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年的寒假,肖炜在学校过的春节,也许我压根也不想开始这个故事,总感觉自己将来的生活中不可能有他,所以很少给他写信,即使写信也是完成任务似的短短几句,可能他感觉到了我不够热情,很自然地他的来信频率也就少了。
我当然能够感觉得到,也希望是这样一种效果,所以我主动地跟他编了一个谎言,说我等不了他四年的时间,交了一个男朋友。他没有办法,只好任我远去。那时候正好流行孟 庭苇的歌,肖炜给我的最后一封信中说引用了她的歌词。街道冷清,心事却拥挤,那个伞下不再有你,天还是天,雨还是雨,只是多了一个冬季。
也许我跟肖炜从来没有过开始,也就无所谓结束,我们彼此之间确实太熟悉了,想从友情迈上爱情的阶梯太难了,所以我离开他是非常轻松的,感觉自己卸下了一个当时来说很沉重的包袱。
肖炜毕业后,被分到了广东的大亚湾核电站。其实他经常出国,每次出国之前总来北京核二院呆几天,可我一直不知道,他也不知道我的电话,所以没有机会见面,虽然同学们都知道我们曾有过的一段情结,但再次见面会是怎样的心情呢。也许人家都有女朋友了。
回忆不是让人回首从前的,只是那种曾经经历的心情,让人不自觉地回想起那个青梅竹马的年代。
南方的深秋,依然是绿意盎然。街上的行人匆匆而过。那天真是一个好日子,我喷了点那种清淡的梦巴黎香水,心情没有理由地很好,一切的恩怨似乎都在远去。重温这个年少的梦,天空特别地蓝,白云特别地精致。
我知道我和肖炜肯定会再次相逢,但确实没有想像过会是怎么样的一个午后重逢。几个高中的好友都在他家门口坐着,围在一张小茶几上喝着茶。看见我走过去,都站了起来,我看了一眼肖炜,一一地跟其他同学握手。
最后,肖炜的手才伸了过来。真不知为什么他的手那么热,感觉自己的手心也在冒汗。我还是不敢正眼瞧他。于是故意开了一个玩笑,夸张地对他说。不会触电吧。他的手蓦地就放开了。
肖炜穿着一件天蓝色的条纹太空棉衬衣,领子里边围了一条暗红色细花格的真丝围巾,眼神还是那么专注,我目眩了一下,眼前的他真是那个小时候曾替我遮风挡雨的肖炜吗。
接下来,是一阵天南地北的寒暄。然后肖炜的手机响了起来,可能是史薇催我们去酒店吧。我们就找车出发去华厦大酒店参加史薇的婚礼。路上我们买了两个小花篮。听他们说,史薇的新郎是初中时就追过史薇的同学,后来那个男孩跟随父母去了加拿大,现在一所大学里任教。我们都没见过。史薇是独生女,他男朋友为史薇的父母在市郊买了一幢别墅。
我永远记得高二体育课800米测试,史薇一直在陪我跑。到终点时,我的小腿突然痉挛,是肖炜背着我去医务室。他们一直陪着我。我永远记得那一刻肖炜的心疼。
车上放的是曾经风靡一时的电影《泰坦尼克号》主题曲《MY HEART WILL GO ON》。肖炜坐在我身边,他的手不顾别人是否看见伸了过来,并把我的手拉了过去,放在了他的小腹上。他在有节奏地抚摸着我的手,身体明显地律动在通过我的手臂传递到我的心脏。我不知所措,奇怪自己的心竟还能怦然地跳。
我的手心在冒汗,一直不敢转过头去。
南方的阳光温柔地覆盖了我来自北京的一路风尘,至今我还不懂上帝为什么要选择在别人的婚礼上来重温我和肖炜之间那个年少的梦?聪明的我和你就应该知道那是上帝跟我们开的一个青梅竹马的玩笑。
恍恍惚惚之间,我好像接连做了几个梦。
梦中,我迷失在南方高大的椰林里,找不到回家的路。我还梦见自己在黑暗中自言自语,那些年少的承诺和朦胧的爱情从冰冷的苏醒中和滚烫的话语中早已经褪去了。
可仍然清晰的是什么呢?
站在记忆的河畔,我只能将这一切丢弃。锁住尘封的记忆和迷惘,让自己永远不再想起吗?
