每补完课告别时她总是拿出一个鸡蛋或是一个苹果让我吃。看到我贪婪地大口大口地吃着,她会心地幽幽笑道:“看你吃得像个饿猫……”听罢,我的心像打翻了五味瓶,她哪里知道我当时的境况,我天天都忍受着饥饿上学啊!
就这样,清苦的日子在一种朦胧的情愫与企盼中匆匆而过。
一个初冬的夜晚,天下起鹅毛大雪,放学后见燕一人焦急地站在门口徘徊着,我忽然想起自己的抽屉里有件已漏开了几个窟窿的雨衣,便转身取来,很不好意思地推到燕的手上:“很破了,但至少可以挡雪呀。”
她欣然接过雨衣,在众目睽睽之下风也似地跑下楼去。望着满天大雪,我竖起衣领缩了缩脑袋,准备冲进茫茫雪夜中,身后却传来她百灵般的笑声。回首望去,见她双手擎着雨衣朝我缓缓走来。原来,为避开业大同学的目光她匆匆跑到楼下等我。顷刻间,一股暖暖的感觉向四周放射开来……那晚,在朔风凛冽的风雪中我们相依相牵而行,她痴情地久久看着我,我知道她想什么,当然我也知道此刻我该说什么,不知是自卑还是胆怯,心里就像堵了棉花似地,支支吾吾半天也讲不出一句风花雪月之类的话来。我们默默相视着在雪地站了一夜。那天天虽然很暗,但我分明看到泪水挂满她弯弯的睫毛———
4年的业大生活转瞬间而过。毕业后我去了青岛继续打工。她的父亲当时对我们的事有所察觉,对我非常嫌弃,他怎放心把宝贝女儿嫁给一个穷打工仔呢?于是悄悄把她调到南方工作。缘于一个阴差阳错的约会,使我们错过了最后一次见面的机会,从此彼此天各一方也没有留下任何联络方式。但无论怎样都不能阻止我对她的思念。此后我曾多方打听她的去处,我写的一篇题为《糖果爱情》的小说发表在《爱人》上以期待她及早地“对号入座”。我几乎想尽所有办法找她,可她像消失了一样杳无音信。
转眼到了1999年元旦,记得那个冬季特别漫长,随着大地一片冰天雪地的萧疏景色,我对燕的思念也渐渐凝固在一个无边的寒冷世界……一天夜里突然看到业大班长在山东卫视播出的一则广告启事:他要大家返回故乡参加同学聚会。除此没有再说什么。但那一刻我冥冥感觉燕也会来的,我甚至想,上苍总是仁慈的,有情人无论走开多远却还是有缘相逢的……
春节前夕,我终于踏上了归途。那天虽然天冷得滴水成冰我却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脸上挂满了汗水。没顾得休息一下,便直奔聚会的饭店。在流光溢彩的招待舞会上,燕一如当年那样丽质。只是经过一番刻意打扮的脸庞和一身高档的时装减去她过去的清纯,平添了她的妩媚。
看到陌生而又熟悉的燕,说不出是惊喜还是难过。见我握着燕的手迟迟不肯松开,班长走来讪讪而笑,挥手把身后一位微微发福的先生推到我面前:“介绍一下,这是燕的老公,也是她公司的总裁……”迅即,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茫然不知所措,呆呆地伫立着很久很久。后来,燕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闪着凄迷的眼睛幽怨着“我好想念那个风雪弥漫的夜晚,可那天你却为什么不开口向我表达啊!”
我无言以对,把头转向窗外,心却像拨动的琴弦止不住地颤动起来。是啊,思念可以回忆,美梦可以重做,而初恋却是一列青春的单程车,只能坐一次,便一去不复返啊!我不能原谅自己的懦弱,一个羞于启齿的“爱”字竟让我失去了爱情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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