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须有一种生活，来演绎观念的魅力，

　　必须有某种声音，来抵制贫乏和枯索。

　　本报记者/曾敏儿

　　肖全：男，著名摄影家，四川成都人，1959年出生，处女座。高中毕业当过海军，复员后回成都。1991年出版摄影集《天堂鸟》，1996年出版摄影集《我们这一代》，为杨丽萍、张艺谋等的电影拍过剧照。曾任职《现代摄影》、《街道》杂志。1992年辞职，做自由摄影家，现居深圳。

　　印象

　　那天下午，约好在深圳蛇口海边的一个酒吧见面。快到的时候，酒吧门口一个穿着T恤牛仔裤的男人，远远地问，是找我的吗？我们笑，然后找位置坐下来。我在对面看他，心里又涌过一片轻微的激动。呵呵，就是这个很帅的四川男人，他在12年前的成都，拍了一辑三毛的照片，不久，三毛就走了。那些黑白照片，成了三毛大陆行的绝唱，后来做成一本《天堂鸟》，被无数女孩收藏，当作梦想。

　　他拍的人物肖像，在摄影界，有“拍谁就是谁最好的照片”的公论。而他自己则说，拍过谁，就会爱上谁。当然，这爱，是广义的。

　　拍三毛

　　我们以手势或眼神来交流。她在那些地方非常自然，和环境几乎融为一体。

　　□我们知道你，都是从《天堂鸟》开始的。那些照片，确实拍出了三毛的神韵。

　　拍三毛非常偶然，在此之前，我一点都不了解她。一般三毛的书，女孩子比较喜欢，当时我还没离婚，我老婆也看。三毛来成都时，很多人都去采访，我的一个记者朋友叫我，说要去拍三毛，开始我也没怎么当回事。

　　□三毛怎么就看上你了？

　　当时我带了我的一些照片，其中有一本地下刊物《象罔》，是我的作品专辑，而且全是复印件。但三毛看完后，马上就说，我要你给我拍照片。

　　□怎么想到要以老成都的那些茶馆之类作为背景？

　　当时在宾馆房间里就拍了一些，但是三毛不喜欢。我就挑剔她，说你穿的衣服不对，环境也不对。三毛说，衣服我有啊，于是找出一件乞丐服，我的眼睛一亮，一下就有感觉了。回家后，我找了本她的书来看，还没看完，但非常喜欢，因为先对她本人有好感，当时对她的那篇《荒山之夜》印象非常深。把书一扔，我就骑着自行车出去了，到河边坐了很久，我觉得，要拍三毛，一定要以这个为背景。

　　□后来就去了？

　　那天下午，三毛把所有的采访都推掉了，我带她走进了成都的老巷。我还说了句最傻的话，我问，荷西在哪里？三毛看着我，问，你真的不知道？这些年，我的眼泪都哭干了，再也没有了。这时我才知道荷西可能不在了。三毛又说，回去继续看吧，书看完了你就知道了。

　　□三毛喜欢那些地方吗？

　　拍照时我们几乎没说话，非常默契，我们以手势或眼神来交流。她在那些地方非常自然，和环境几乎融为一体。拍照时我的呼吸都快屏住了，我心里很清楚，好作品马上要来了。

　　我觉得人与人之间，是有气场的，像我拍三毛，完全靠感觉，我觉得我们之间是相通的。除了和三毛的合影，其他的照片，我都用的是“傻瓜机”，底片也是国产保利，这个时候，机器是没有力量的。后来三毛送了我一个旅行包，她说，这个包陪了我很多年，现在也许你比我更需要它。

　　□这似乎是一个凶兆。

　　几个月后三毛就死了。后来她台湾的一个朋友来找我，送了些三毛的遗物给我，说三毛台湾的朋友包括齐豫、潘越云，几乎都知道我，因为三毛回去后，把我和她的合影挂在了家里，除此之外，只有她自己和荷西的照片。

　　这一代

　　你那些照片真实，它们几乎都还原了那些大腕们曾经最本质的面目，有的根本不像艺术家而像民工

　　□我很仔细地看了《我们这一代》，老实说我非常感动。当时为什么想到要用10年的时间来拍这些人，而且是自费？

　　我在成都有很多朋友，像翟永明、何多苓、吕澎、柏桦等，他们对我的影响非常大。我觉得他们都特别棒，我们都是同龄人，我想应该有一本摄影集来见证我们这一代，而且一定要由我来拍。

