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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插图：紫镯

　　认识汶的过程很简单：有一天，我正在办公室为一篇稿子的标题而冥思苦想，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响起，打断了我的思路：“先生，可以打搅您一会儿吗？”

　　不用说，这又是推销产品的。我最讨厌这种人了，她们简直像苍蝇那样无孔不入，不管人家有事没事，都要将你来打搅，推销的东西又是该进垃圾箱的垃圾，名为推销，实为行骗，她们的粘性，又比胶水还强，一旦被粘上，甩都甩不掉。见得多了，我也找到了对付这种人的好办法，那就是毫不客气地赶她们走；你丝毫不能客气，否则她们就会得寸进尺，即使你不买她们的东西，她们也有本事让你“看个够”。于是我如法炮制，头也不抬地说：“去去去，天天来打搅，你们还要不要人活了？”“对不起先生，您这话不对，我是第一次光临宝地，天天来打搅，这是从何说起？”这是何方圣神，脸皮居然这么厚？我抬头一看，只见这个“厚脸皮”居然是一个既清纯又漂亮的女孩子，男人的劣根性便一下子暴露了出来，又见她推销的东西不是别的，而是书，便对她产生了“好感”，招手叫她进来。

　　遗憾的是，我从她那一大口袋书中，一本需要的也没找到。但是她说没关系，您需要什么书，把书名写给我，我回去找找，如果有就给您送来，如果没有再想办法。我便把我需要而又没买到的书名写给她，她拿在手里看了几秒钟，小声地念了一遍，小心翼翼地放进衣袋里，然后告辞。

　　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一个星期过去了，两个星期也快过去了，女孩子还没有来，我想恐怕她永远也不会来了，也就把这事丢开。可是，就在我快要把她和她的承诺忘记了的时候，她突然不期而至，第一句话就是：“您要的这本书，可真难找，我找了好久才找到。”

　　我们的交往，就这样开始了。于是我知道了她叫汶，还知道了她刚大学毕业，本来可以回老家就业，在县委任职的父亲已经帮她找好了门路，只要她回去，就可以去挣银行的高工资，但是她不想回去，因为她喜欢上了这个四季如春的城市，又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就干起了“自由职业”，用这种方式卖书度日。

　　大约半年之后，我们的关系，已经上升到了一定的高度，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朋友了。汶通过努力，也有了一批稳定的客户，他们一旦需要什么书，自己没时间，或者懒得上书店，就一个电话打过去，无论什么样的书，汶总能满足他们的要求。她的“业余时间”，也就比从前多了起来，没事的时候，就过来陪我。她知道我喜欢散步，如果没事，一般晚饭后要散两三个小时的步，于是她经常来陪我散步。

　　然而有一天晚上，我们发生了有生以来的第一次不愉快，起因是她看中了广场上的一盆花，叫我帮她偷回去。那时候已经快凌晨两点了，街上阒去人迹，要偷走那盆花是很容易的，用外衣一包就得，而且我知道，只要我帮了她这个忙，她将会多么的高兴。认识这么久，我还没拍过她的马屁呢，这可真是拍马屁的好机会。可是我没听她的话。我不但没听她的话，还把她“教育”了一顿。我说这是不道德的事，我这人什么事都可以干，就是不干不道德的事，如果你偷一盆，他偷一盆，大家都来偷花，那么后果会怎么样呢？我只顾自己“痛快”，一点没顾及到她的情绪，直到发现她的脸拉了下来，才意识到有点不对头。可是到底有什么不对头，我又搞不明白，因为我觉得我没错，大概是我说话的时候太严肃了，她有点受不了吧。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是我的错了，今后说话的时候一定注意，女孩子嘛，脸皮薄，得给她留点面子。

　　好在时间不长，她的情绪又恢复了过来，这使我觉得她到底还是通情达理的，因为她并没有逼我非偷不可。我有点过意不去，为自己刚才的“严肃”道歉，表示如果她真的喜欢那种花，明天我就去给她买。她叹了一口气说：“算了，我哪有时间养花，说说而已。你呀，什么都好，就是做人太死板，在现在这个社会，会吃不开的。”

