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浪网友：李尘  欢迎网友投稿

　　那日收拾自己的简单家当，发现了一个褐色的小本子，扉页上记着一个传呼号，但是没有名字。望着这个号码，我呆呆地沉入了回忆，这是大学时一个女同学的号码，她叫于兰，是班上年纪最小的，家境和家风的润泽使她颇显孤傲，走近了又会发现她别有一番气质。

　　当时我在班里人缘不错，混了个劳动委员当，一次劳动派活，于兰负责刷暖气，她拿一把笤帚蘸了水，站得笔直地去刷，人还和暖气保持一定距离，这个样子当然刷不干净，几个同学用手捅我，让我看这可观的一幕。我从小不会当领导，更不会训人，只有对她说，你这个活我干，你到分担区看看有什么脏东西拣一拣就行了。她看了我一眼就出去了，剩下我只有摇头的份儿。后来系里的辅导员告诉我，于兰中学时骑自行车上学不小心跌了一跤，后来检查发现腰椎骨受了伤，到现在还有时疼痛发作，所以不能长时间弯腰。但她从来不对别人解释。从那以后我就在劳动时尽量照顾她，而她最多就是看我一眼。大家都看在眼里，同学们调侃我说你是不是要追她，有个人每个周末都开车来找她的呀，我就说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一跑就岔气儿。

　　在班里举行的新年舞会上，大家都翩翩起舞时，她素装长发站在舞池一角，冷傲而孤独，最大胆的男生也不敢去请她，我这个主持人动员了好几位男生都不能奏效，我不能让这次活动有人游离在外，没有办法，我走向她时，她的眼睛瞪得大大望着我，我觉得同学们都在注视着我，不由得头皮发硬。权宜之计，到她身边后没有请她跳舞，而是找了一些轻松的话题，当下一曲开始的时候，我在一边抓耳挠腮，她看了看我笑了，“大主持人，请我跳支舞吧！”我如释重负，和她走入舞场，与她共舞真是一种享受，双手如揽一缕清风，我的每个动作甚至尚未形成动作的意念她都悉数领会，我们所到之处同学都停下来为我们喝彩，那个夜晚美丽而不真实。

　　大四的时候学英语的风气很盛，院里没有TOFEL的学习班，大家就都自己找地方，我和于兰碰巧在同一个大学的学习班，每到周六周日便结伴而行，等到归来的时候已经是满天繁星。那段日子彼此的了解有所加深，我们一起走在华灯初上的大街上，当时本市的治安不是很好，发生了多宗命案，但我们却丝毫没有顾忌。我给她讲自己小时在乡下大难不死的冒险经历，辅以手势、生动活泼，那种生活对她来说是完全新鲜的，她听得津津有味。她也把童年的一些趣事讲给我听，比如她曾相信橡皮泥干了以后就能做橡皮，于是捏了一块形式上的橡皮，还在上面画了好看的花纹，只等干了后用。没想到被小弟放在了暖汽上，结果可想而知，她的橡皮梦破碎了。我笑得直不起腰，这和她现在的形象反差太大了。她也不和我拿架子，甚至说我是她最好的“哥们儿”。

　　又是一个夜晚，我们上完了最后一节课，一起走在街上，彼此的话很少，我努力打破这种局面，但都不能成功。就这样一直快走到学校，她突然停住对我说：“你说，咱们毕业两年后会变成什么样子。”“会变老”我想也没想地说。她又问我“你知道今晚是什么日子吗？”，“不知道！”我实事求是地说。“今晚是平安夜”，我叹了口气说“又一年了，谁知道明年这个时候我们在什么地方呢？”于兰突然高兴起来，“我们来个君子协定，每年的平安夜，我们都要打电话联系，不管我们在什么地方。”“不！”我坚决地给了她一个否定的回答。“为什么！”她的脚步微微顿了一下。我想了想，说实话我看不到自己的未来，就说：“我不是那么浪漫的人，再说一年后我大概早就忘了。”她不再说话了，我们在沉默中走完了这段路。