　　□在摄影界有一个说法，说你拍谁就是谁最好的照片，你自己也这么认为吗？

　　是。最早是诗人柏桦说的，我给他拍过照片后，他就拿着到处给人看，他的一个朋友看了说，原来照片也一样可以像文字一样表达很多内在的东西。

　　□我很喜欢你的那些照片的真实，它们几乎都还原了那些大腕们曾经最本质的面目，他们的衣服、房间、床单甚至还有方便面，太真实了，有的根本不像艺术家而像民工，有点让人心酸。

　　照片是1986年到1996年拍的，那时候他们大部分人都很穷，甚至三餐不继。我拍这些，就是想用照片来见证我们这一代曾经有过的辛酸和奋斗。我们这一代，真的是很不容易。

　　□你认为中国有摄影大师吗？

　　没有。

　　关于钱

　　拍杨丽萍是我辞职后接的第一单活，拍完后我很不好意思地拐弯抹角地向她暗示，我没有固定收入。

　　□做自由摄影师感觉怎么样？是不是能赚很多钱？

　　你怎么会这么想？事实上我一直都不怎么有钱。当时拍完三毛，三毛给了我200元人民币，我已经很高兴了，因为那是当时我一个多月的工资，意味着我又可以买不少胶卷。而出《天堂鸟》我只得了5000元，我的那些朋友从这本书起家，现在已经有一亿身家了。拍杨丽萍是我辞职后接的第一单活，拍完后我很不好意思地拐弯抹角地向她暗示，现在我是自由摄影师，没有固定收入了，得靠这个来生活。

　　□从什么时候开始想到要赚钱？

　　1998年，有一个人找我拍点东西，先付了2万元，后来不做了，就追着我还钱。那种滋味实在太凄惨了，那时我就下定决心一定要赚钱。一旦有了这根弦，日子就好过了，两年后我就供车供楼了。但我从不主动出去揽活，都是别人来找我。我觉得只要日子过得去，没必要那样做。

　　□这几年一直没有看到你的作品？

　　真是很惭愧。现在我有个想法，想拍《你们这一代》，拍比我们更早一辈的人，这应该很有意义，因为再不拍，他们就可能不在了。

　　□《你们这一代》里你写了近10万字图片背后的故事，文字感觉非常好。你的文字功底怎么来的？

　　以前没有电话，没有网络，谈恋爱全靠写情书，可能就是那时练出来的(笑)。其实这可能因为我一直都在大量地阅读，不光是书本，甚至从一个普通的电视画面中，我都能“阅读”和感觉到许多别人常常会忽略的东西。

　　□拍商业片肯定与拍自己喜欢的东西感觉不同。

　　是的。好在现在还没到受不了的程度。如果说有什么与过去不同，可能现在我出去再也不能忍受睡候车室或地下室，但是我创作的热情和对艺术的态度没有任何改变。

　　他的宝贝

　　她把好不容易赚的钱都给了我，我把它用一个账户存起来了，以后我赚的钱，我都会往里存，全部都是给她的。

　　□你曾说，婚姻就是一个妥协和堕落的过程，你曾有过一段6年的婚姻。听说你现在有女友了？

　　她是湖南电视台的主持人，叫杨乐乐，比我小19岁。很多朋友不看好我们，甚至有人预言最多3个月。但现在半年过去了，每次我开车去机场准备到长沙看她，心里还是非常激动，跟第一次没有两样。我觉得，以前的那些都不算，“当我遇到这个女孩，她让我重新开始”。

　　□你这个年龄的男人很少会这样爱了。

　　其实乐乐并不最漂亮，但是她很单纯，很率真。有一次她到北京做节目，来来回回两个月，赚了5000块，最后一次我去北京陪她，然后我们分头回来。我回到深圳后才发现，她把那些钱用旧报纸包着，一分不少地全塞到我包里了，当时我感动得都要掉眼泪了。你知道吗？去年冬天，有一天我打电话给她，她正在等公车，那么冷，她都舍不得打的，我心疼得要命，可她却把好不容易赚的钱都给了我。这笔钱我永远都不会动，我把它用一个账户存起来了，以后我赚的钱，我都会往里存，全部都是给她的。

　　□这个时候钱就更重要了。

　　要是有人给我一大笔钱，说随便你拍，不用考虑照片怎么用，我一定会干的，这样我就能更经常地去看她，给她更好的生活。我愿意为她做任何事。我曾对她说，你想要什么，告诉我，无论什么，我一定会帮你实现———想结婚，告诉我，想生孩子，告诉我，想出名，告诉我！

　　□距离怎么办？地理的，年龄的？

　　我三天两头往长沙跑，最长也不会超过10天。我是比她大好多，对我的过去，她甚至不像你这么了解。我拍的东西，在认识我以前她都没看过，但这都不是问题。她是我的开始，是的，我已经确认这一点了。

责任编辑：康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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