　　这个小小的不愉快，并没有影响我们的感情。那以后，她仍然一有空就过来，不是陪我散步，就是做饭给我吃。吃完饭自然还要干点别的事情，比如租碟子看，或者玩儿别的游戏，或者谈古论今。两个人一投入，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若干小时。从前无论多晚，我也要把她送回去，她也没有意见。可是这一回，她说她太累了，实在不想走了。

　　她的意思我明白。但是我不能留她过夜，并且说了一大堆不能留她过夜的理由，其中包括只有一架床。她说你还有沙发呀，我可以睡沙发呀，要不你睡沙发我睡床。说这话的时候，我已经明显地感觉到了她的恼怒。但我还是不打算让步，坚持要送她回去。

　　她见我的态度如此坚决，也就再也不好意思不让我送她回家。我松了一口气。然而，在送她回去的路上，我敏感地发现她很不高兴，我讲笑话给她听，她虽然笑了，但是笑得喊勉强。这使我大惑不解：我不是不想，而是觉得还不到时候，因为我不是一个随便的男人，这也证明我是一个有责任心的男人，她应该为自己找到了这样一个男人而高兴才是，可她的表现恰恰相反，这到底是为什么，我实在不明白。我决定跟她讲清楚这一点，以免引起她不必要的联想——我一个朋友，就差点被女朋友怀疑“有病”，对方还多次委婉地劝他去“治治”，我可不想遭受这样的不白之冤。

　　我决定第二天就去找她，把事情说清楚，免得她乱怀疑。可是当天下午，我就接到出差的任务，第二天一早就到外地出差去了，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月之后了。好在并没有“某某某是阳痿”的流言发生，不然的话，我真不知道事情该如何收拾。

　　虽然没有发生不可收拾的局面，但并不意味着我们爱情的道路没有坎坷。终于有一天，我们之间发生了一次比较大的冲突——

　　起因是在散步的时候，我“不幸”地捡到了一个皮包。那个皮包，本来应该由她捡到，因为它挡的是她的道，可是她没有去捡，而是一脚把皮包踢得老远。鬼使神差地，我把它捡了起来。打开一看，只见里面有不少现金。急忙拿回去细细一数，才知道这是一笔“巨款”，大约有20000块。除现金外，皮包里还有一沓名片和一张价值十多万元的提货单，以及一些小物件。从名片上来看，失主是来自广东的一个生意人。

　　我简直被这些东西“吓”坏了，问她怎么办。她不自然地笑了笑说：“东西是你捡到的，怎么处理是你的事，问我干什么？”我说给这个人寄过去吧，要不给他打个电话，叫他自己来拿？汶突然莫名其妙地不耐烦起来：“我说过了，东西是你捡到的，怎么处理是你的事，干吗总问我？我说了，你会听我的吗？”

　　我只不过向她征求一下意见，她为什么这么不高兴？难道，她想“吃”掉这些钱？我虽然对她不是十分的了解，但也有七八分了解，我知道她虽然算不上完美无暇，但她绝对不是见钱眼开的人，她也明白“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可她到底为什么不高兴呢？我早就知道她想开一家服装店，但是由于钱不够，这个梦想直到今天也没实现，这笔“飞来横财”，也许能帮她实现这个梦想。可是这是别人的钱，咱们不能要啊，否则良心会不安的。

　　我猜对了，汶果然想利用这笔钱开服装店。我大吃一惊，简直没有想到她会是这种人。由于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我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傻瓜一般盯着她，只觉得她突然之间变得那么陌生，变得我都不认识她了。她走过来亲热地抱着我的脖子：“亲爱的，你没弄明白我的意思。你以为我真是那种人啊？咱们认识这么久，难道你还不了解我？我的意思是，咱们可以先借用这笔钱，等服装店开起来，等咱们赚了钱，就还给他，如果你觉得过意不去，咱们还可以给他付利息嘛。”

