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接到何平的电话。他还在那个美丽的加拿大。他说快办完事了。我说距离你说要回来的日子，已经超过了一个月。他说等我回来。

　　我说没关系。我已经不想再把握这段感情。

　　他说你何苦折磨自己。就把我当成一个普通的朋友吧。我说好的，我正好写到邂逅你那一段，准备要把你埋葬。

　　那时，我还不知道生命将会怎样的转折。那个梦中的避难所，不知道在哪里。那个经常在雾中码头隐约出现的地方，也不知在何方。

　　既然没有回头路好走，就只能一直向前走去。温暖的家园永远在前面，只是我失去了寻找它的线索。或者是路途太远，没有终迹。没有办法，只能前往。

　　每个人都生活在自己的范围里，各自像在不断游着的鱼儿，摸黑也要前行。和一个男人的相遇，没有任何迹象地突如其来。

　　我起早摸黑，挤着公共汽车，再也不敢乱花钱，我依然很努力地工作。虽然家中有李涵，却感觉自己孤苦零仃。

　　一天下午，在下班回家的59路车上，车特别地挤，我站不稳。一个急刹车，我差点儿歪倒。没想到后面的双手仿佛预先想着我会倒似的，很及时地扶了我一把。我扭过头一看，是一张成熟男人微笑的脸。

　　他穿一件黑色的风衣。

　　买票时，他替我递了过去。我跟他轻轻地道了声谢谢。也许是他看着我柔弱的外形，一直用他自己的身体替我挡住了后面挤来挤去的人。车到南樱桃园站时，他旁边坐着的那个女的要下车，其实他完全可以自己入座，侧面一个小伙子还跟他抢了座位，但他用身体挡住了。他微笑着示意我赶紧坐，于是我只好小心地坐了过去，仰起头又说了声谢谢。车到陶然亭，我准备下车时，那位先生还没有动，估计他还不下车，我拿起包小声地道了声谢谢，他递给了我一张名片，微笑地小声说了声再见？他用的是问号。

　　路灯下，我看了一眼名片，只看到一个名字何平，好像是什么国际基金会执行董事。不巧的是一阵狂风吹过，手中的名片被风吹向路的另一边，几辆车一过，小小的纸片已经不知飘到了何处。

　　那是我在北京挤公共汽车时惟一一次让我感动的经历，类似英格兰男人的绅士风度。虽然只是一个小小地举动，让我感动了好久。

　　往后的几天，我特别希望还能无意碰上那张成熟的脸。事实上，我虽然迎面看过他几眼，但当时也不好意思，而且已是华灯初上，没有完全看清楚，我也不敢肯定第二次碰面他是否还能记住我。

　　好长一段时间，挤车时我会无意中搜寻这张脸，但一直没有再迎上那束微笑的目光，于是有时也嘲笑自己，这么一件简单的事也值得那样，同时我也替自己找了个理由，也许人家是总经理，肯定是很少挤公共汽车的。

　　那是一个周五的下午，总公司业务处来了两个领导，王默邀请我一起去吃饭，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席间，作为东道主，自然是我们劝酒，一想起李涵越来越严重的病情，又想想现在的自己，我像一只迷途的羔羊，不知路在何方？也许谁都能看出我的心情低落到了极点，我自己喝了好多酒，直到晕乎乎。

　　王默一直在跟领导们谈着公司的业务情况，也不管我喝了多少。

　　和我们一起去的业务科长邓伟拉了一下我的手，小心翼翼地对我说小林，你不能再喝了。

　　我大笑起来，夸张地说：

　　你以为我想喝？这啤酒又不是甜的，我就是想尝尝这醉的滋味，怎么了？你心疼的话今天你就做我的保镖。

　　迷离中我记得邓伟早就想接近我。

　　最后大家都喝得差不多了，我们就去了一家红太阳歌厅。那是我第一次进北京的歌厅，幽暗的大厅里坐着一排小姐，虽然是那么迷离的灯光，但还是隐约可以看出个个打扮得妖冶迷人，花枝招展。我看着王默像点菜似地在小姐们的脸蛋上搜索，最后要了两个小姐，跟我们一起进了一个大包厢，她们穿得那么少，真让我大开了眼界。

　　想想自己穿着一身黑色套装，和这样的环境真不协调，其实这儿真不应该是我和邓伟去的地方，但既然来了，我们也只好硬着头皮装作大方，而且我当时半醉半醒，何不趁着酒兴大放歌喉？何不借此机会发泄心中的不快？

