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何平打来电话。他说他终于回来了，刚下飞机。他说要送黑珍珠给我。我说我还没有把饼干吃完。

　　他说，你不该这样折磨自己。

　　我说我现在很好。真的非常平静。

　　他要来。坚持要来。

　　一个小时后，透明的茶几上，两只高脚杯盛满了毕加索干红。他们一直聊天。把冰箱里所有的饮料都喝完了。黎明时分，他有些醉意，趴在我的书桌上。我没有理他。我说我要休息了。

　　我记得自己没有关卧室的门。看着床头的昏黄孤灯，睡着了。那天，我们没有做爱。惟一的一次。我们喝醉了酒，却没在一起。都说喝醉的男人会要女人。我不知道何平是不是例外。

　　第二天，发现何平在我的书桌上写了一张纸条。爱你，却无法承担你。

　　回到原来，和何平的第一次戏剧性重逢。我要在这里重新把故事叙述。原来，我并不知道他的身份。

　　那天，从糊涂楼回家。本想离开北京的。

　　回到那个凄清的家，我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疲倦地坐在沙发上。

　　打开电视，正好传来刘欢的《千万次地问》，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坚持呆在北京，谁还能让自己千万里不倦地去追寻？与其这样，还不如离开北京算了。

　　但这个房子呢？李涵送给我的钻戒已经不知道在谁的手指上了，留给我的惟一礼物总不能卖了吧，可首都好像不是我的久留之地，卑微渺小的自己该何去何从呢？

　　再找一份工作吧，也许能给自己带来些许快乐，至少不用整天地闷在家里，面对天花板傻傻地出神。

　　于是我去买了一大堆报纸，从招聘广告中挑选了几个比较适合自己的工作，准备去应聘，自己的外语水平差，也没什么特殊的专业爱好，只能从最低的文员从头干起。

　　那是一个刮着大风的星期天早晨，也是我来到北京后刮得最大的一次风，我准备了自己的个人简历，去一家公司应聘。

　　我的打扮依然比较南方味，我穿一件镶着黑边的红色的小呢褂，一条黑色的呢裙，黑色的袜子，黑色的中统皮靴，黑发飘扬着，白色的丝巾也飘扬着。

　　那天的心情没有原因地特别好，也许是真正感受到了北国的气候。就要走进公司正门的时候，一个声音叫住了我。他喊着另外一个人的名字，但是除了门卫以外身后并没有其他人。我愣在那里，不知怎么回事。

　　走到近处，他问我，你不认识我吗。

　　我搜索着记忆，脑海里确实没有贮藏这样一个朋友，但他的眼神好像和记忆里某种东西模糊地重叠了，于是我有些不敢肯定地问他：你认识我？

　　他有点不好意思，可能也感觉到有点唐突，于是从包里拿出他的名片，解释着说，是的，我认识你，金星建筑集团二公司的行政助理，林影小姐。我们曾在房展会上见过面。因为上次的那个项目你们老总王默可能还生着我的气。

　　我正纳闷是否真的见过他，但人家既然知道我的名字，大概一年前我也确实陪王总参加过房展会，原来此人便是。

　　此何平乃一年前的彼何平吗？那张飞去的名片上也是这两个字，只是当时没有看清楚上面的头衔，似曾相识的眼神，莫非他就是那个曾经让我感动的给我让座的男人？

　　何平握了一下我的手，看着我若有所思的神态，他反倒不好意思起来，问我是否有空，能否和我交个朋友，想邀请我一起去附近的咖啡厅坐坐。

　　我说我没有时间，有事已经约了人。

　　没办法他只好放弃了。不过他很坦率，直截了当地说想认识我。于是，他约我十二点在路旁的一家餐馆见面，看得出他还是很有诚意，我想当面拒绝可又找不到理由，于是也没多考虑就答应了他，反正到时我不去，他也不会干等着，自己吃自己的呗。