　　这个主意倒不错，我“恍然大悟”地揪了一下她的耳朵，连夸她聪明，难怪额头那么高。就在她自鸣得意的时候，我马上指出她有点聪明过头了。“你说什么？不同意就拉倒，干吗讽刺人？”她又不高兴了。我说你先别不高兴，这个主意好是好，可是咱们不能这么做，因为对失主来说，最重要的不是这些钱，而是那张提货单，如果等我们有了钱才把包给他，那么这张提货单就会失效，这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我不说你也明白。

　　“我们可以先把提货单给他，今后再给他钱嘛。”

　　“刚刚才表扬过你聪明呢，看来你还是个笨蛋。”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她说，“人家会相信我们吗？他会相信我们只是借用一下他的钱吗？”

　　“怎么会不相信？咱们十几万都给他了，难道还会吃他这点钱？他来了，咱们可以跟他讲清楚嘛，如果再不行，咱们就给他打借条。”

　　看来，她是铁了心要借用这笔钱了。我不明白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固执，难道非开服装店不可吗？难道不开服装店，咱们就活不下去了吗？我也有点不高兴了。但是为了避免矛盾的激化，我不想再跟她争论下去。于是我站起身来对她说：“走吧，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从我这里到她的住处，路不是很远，步行只需20多分钟，从前我们都是步行，今天也是这样。但是今天又跟从前有点不一样——从前我们都是有说有笑，哪怕发生了她想留下来过夜最终没有“得逞”的事，也没有对我的话毫无反应，可是今天，无论我多么努力地想逗她说话，也是无济于事。我意识到她还在想“借钱”的事。果然，即将走到她门口的时候，她突然开口问我：“那笔钱，你到底打算如何处理？”我想了想说：“你不是说包是我捡到的，如何处理随我的便吗？好了，你就别操心了，让我来处理吧。”

　　第二天一早，我就按照名片上的手机号码给失主打电话。他居然还没走。接到我的电话，他高兴得语无伦次。拿到包后，他慷慨地拿出1000元，作为对我的酬谢，我实在推辞不掉，收下了。

　　从那天开始，汶就对我冷淡起来，不仅再也不来陪我，还接到我的电话就不耐烦。看来她实在是生气了，因为我破坏了她的美梦。我冷静地一想，觉得自己的确很不像话，一个大男人，连帮她实现这个梦想的能力都没有，还像个男人吗？她对我够意思了，认识这么久，从来没有向我提过不合理的要求，也没有因为我是个穷光蛋而嫌弃我，她想开服装店，也是为我们着想，而不仅仅是为了她自己。于是我痛下决心，到几个好朋友那里借了些钱，加上自己的积蓄，估摸着够她开店了，便给她送过去。

　　然而，她不见了。房东告诉我说她已经退房了，三天以前退的。我真是后悔死了，后悔自己为什么不几天把钱准备好。

　　就在到处打听她到底去了哪里的时候，我接到了她的一封信。信中只有这么几句话：“请原来我的不辞而别。你是一个好人，只是好得有点过分，好得我实在受不了。我看我们还是分手吧。你太伟大了，而我只是一个凡夫俗子，因此我觉得配不上你。”

　　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一个“伟大的人”，也从来不觉得她是一个“凡夫俗子”，只是我们的想法，或者说价值观不同而已，这也是使我们产生距离的主要原因。我相信只要给我们时间，这点距离会逐渐缩短的。可她却给我们都罗织了“莫须有”的“罪名”，并且以此作为分手的理由，我感到太不可思议。

　　但我仍然不后悔，今天不后悔，明天也不会，一辈子都不会后悔，因为我觉得我没错，也就没什么好后悔的。如果我们还能见面，我还是想对她说：“我可以爱你，可以为了爱而为你赴汤蹈火，但是每个人都有自己做人的原则，我不能为了爱而去做违背我做人原则的事，因为这最终对我们都没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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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康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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