生命的列车还得往前行驶,想让它停都不行。许许多多的风景就这样被我们抛到了脑后,和过去同样的眼神再也无法触动我们现在的心弦。车轮还在悄无声息地向前行驶,一路上上来了好些人,又下去了好些人。有的人上来的时候径直就坐到了我们身边,我们还一同聊了许久;而有的人则擦肩而过,直到下车我还不曾看清他的模样。
不知怎么,我突然想起了安娜乘坐的那列火车以及驶过的那个不知名的小站,想起了令人心碎而又惆怅的魂断蓝桥。
让曾经年轻的心一起去体会那早已在匆忙的日子中被冷落了的或是无暇顾及的青春往事,给早已干涸的心田浇一点水,让它有一些生机勃勃的绿意。
我不知道我的生命轨迹中是否可能出现新的绿色?
新郎新娘站在华厦大酒店的大厅门口,本来就很靓的史薇穿着纯白的婚纱美得无与伦比。
我惊叹了一声,下了车跑过去。史薇戴着白色的蕾丝手套,捧着一束花。我们紧紧地拥抱。我凑在她的耳边轻轻地说:祝贺你!真漂亮!
新郎的确貌不出众,戴着一幅深度近视眼镜,看起来还挺斯文。他刚从国外回来。我们从来没见过面。他看起来像是一位学者型的男人。
贺建走过去,在大庭广众之下紧紧地拥抱了一下史薇。幽默的贺建终于还是没有得到她。
史薇的丈夫看着这一幕,没有一丝吃醋的表情,反而是一脸的自豪。我真正体会了国外男人的绅士风范。他微微地一笑,用欣赏的眼光看着漂亮的史薇。看起来他也是一个很有修养的男人,我也为史薇感到欣慰。
其实,高中时史薇就是一个很外向的女孩,选择这样一个男人不能不说是她的聪明。她的公婆在加拿大开了一家很大的中式餐馆,生意非常不错,结婚后将随丈夫定居加拿大,重新开始她在国外的生活,可想而知我们也就不太有机会再见面了,不过我真的为她高兴。
婚礼开始了,豪华气派得令人眼花缭乱。现场乐队疯狂的表演让人目眩。新郎新娘穿梭于亲朋好友中间,忙得不亦乐乎。新娘频频更换的礼服让人想起了晚会的节目主持人。她忙得只在我们老同学那张桌上敬了一圈酒。
其实对于这样喜庆得有点纷乱的场面,我们都只是外人而已。
我感觉有点窒息。
趁众人不注意的时候,我悄悄地溜到了酒店外的阳台上。
我做了一个长长的深呼吸,靠在阳台上。
天空中繁星点点。远处霓虹闪烁。
屋里屋外,两种截然不同的心情。
首都家乡,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一段弯弯曲曲的往事,蕴含着曾经的幼稚早已流水般地成为过去。我暗自诧异:心灵的痕迹又怎能常驻不去?当今天的我们在属于自己的天空下或小屋里为生活忙碌时,谁还会想起那蜂窝般曾天天相处过的同窗?谁还会想起那幽雅的学校里曾经出现过的情景呢?
在没有趋近生活的时候,我们不可以太多地想念往昔,或憧憬未来,我们所能把握的只有现在。曾经有过的、但没有实现的诺言,交往过的、曾经以心相许的朋友,曾经拥有的而今消失殆尽的热情。
一切都远去了。
阳台上很宁静,又一个白天的喧嚣在不知不觉中悄然滑入树梢,只有屋内的喧哗还在流动,还在永恒的夜色中期待一个又一个觥筹交错的高潮。
我感觉自己在往生活的浓黑处走,像一只受伤的鸟儿独自舔着自己的伤口,心中突然失去了方向。想起自己25年来纷纷扬扬的快乐与悲伤,这一刻都化成了晚间的轻雾,离我远去了。
而那个远处高塔下闪烁的明灯在暗示着我什么呢?我真想哭,想用眼泪冲刷一切不如意的事,我害怕那枯枝上最后一片叶子的消逝。
是的,我不该独自跑出那个热闹的婚宴大厅,该回去了。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李商隐的诗句在耳边轻轻地响起,忽一抬头,肖炜像一个嬉皮士的模样斜靠在门边,挡住了我的去路,酒味迎面扑来,我愣了一下,有丝害怕掠过心扉,并感觉到自己有些失态。
长时间的沉默。
六年了,你好吗?肖炜拖着长音问我。
还可以吧。我客气而又简单地回答。
肖炜笑了,看了我一眼,对我的回答显然有怀疑。
我说笑什么,真的还可以。
我想我说那句话时可能有些底气不足,因为我不敢正视肖炜,而是把自己的眼睛投向了朦朦的远处。面对如此华美的夜色,应该发生过很多故事,可我的心里无限惆怅。我已经不再追问自己浪漫的情怀,那些曾经无忧无虑的自由时光永远也不会再回来了。
我真的过得还可以吗?