　　走进那家公司，我上了二楼。有好多人等着应聘。我也没抱什么希望，留了手机号，就离开了那儿。其实我根本就是存心让自己不再那么空闲，没有其他的奢望。

　　我没有回家，在广场大草坪上的石椅上坐了半天，等肚子有点饿的时候，去了餐馆。何平在大门口东张西望着，拿着皮包，焦急地等待着。

　　看到我往那边走去，何平非常高兴。走进餐馆，我点了二个素菜，他要了一个红烧鲤鱼和一个潮洲菜，他又要了一杯扎啤，我要了一瓶茹梦，很随便地吃着，心想这样的老总倒挺少见，一点都没有架子，应该是比较随和的吧。然后提到了我的工作，学习，爱好，他说过几天就要去德国考察，但是没有订好机票，还给我留了呼机号，手机号，让我跟他保持联系。

　　告别时，他说我很特别，送了我一个很漂亮的紫红色公文包。

　　何平真正出现在我生命里。我不得不相信人与人之间的缘份。

　　大概三天后，何平去德国前打给我一次，我给他回了电话，他说要等一个多月后才回来，可能还顺道去法国。

　　刚到柏林机场，何平给我打了一个国际长途，让我心里有一份莫明其妙的感动，心想只有一面之交的我不至于让别人这么做吧，但当时想着飘满枫叶的香榭丽舍大街一定非常地美。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说了一句希望你旅途愉快，早日回来。

　　我如愿以偿地得到了那份工作，我可以在自己家里忙碌，不用到单位报到，只要在约定的时间内完成就可以，也不再像以前那么空虚无聊。

　　不知不觉我也很充实地过了一个多月。大概我是一个不需要很多朋友的人。那天正好也是一个星期天，很巧的是，我给何平打手机电话，他正好刚下飞机，单位的车不知怎么还没到，还在首都机场。

　　那天的雪花漫天飞舞。

　　他说想见我，在法国给我买了礼物想送给我，他在燕京饭店18层1809号房间。那是我和何平的第一次重逢。他刚从欧洲回来。

　　我特别喜欢那样的天气，纯洁的一片，心情也很不错。因为雪天路滑，车开得特别慢，下车后，我小跑着进去。他在一楼大厅就看见我了。他向我招手。小林，我在这儿。我跑了过去，像久违的朋友。他跟我握手。

　　我的手心冰凉。他让我等一下，要去商品部买了一盒胶卷。说很喜欢这样的天气，想给我去拍雪景。

　　他送给我一对从法国带回来一瓶CHANEL NO.5香水。浓郁清新的香味。由此，我喜欢上了那个叫CoCo的巴黎女人，那个曾经一度非常喜欢黑色的传奇女人，那个非常疼爱自己的女人。

　　何平送我的还有一对琉璃对牛。包装非常精美，暗红的盒子，一个同色镶金边的蝴蝶结，里面还配有一首英文诗。并给我带了不少吃的东西，还和我一起欣赏了这次出去拍的照片，蒙娜丽莎微笑下的，马克思故居前的，莱茵河畔的，巴黎游行示威保护动物，反对穿皮衣的人群，枫叶飘零如油画般的大街。

　　对我来说，这一切似乎都是梦中的情景，在他的介绍下，却是那么具体，他说自己成了傻瓜似的，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带了那么些东西，我没要他的任何一张照片，尽管每张都是那么地吸引人，他说以后有机会整理成VCD，再送给我。

　　我不知道是否会有那么一天。

　　我们准备去拍雪景，说好去香山。

　　他说还是北京好。

　　我问为什么。

　　他说在北京，我才能够找到自己，知道自己的位置。国外，虽然很美，很发达，可是没有家的感觉，好像在半空中。

　　家的感觉，还是每个人都向往的。

　　香山公园已是银白的一片，雪花依然在不停地飘。

　　我们没有过多地交谈，他只是不断地给我按着快门。临别时，我拿着他送给我的礼物，没什么可回赠他，送了他一枚从地上捡起来的金黄的银杏叶。并且送给他一首诗。

　　雪舞风寒的冬季，纷飞着缕缕不尽的愁絮。也许是因为上帝的怜惜，让我在异乡的风中与你相遇。漂泊的人生天涯无迹，让苦涩的寻求留下无憾的美丽。让我们诺守这份天意，继续我们之间永恒的天机。

　　我相信，他应该还保留着这张白色的纸。上面有我最初的心愿。

　　那时，我们还没有身体的纠缠。

　　作者：林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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