　　两位小姐在王默的指引下也知道应该取悦谁，她们很快进入了角色。与其说是两位领导想占她们的便宜，倒不如说是两位小姐自觉地把大腿放在他们的腿上，她们在各尽心机尽情粘上各自的客人。灯光实在是太幽暗了，我看不出他们脸上的表情，但我感觉自己真的是一个多余的人。

　　我走出包厢，来到了大厅，神经病似地点了好几遍《爱的代价》。还记得年少时的梦吗？像朵永远不凋零的花，陪我经过那风吹雨打，看世事无常，看沧桑变幻，那些为爱所付出的代价是永远都难忘的啊。走吧，走吧。人生难免经历苦痛挣。，走吧，走吧，为自己的心找一个家。也曾伤心流泪，也曾黯然心碎，这是爱的代价。

　　有一个男人拿着酒杯走了过来，我逃也似地寻找着邓伟，后来是邓伟主动要求王默开车送我回家的。

　　开车送我到楼下，王默熄灭了车灯，他坚持要送我上楼。我没办法，但跟他明确地表示了不方便。于是他只好送我到门口，眼看着我拿出钥匙，才轻轻地下楼了。我打开家门，已是晚上十点多，我踢掉了高跟鞋，往沙发上扔过挎包，径直走到卫生间，以免让李涵闻到我身上还未完全散发的酒味。

　　李涵还在电脑边忙碌着，他最近在给一家公司作总体策划及展销宣传。看起来他的气色还好。我刷了牙，打开热水龙头，把双手举过头顶，呆立在浴室的墙上，像个上吊的姿势，冲了很长时间的澡，但上床的时候还是微微带着酒味。

　　最近李涵很少碰我，也许他自己也感觉力不从心吧，可能心理上都在排斥对方。我也从来不主动要求，没有激情的生活让我几乎感到窒息，于是我想自己先睡，就跟他道了声“晚安”。可他只点了一下头，让我生气的是他甚至都没回头看我一眼。

　　被窝里有点冷，感觉心里也有点凉意，我灭了床头的台灯。

　　虽然我不知道他来到北京是因为我一再要求的缘故，还是因为其他什么，我还是认为李涵在海南花花绿绿的半年多的时间里至少没有背叛我，既然李涵对我一往情深，我当然也不能在他的身边想着别的什么，于是我只好压抑自己，也不再去想任何事。可是心里还在自问：就这样算了吗？就这样消耗我的青春吗？

　　半夜，迷迷糊糊中好像听见李涵在问什么话。

　　我翻过身，伸了个懒腰，抱住了他。

　　可眼皮很沉，睁不开眼，感觉实在很累，于是我又睡过去了。

　　李涵宽大的手掌在我背部按摩着，深刻而又温暖。我把头埋在他的怀里，喘不过气来。我假寐着，知道自己至少现在还属于这个身边的男人。

　　我陷入了深深地迷惑。李涵还是爱着我的，只是没有表达而已。

　　李涵还在不停地抚摸着我。我嗯了一声。也许他想要我，又怕弄醒我。大概他也没法肯定我是否醒了，他在亲我。他说你最近怎么了。

　　不知为什么，我又有哭的冲动。我想其实自己很没用的，只会哭，不管是快乐，感动，还是难过，悲伤，只会用眼泪表达。

　　李涵吻着我的泪水，把身体压在了我身上。久违的激情又在身上萌动。虽然他身上的一部分血是换的，但他的欲情似乎不减当初。他颤动的双手在我的身上放肆地按揉着。两条腿时而僵直，时而弯曲。浑身是汗。

　　黑夜里，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依然能够感觉黑色的眸子在凝望着我。突然，他狂热地抬起我的双腿，又压了下来，从未有过的快感在身体里升腾，蔓延到了全身的每条血管。

　　我紧紧地抱住了他的头。

　　李涵是一个出类拔萃的情人。

　　第二天睁开眼，是李涵在叫我，奇怪的是他的眼神怎么尽是温柔。我几乎在他的目光中沉溺，不想起床。他已经弄好早点，并给我泡了一杯牛奶。转念一想，还是很快地跳下了床，不想让牛奶凉了。李涵他自己没吃，专注地看着我，仿佛我将要离开他似的。我放下手中的杯子和面包，走过去拥住了他，喃喃地，自己也不知在说些什么，很久很久。

　　作者：林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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