　　在毕业的分家酒上，她居然拍着我的肩膀叫我“哥们儿”，我对大家说她喝多了。后来，同学们相互留地址，我身边正好带着一个褐色的本子，轮到她留地址时，她给了我一个呼机号，写在扉页上，我从来不知道她有一个呼机。

　　转眼走出校门两年多了，回首看时那群书生意气，指点江山的同学们仿佛依然在篮球场边围坐一圈，吃着一元一包的花生，谈笑风生。生活没给我什么奇迹，于兰留在了那座城市，而我这两年间则辗转于几个大城市，当过教师，做过业务员，给广告公司做过平面设计,品过人间百态，尝过世态炎凉。社会阅历的加深使我越来越感觉到同学情义的珍贵，在第二年的平安夜里，我想起了她的君子协定，但和她说什么呢？漂泊的生涯甚至没有在乡下的童年有趣。就象当初决定的一样，我没有打电话给她，但我的态度已经没有那么坚决。那几天我夜里梦到了她，抿着嘴向我乐，我醒来拥被坐起，月色如水般地涌进屋里。

　　今天，我再翻到这个号码感到很意外，回想起过去的岁月心中说不出是欢喜还是悲凉。终于我拿起了电话拨了那个早该拨的号码，传呼台小姐甜腻腻的声音让我留言，我迟疑半晌，说：“永远年轻、永远漂亮、永远快乐”。传呼小姐“噗”一声笑了，我很严肃地说“我觉得这一点儿也不好笑。”这件事过去以后，我又象以前一样忙着扮演自己的角色。

　　不觉间几个月过去了，那天我正在公司里忙进忙出，突然有人喊我听电话，我接过听筒大叫“喂！”过了好一会儿对方才有声音，“你还好吗？”我听出了于兰的声音，“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这个时代，你要是真想找一个人还会找不到吗？”

　　晚上我躺在床上心里五味俱全，回忆着白天的接到的电话，于兰告诉我，她结婚了，我平淡地向她道喜，她说你这个喜道得早了点，因为我刚刚又离婚了。我们的父母是世交，他家里有钱，用我爸爸的话说是门当户对，他也追求了我很久，嫁不嫁给他根本没人听我的意见，婚礼的前一天我还准备出逃，但爸爸几乎哭着求我，因为只有他家的帮助公司才能上市，于是我们结婚了。我们从来都和和睦睦的，彼此更象客人，那天接到你的传呼，他问我，这是谁？我说是一个普通朋友，他不相信，普通朋友会这么莫名其妙吗？那个晚上我们谈了好久，最后谈到了离婚，因为大家都很累了。其实，如果没有这个传呼，我们还是会离的，时间不同、导火线不同而已。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斟酌不出能表达自己心情或是能安慰她的话，只能不停地说对不起，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凄凉而严厉，你的对不起是什么意思，不该向我问声好吗，你知道吗，两年的平安夜我都等了整整一夜？你真是个君子，说一不二。我在这头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我一字一顿地说，我还没有女朋友，而且也需要一个女朋友，只要你不嫌我两手空空。她说：我用不着你的同情，你现在说这句话时间已经太晚了，我听到了她的啜泣，她最后说，知道吗，这辈子有两件事最让我高兴，第一件是我以为橡皮泥能做橡皮时，另一件就是我以为你真会在平安夜给我惊喜时，只可惜，两次我都错了。但你呼我的留言，让我一直感动，我会永远记着。

　　我一向大大咧咧，这个夜晚却失眠了，第一次，我感到了孤独，感到了于兰在我心里的位置，她一直就存在于我内心的最深处，但潜意识中的我更看重的是我们之间距离。一个太现实的人也就是一个太沉重的人，而生活是现实与浪漫调和的鸡尾酒。我告诉自己，明天，宁愿抛弃这座城市，抛弃我现在拥有的一切，我要去找她。

　　谨以此文献给我最爱的人--石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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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荷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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