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千年的元旦，全世界都在为之疯狂。那晚我喝醉了，但我清楚地知道我被我丈夫鲍得温的朋友马可侵犯了。十几年前已被我忘却的痛苦重又回到了我身边……爱，让我无法注释(情感实录)

　　口述/周越执笔/朱莎

　　下午2点，周越打来电话，她说咖啡馆里太闹，是花钱买罪受。她邀请我到她家的老屋去坐坐，又清静又能让她找到过去的感觉。虽然，我们并未见过面，但这个电话一下子让我们没有了生分。

　　按照周越在电话里的指点，我很快找到了那个院中长满青苔的小楼。周越在二楼，一间一走路地板就“咯吱咯吱”叫唤的老屋里等着我。

　　茶几上摆满了各种零食，周越还为我准备了一杯清茶和一壶咖啡，她形象地把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比喻为“碧螺春”和“咖啡”这让人觉得新奇。

　　真的，你别笑话我，我的初恋就像这杯茶一样，清纯、解渴，还能在我需要温暖的时候给我焐焐手。我的老外老公就如这咖啡，醇厚浓烈，令人回味无穷。

　　从小父母就不喜欢我，把全部的爱都给了我哥。在这个家里我没有欢乐没有亲情，但我的成绩特别好，可能是我把其他女孩子用来撒娇的时间放在了学习上。我还爱看书，每天都幻想着能有一位白马王子把我从厨房的劳作里解救出来，带我远走高飞。

　　电影《简爱》我看了七八遍，里边的台词我都会背，当结尾时罗切斯特先生的庄园被一把大火烧成灰烬时，我有一种快意。常常在做饭时就想着放把火把这个家，把这幢楼烧掉，而我绝不会逃掉，有如涅的凤凰般在烈焰中起舞，因为我觉得周遭冰冷。

　　1981年，我上高三，那年我17岁。没来由地爱上了一个人，那是我哥的同学，叫松。松的个子很高，脸上长满了青春期的疙瘩，让我总有一种冲动，想帮他一个个挤掉里面的脓头。更奇妙地是我总是想入非非，想着被他拥在怀里的感觉。

　　终于我如愿以偿。我得到了家人所没能给我的温情，我沉湎于此。当然，我也付出了最宝贵的东西。

　　随着哥哥当兵走后，他到我家来就从公开转入地下，我也学会了逃课，并模仿我妈的笔迹给老师写请假条，正好班主任是个男的，对我假条上写的妇科病不便追究。因此，两个年轻人没有羁绊，尽情享受着暂时的欢愉。

　　纵情过后我尝到了苦果———我怀孕了。那是80年代初，未婚先孕的行为是要遭人唾弃的。而且到医院去打胎还要单位开介绍信。情急之下，松到单位以她妈妈的名字去开了张介绍信。最要命的是松急昏了头，竟然忘记了他妈妈寡妇的身份，可怜他妈在背后遭人指指戳戳了大半个月，终于明白真相后，极度愤怒之下她变成了泼妇，站在我家楼下从我一直骂到我妈，捎带着骂到祖宗八代。直骂得天昏地暗口吐白沫精疲力尽才打道回府。父母遭此羞辱，只能把愤怒转嫁到我头上。被抡了多少下耳光我已经记不住了，我只觉得眼冒金星，头晕乎乎的，好像全身都飘了起来。我对自己说，我可能要死了，就让我死吧，既然我从来就得不到爱，好不容易得到的现在又要失去，失去的还有我无辜的孩子，那还真不如死了。

　　当然，最后我没死掉，也没考上大学，即使考上了父母也不会为我花这笔钱的。在父母的哀求下，学校总算没把我开除，给我记了大过。像我这样失过身的女孩子走到哪里都会有人看笑话的。记得事发后我去上课，班上一位女生曾幸灾乐祸地说，你怎么不去死呀，长江又没盖盖子，马路上又不是没汽车。她的话引来哄堂大笑，我孤立无援，只有忍耐。

　　那段时间，我曾不止一次地想，一定要离开这座让我伤心的城市。不过像我这样的人只能找个农民嫁掉，只要他能给我过上平和、有爱的日子。也许是继承了父母的劣根性，我想我一定会为这个农民生三个儿子。

　　高中毕业在家待业的日子是无聊而又苦闷的。那天在街上，第一眼看见鲍得温，就觉得这个老外好漂亮，禁不住又回头多看了一眼，正是这一眼，让老鲍有了向我展示笑容的机会。他是德国人，不会说中文，而我又不会德文，我俩居然靠着夹生的英文和一本《英汉辞典》谈起了恋爱。

　　我们家在这条街上是第一个装电话的。老鲍回国后每天必给我一个电话。那本《英汉辞典》几乎被我翻烂。我觉得老外很讲信誉，虽然对他不是知根知底，但我愿意嫁给他，更何况他并不计较我的过去，这让我释然。

　　1984年，我刚刚20岁，就和鲍得温登记结婚，成了他太太。春节后，我随老鲍到德国。临出家门的时候，妈妈哭了，我却一点也不悲伤，觉得轻松极了。况且我拿自己换了一笔外汇，也算是对父母20年养育的报答吧。我不欠他们的。