肖炜的手臂悄悄地搂了过来,“我一直没有忘记我的青梅,我一直都在等着你。”他轻轻地说着,如游丝般真切。他真实的手臂随意地搭在我的肩上,六年前的那次拥抱又浮现在我眼前。
成熟男人温热的气息从他的唇际传来。我木然地站在那儿,还是不敢看他,我怕感动自己而失去控制倒向他的怀抱,我怕被他的温柔乱了死水般的心湖。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望着阑珊的灯火,没有挣脱他越来越紧的拥抱。眼泪又在我的眼睛里流动。但我知道,我的眼泪里夹杂的是感动和满足,至少那曾经清纯的梦中还有一丝激情。
新郎新娘在酒店开了几个休息的房间,我们坐电梯先上去了。肖炜拥着我疾步走在18层的走廊上,我隐约地感觉到会发生什么,一进房间,肖炜没忘了挂出请勿打扰的牌子。
然后他紧紧地拥住了我,暴雨般的吻落在我的唇上。想想那是肖炜第一次真正地吻我,我当时有一种被堵在墙角透不过气来的感觉。
其实,我可以放纵自己的,已经深谙男女之事的我完全没有必要矜持。但我知道我和肖炜六年前不可能,那么现在更不可能了,我不想破坏曾经有过的那份清纯,更不想破坏我们之间永远的竹马青梅。
人与肉体的接近,其实是企图想与爱的天国接近,我不能,这份情太沉重了,纯洁得让我不敢去亵渎它,也不敢正视它。看来肖炜曾经给我的那束花只能是永远地凋谢了。
我冷静地推开了肖炜的怀抱,轻轻地对他说,肖炜,你太激动了。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闭上了双眼,倒在了床上。
你为什么那样对我?难道我等了你那么多年还不够?他像一头暴怒的狮子,大声地质问我。也许是我那莫名的清高激怒了他。
对不起!肖炜,我不是个好女孩,请你忘了我。
此刻,我才懂得拒绝也需要勇气,尤其是拒绝这样一份纯真的没法复制的感情。我冷静地坐到了旁边的沙发上,倒了两杯白开水,一杯拿到了肖炜的床头柜上。房间里的壁灯散发出柔和的光,我看到被激情燃烧成幸福的光芒从肖炜的脸上一点一点消退下去。失望与伤感的情绪如雾一样蒙上了他的眼睛。
我就这样长久地坐着,无力改变这种浸透着伤感的空气。
是的,我让他等待了那么多年,今天又让他失去了男人的尊严。我知道再也不要伤害这样一个优秀的男孩了,我永远也不会再握住他伸过来的温暖的手了。
我步履沉重地走到床边,跪在了地毯上。肖炜看着天花板,一动不动。我摘去了他的近视眼镜,然后用手轻轻地捋着他浓密的头发。他的眼睛迎着我。真的,再这样下去,我会在这样的目光中沉溺的,可优秀的肖炜怎么会属于我呢?我主动地紧紧拥抱了一下他,在肖炜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我毅然走出了那个房间,走出了那个为别人庆贺的华厦大酒店。
远处是一片虚幻的城市霓虹。
偶尔有一片叶子飘浮在空中,又吹过我的脸颊,掉在地上,我捡了起来拿在手里,眼泪不可遏止地流了下来。
远处的路灯在泛着隐隐的幽光。
走出这个时光站台,已经不允许有过多的怀旧情绪,回家只是一次庄重的灵魂回归。一无所想也好,心如止水也罢,不知为什么,我想早点离开家,离开那个生我养我的地方。不是家里不好,只是再也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其实不想走,其实我想留。其实我也不想离开家,可是我必须走在路上。
再次流浪到京城是不是在拿青春作赌注?也许用十年的岁月当赌注,我也可能两手空空。也许流浪生活只是一次人生的应征,一段身心的苦旅和灵魂的磨砺。我只想做一个叛逆的好女人。
