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世界上,我总会遇到几个男人,遇到几个女人,于是我对他们有了了解。而这些了解所说出的,却是这个世界作为一个女人要面对许多困难;而作为一个男人则要遭受许多痛苦和磨难。而且我们的苦难更大大地超过我们的祖辈和父辈。这是一个男人和女人们的困难变得重合的时代。
喜欢这个时代,因为它让男人们更切身地体验女人的脆弱,让女人能更多地拥有男人 式的大气。或者说,正是这个时代的这些困难,才让男人和女人变得平等的。
过去追求男女平等的人们,曾经跳楼自焚想得到的,大概就是这类东西吧——平等的困难和痛苦。现在,她们得到了,可是好像仍然不高兴。
女人得到了男人们一样的权利,工作,赚钱,名利双收,自然也要尝尝男人们的苦。按道理,推己及人,应该对男人又更多理解,更多关爱。“因为了解,所以慈悲。”
可惜并不完全是这么回事。
因为奋斗,而过得比过去还要艰难困苦。女人们于是转而向男人索取比原来更多的安慰和补偿。“我多不容易啊,你应该再多关心我一点!”其实这要求很正常,也没什么错。但是,如果男人不巧没做到足够关心,女人往往广而告之,宣布男人越来越不像男人。她的抱怨往往是出于一种想当然的有理:她在这个当口儿,会把自己重新划回那个“应该得到关怀更多、更多照顾”的弱势群体。她往往在这种时候又从一个平等的地位,转回到弱者的角色上。这样做当然会比较有利,但是可能不太公平。
在某些时候,突然间掉头,重又变回一个弱者,要求男人在这个时候必须比自己强大和慷慨,这要么是不懂事,没有意识到和男人平等,也同样意味着苦难的平等承担;要么就是假装不懂,以求在既享受平等权利的同时,又可用弱者的姿态来逃避承担平等苦难的义务。
不管真不懂事,还是假装,这个时代里变强的女人们,都在被男人所伤的同时,也给男人们造成了相当的伤害和挫折感。至少在中国,刚过去的这个十年里,男人们比上个世纪任何十年里的男人都更孤苦无依,没地儿投奔。
大家都不容易,他和她,各有各的不容易。只不过因为历史和文化的暗示,长久以来女人习惯于宣称她的“不容易”,男人习惯于宣称他的“容易”。为了这个习惯,双方都得分别付出不小的代价,直到现在仍旧如此,而且可能更甚了。
在这个男人和女人的“容易”与“不容易”开始变得越来越相似的时代,习惯表达上的差别,又成了男人和女人变得空前隔膜的原因。
老子的《道德经》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是基本的做人准则。实际上并非如此,“己所不欲,勿施于男人。”大多数女孩子仍旧乐意采用这个方法。为什么?
“因为他是男人啊,如果连这个都做不到,他还算是个男人吗?”类似的回答不绝于耳。
这句话,对一个中国男人来说又往往有压倒性的影响力。为了做一个、或一群女人嘴里“算个男人”的男人,打掉牙往肚子里咽,赶着自己去上架,恐怕这是每个成年男人都或多或少经历过的事情。
觉得任务太苦太重了?可是,不能跟别的男人说。因为别的男人也没跟自己说。跟女人说,传到外人那儿是奇耻大辱,不传出去也只会打她那儿自取其辱。还是大家谁也不吱声比较好,男人嘛,没什么也不能没面子。
于是,大家一起慢慢变成性格阴郁,内心脆弱,表情闪烁。像曹孟德一样阴森而多疑,像齐国勇士那样比勇斗狠宁可用刀割腿生吃自己的肉,像创造了成语的那个人一样,掩耳盗铃,自欺欺人。
反正女人们看不出来,听不见。
可是女人们听得见,甚至比男人听得都清楚。她们私下里宣称,男人变得越来越不像男人了,虚伪、遮遮掩掩、软弱无能,根本没办法依靠。阳光少年长大,全成了乌云漫天。憋得人透不过气来,失望透顶,没有前途。
“跟这些男人在一起,既不快乐,也没安全感,而且也没什么前途。没意思,太没意思了,我对他好失望。”很少有女人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他为了让她从低处仰视,一边拼命,一边抱怨着她的贪得无厌,无法满足。女人抱怨男人脆弱,不坦诚,难以信赖和崇拜。
男人则抱怨女人太强,欲望太多,难以驾驭。
真要抱怨,就抱怨自己吧。嫌对方太强,那是因为原本认定她本该比自己弱;嫌对方太弱,则是因为原本认定他该比自己强。男人女人的思维逻辑出现了问题。可凭什么,要这么认定?为什么在心里,谁都没有用一个平等的标准去量异性的对方。
我们,是不是只做到了物质上的平等,却没做到凭借心灵上的平等,让自己和对方都获得自由和解放呢?是不是应该对自己和他们,再公平一点呢?是不是应该想要汽车洋房的女人,自己去挣,挣不到,也就不要求他替自己挣,如果这个男人现在觉得脆弱无力,那么就表现出这脆弱无力好了,连自己都掖着藏着,没有人能替你享受解放。
不像女人?可这个不像女人的人,是一个可以和你并肩抵挡风雨,人格齐备的人;这个人无法成为锦上的一朵花,因为她担心天气突然转冷,你一个人走在黑路上更需要的是雪中的热炭;不像男人又怎么着?如果他宁可被人说不像个男人,也要做到对自己坦白,如果这样的一个人看上去身心愉悦,乐观真诚,你是不是也会被他感染,愿意做快乐的分享?
不对男人太苛刻,不仅仅因为体谅和宽容,还因为归根结底,女人爱着男人。不管世界如何变下去,他的幸福都是她的幸福,他们都是同一个幸福。他的不幸都是她的不幸,他们将一同不幸。
这是慕容复在《天龙八部》里的绝招:以彼之道,还彼之身。管理人界男女关系的老天爷,也是金庸的读者,把这手段搁在男人和女人中做实验,往复循环,随时奏效。只要双方一斗狠比武,就总是两败俱伤。
自己没有的,如果有别人给了,就感激他,如果不愿意给的话,那也算合理吧。至少他有这样做的权利。对男人,我们是不是正在索要连我们自己都给不了的东西;是不是太注意我们想要的那一种,而没有看到除此以外他给我们带来的其他同样宝贝。我们是不是太快地失望、太轻易地下结论、太苛刻地评论他们了?如果,我们没有,那么好,证明我们不是敌人。
如果我们不是敌人,那么就应该可以靠得更近些吧?
靠得再近些,一道出发,去寻找在单独一个人时,我们不能给自己的东西。或者,一起寻找,就是所谓的相互给予。
文/小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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