　　初到德国，虽然语言不通，但我过得很快乐，而且很快就适应了他乡的生活，融入老鲍的家族和社交圈。大家都很喜欢我，叫我鲍得温太太，或者小美人。

　　我“略施小计”，譬如包饺子、烙大饼、刺绣……不仅征服了老鲍的胃也彻底征服了他的心，让他成天乐颠颠的，以为自己娶到了中国神话中的七仙女和田螺姑娘。

　　日子就这么快乐地过着，不知不觉就到了1995年。我和老鲍已经结婚11年了，但我一直没能怀上孩子，我想这一定是上帝在惩罚我，惩罚我偷尝禁果。虽然我想为我爱的人生一打孩子。各种努力都失败以后，我对老鲍说我们去认养个孩子吧。老鲍不肯，说不愿意有外人来打扰我们的私人空间，拥有我他足矣。但我知道，老鲍一直想要个孩子，他不止一次地说希望孩子头发像我，眼睛像他。老鲍的大度让我感动得一塌糊涂。我想，我要用这一生来爱他，即使他以后爱上了别的女人。

　　每天每天，我们的日子都这么快活。如果不是后来发生的这件事，我现在一定还生活在我的童话世界里。

　　新千年的元旦，全世界都为这个时刻疯狂，那晚我喝醉了，但我清楚地知道我被鲍得温的朋友马可侵犯了。在记忆中，被家人冷遇、外人唾弃的那种久违的痛苦又回到了我身边。我几次想向老鲍坦白，可我真怕会因此失去他，老外再开放，也不会容忍自己的太太红杏出墙，更何况对方是自己的朋友。

　　邻居华太太从上海探亲回来，虽然她比我小两岁，但却比我老道成熟得多。听完我的哭诉，她安慰我说你是无辜的，这并不是你的错，并一再暗示我或许这只是酒后的幻觉，让我别太在意。或许是她的暗示起到了作用，告别华太太，我竟然轻松了许多，就像教徒在神父面前忏悔过后般轻松。

　　随后的日子逐渐向正常的轨道运行。

　　一天，老鲍上班去了，我正在收拾屋子。可能是吸尘器的声音太响了，以致于当马可站在我身后的时候吓了我一跳。看到马可暧昧的眼神，我心头一凛，这一刻我深深明白了那晚的事实绝对不是幻觉，而是我这些天来自欺欺人的借口罢了。

　　在马可的怀里我挣扎过反抗过，可当马可恶毒的掏出那串钥匙时，我停止了反抗。

　　那串钥匙是老鲍的，匙坠是一个黄色的缎绸香包，上面有我亲手绣上去的两条龙，那是我俩的属相。

　　一整天，那两条龙都在我的眼前晃悠。

　　当老鲍晚上回来时，我的眼睛已经哭得只剩一条缝了。老鲍抱着我，不停地抚摸我吻我，像哄一个孩子。他说其实这没什么，这很刺激，而且他不在乎。

　　我拼尽全身的气力从老鲍的怀里挣脱出来，我觉得他比马可更像一个恶棍。我说，老鲍你让我恶心。

　　这件事情后，我和老鲍再也没有过性生活。需要时，我便去找别人，随便什么人甚至是超市店员和管道修理工，只要我看着顺眼就成。我开始放纵自己，恣意地放纵，只是每次我都要喊着老鲍的名字。

　　直到我们签字离婚时，老鲍还在试图挽留我，但我去意已定，因为我的心已经游离体外。

　　当然，我并不是说涉外婚姻不好，在我身边还是有很多异国情侣非常地和谐、幸福。只是我想，人和人的生活方式和思维方式的差异还是存在的。所以我后来择偶的标准是一定要找华裔。

　　在我回国前，我认识了一位孙先生，是从东北移民过去的，个儿挺高，人也挺逗，说的东北腔挺好听的。但我和他在一起只有性而没有了爱。我把爱都给了老鲍，我们的爱是轰天绝版。我会把这段人生中最美好的东西带进坟墓的。孙先生嘛，好比是白开水，虽然无味但它是人体必需的，多喝无妨，而且感冒的时候还能杀杀菌。

　　父亲去世我没回来，这次母亲去世我还是赶回来参加他们的合葬仪式。虽然他们生前没怎么疼我，我对他们也无欲无求，但我还是感谢他们把我带到这个世界。我想，我妈受孕的刹那，一定是他们最快乐的时候。这就够了。

　　我哥的儿子已经13岁了，我正在给他办出国手续，他应该活得比我们出色。只是遗憾这次回来已经联系不上“碧螺春”了，不知道他过得好吗？过几天我就要走了，到那边去过圣诞节，如果发展顺利的话我会和孙先生结婚的。结婚礼服当然是穿旗袍喽，40岁的女人穿旗袍最好看啦。面料最好是苏州的绸缎，轻柔飘逸。明天我就去街上订做一件。

　　告别周越，已是华灯初上。天空飘起雨丝，我的心像被雨水打湿了一样，有点沉甸甸的。爱与被爱，这是一个永恒的话题。而且每个人的注释都不一样。我在心中祝愿周越能早日找到真爱，穿上那件美丽的旗袍。(文中人物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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