外柔内刚的母亲让我选择我曾经的竹马。她的眼泪感动着我,她的一言不发也让我心痛,却没能让我停下原来的脚步。因为母亲知道自己经历了失败的婚姻,也不可能在我的婚姻上强加给我某种世俗的观点。
想着永远被父亲抛弃了的母亲,暂时被母亲抛弃了的我,可能有一天,我也将被别人彻底地抛弃。
我在家里跟弟弟聊天,在谈论他毕业后的去向,史薇叫贺建给我送来了三天后的返京机票,于是我好好地孝顺了妈两天,买菜,做饭,洗衣,洗碗,搞卫生,全都包了。
没有跟任何同学告别,我一大早打出租车到了机场,才知道参加婚礼的人全都在候机大厅,原来我们又在同一天各奔东西。
史薇和他的丈夫将从上海转机去加拿大。那个美丽的国度在呼唤他们。清雅的景色,天空澄净,绿草如茵,与我想像中的童话世界应该完全吻合。我希望我最好的姐妹永远幸福。
第一个上机的人却是我,那样也好,只有别人送我。不知为什么,走进检票口,我平静地向他们挥了挥手,却始终不敢正视肖炜的目光。
晴空万里,天是那么蓝,而心却像那白云一样的苍白。我昏沉沉地坐在飞机上,又是靠窗的位置。
透过白云深处,蓝蓝的天还是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好多往事浮现在眼前。如果说六年前没有肖炜的那段微妙的感情表白,也许今天我们偶然相逢,我可能会被他出色的谈吐以及潇洒的外形而倾倒。但人生像一张单程的车票,怎么可能重来?想起来第一次邂逅罗晨,竟出现那么不可思议而又催人泪下的感情,而他又怎样对待我们之间的这份感情呢。总是让我伤心。
除了自己这么些年来爱得义无反顾之外,我又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我们的未来又在何方呢?别的女孩都能构出蓝图,而我呢?为什么他就那么放心地让我一个人在北京孤独地流浪?
尽管我不爱听有些不怀好意的男人口中说出来的那些花言巧语,但在无数次的电话中,罗晨从来不表示情人之间的轻言细语,也许那是别人重复过千万遍而甜得发腻的话,但我们本身就遥隔千里,他不向我表露,我又从何判断?就凭自己的感觉和自信,告诉自己他的心中只有我吗?
有时候夜深人静也不免冒出问号。他从来不对我那么热烈,也许他的心中还有别的姑娘,而有时这样想的时候,心里会不自觉地更坦然一些。
有时我不好意思地问他想我吗。这么多年过去了,除了屈指可数的一二次肯定而又深情款款的回答之外,一般情况下他都会反问一句你说呢。
我一直没有机会见他说这句话时候的表情。我感觉不出此刻的他是含情脉脉地,还是习惯性地毫无表情地反问。
反问我。不是把我的问题又还给我了吗。
我感受不到他的脉息,捕捉不到他的眼神,感觉不到他的心跳。本只想听一句甜言蜜语,却那么难。我确实不想听到那三个字,毫无感情色彩而又模棱两可。你说呢。算什么回答。
有时候甚至让自己感觉在问那句话的时候似乎在拿着枪逼他回答似地,甚至有想不想我,不想就枪毙你!的嫌疑。其实我是鼓足了勇气才问他的。哪怕他当时说一句假话,我也会心安地睡一晚好觉,可他几乎没收了我全部的爱,却总是那么吝啬。
奇怪自己竟然会是那样的女人。也许是自己对爱贪得无厌。
北京的秋天应该是秋高气爽的。然而寒流总是来得那么措手不及。
走的时候灰蒙蒙,来的时候也一样灰蒙蒙。
每次坐飞机都不是很顺利的。能见度很低。
飞机在机杨上空徘徊了好久,慢慢地降落在停机坪上。
作者:林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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