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场。我等待的飞机准点到达，人群从窄窄通道鱼贯而出。我站在栏前翘首张望，一个、两个、三个……没有看见妹妹踪影。抵达与等待的人越来越少，栏前空开一片，我不由来回踱起了步子。眼角处，一个着藏蓝西装的挺拔身影弯下了腰，伏在栏杆上。也是来接人的吧，不由侧过头打量，竟迎面遇上同样一双探询的眼。他剃了干净的平顶，眉宇很是分明。不习惯和人对视的我赶紧顺下了眉眼。

　　栏前只剩下了我们两个。

　　看看表，妹妹也许改了航班，我转身走出候机室。

　　刚坐进出租车，手机就响了，是妹妹打来的，"姐姐，对不起啊，临上飞机前发生了很重要的事。现在看来我要推迟一个月才能回来了。"果然不出我所料，我忍不住笑。不过妹妹接下来的话还是让我吃了一惊。

　　“我要结婚了，详细情况以后慢慢告诉你。”

　　回到家跟父亲说，父亲也只会用反问句式，“结婚？”

　　“是啊，妹妹说，是在她工作的地方认识的，不过这个男人现在在这里。”

　　“那他为什么不和我们联系呢？”

　　“可能是叫他等她回来再上门的吧。”

　　“看样子好像是敲定了嘛。”父亲从床上坐了起来。自从母亲去世后，父亲的身体就每况愈下了。

　　“她说希望回来后尽快举行婚礼呢。”

　　“可她不是还小吗？”

　　其实妹妹已经不小了，只是我这个做姐姐的一直没嫁出去罢了。

　　“爸，你别担心，我相信她的眼光。”

　　“你是她大姐，应该帮她把把关，约他谈谈，看看他人品怎么样。”

　　“好吧。”

　　就约在一家茶室见面。我记得桌子是白色的，椅子是黑色的，店里有装饰用的百合，全盛开了，微微垂着头。他迟到了，我等着。窗外，开始下雨了。

　　有人唤我的名。我抬头，不知是出于礼貌还是惊讶，我缓缓起身，怎么竟是他，在机场，我们曾四目相对过，短短一瞬。

　　“对不起，让你等了一会儿吧。”他落座，身板挺得笔直。

　　“不，是我不好，应该约个容易找到的地方。”

　　“我以为我会见到一个……”他没有说下去。

　　“我可比你想象的要老啊。”

　　雨不知不觉就停了，顺着廊檐一溜溜地往下滴水。

　　我喝一口茶，问他，“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建材。”

　　“你不是这个地方的人吧。”

　　他点点头。

　　“那你们的婚礼怎么办？你们会住在哪里呢？有很多事要办的。”

　　“还有很多时间呢。”

　　刚到家妹妹就打来了电话，我告诉她，我们已经见过面了，不过父亲这一关得等她回来再说。妹妹问我对他的印象如何，我说不知道。不是觉得不好，只见过一次的男人，怎么说得清楚？不知为什么，我没有告诉妹妹，其实我们早在机场，就已经有了一面之缘。

　　他打来了电话，“可不可以陪我去看房？”

　　我答应了。

　　那天周末他的穿着我记得很清楚，白衬衣，烟灰西装配浅灰西裤。

　　陪同看房的小姐几乎个个这样开头，“房子是你们两个住的吗？”

　　我看他一眼，摇摇头。

　　看了几处，便是华灯初上了。

　　“怎么样？都觉得不好吗？”

　　“你会想跟人住在那样的地方吗？”

　　“那，我们明天去郊县看看吧。”

　　这次看的房间特别大。他说，“啊，不知道住不住得起呢？”

　　“那你喜不喜欢呢？”

　　他走到阳台上，不远处是一大片森林和一弯湖水。

　　他指着那些对我说，“我喜欢它们甚于房间本身。”

　　在湖边，我们有一句没一句地开始闲聊。我告诉他，我从没在外地生活过。

　　“那你总出去旅游过吧。”

　　“去过啊，可是总想着回家。每天走同样的路线，看到同样的一些人，我觉得我越老就越不想尝试新鲜事物。”

　　“这跟年龄没关系，这是心境问题。”

　　“你这样认为？”

　　“事情是会变的，说不定10年以后你是个冒险家呢。”

　　手机就在这时响起，是妹妹打来的。我告诉她房间很大，很好，前面还有个湖。

　　她问我，“你确定交通方便？”

　　她又说，“他在你身边？叫他听电话吧。等等，姐姐，你觉得他好吗？”

　　“不错。”

　　“那就好。他一个人在那边，我回来前你就多照顾他一点吧。”

　　“别担心，我会的。”我把电话交给他。

　　我听见他一直在“唔”、“好的”、“知道了”，最后在轻声说了句“我也爱你”后挂掉了电话。我突然觉得累，就说，我们回去吧。

　　先送他回家。到楼下，他邀请我上去坐坐，我说下次吧。问他平常晚上干什么？他说，“随便躺躺，或者去附近游戏机房打打游戏。”

　　后来在餐厅吃饭，他告诉我，小时侯他在一个小镇生活过5年，那里就有一个“和海一样辽阔”的湖，他们几个小孩子一起踢足球，玩得汗流浃背了就跳到湖里凉快。有时在湖边躺着躺着睡着了，醒来正好见到日落，“天地都染成一片深深浅浅的红色”。最后他说，“真想你能看到那样的景色啊，我想你会喜欢的。”

　　一起选定家具后两个人沿着街信步走，就走到了电影院门口。他突然说，“我去买票。”

　　我在一旁等，这时，手机响了。

　　“姐，我打回家，爸爸说你出去了。你是和他在一起吗？”

　　“没有。”

　　“哦。那，婚礼准备得怎么样了？”

　　“挺好的，一切顺利。”

　　他拿着票小跑步过来，我转身。

　　“对不起，我不想看了，我们走吧。”

　　又开始下雨了。

　　还是先送他回家。下了车，他不进楼，站在雨里，弯下腰，隔着车窗玻璃执拗地看着我，“你不进来坐坐吗？”我做手势让他快进去，他不肯。最后是我妥协。

　　各捧一杯茶，坐在窗前聊天。突然很想再听听他在那个小镇的生活，时间在那样的地方，应该会流得很缓慢吧。

　　不知不觉，天色很晚了，他打伞送我下楼。上了车，我摇下窗玻璃，让他快进去，别淋着雨了。他突然弯下腰，吻了我的唇。

　　在我妹妹工作的博物馆，他们相识。也是这样开始的吗？

　　他送我回家。电梯里，一把拥住我。我用力挣脱，“我是你未婚妻的姐姐，你怎么能这样呢？”他颓然的垂下手。

　　我推他，“你看看我，看看清楚，我不是你的未婚妻。”

　　下了一夜的雨，下楼经过街心花园，竟然看见他守在那里，浑身湿透。

　　一阵心痛和心酸，“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不知道这样做是不对的吗？”

　　“我知道，可是我情不自禁。”

　　“你为什么要爱我？我比你大四岁，已经很老了。”

　　“你难道不爱我吗？”

　　“在我妹妹的婚礼前，我不会再和你见面的。”

　　“你那么轻易就能做到吗？”最后他说，“给我打电话吧，我会一直等着。”

　　我打了给他，他家没人。突然的一阵冲动让我找了去，他果然在旁边的那家游戏机房。

　　“你会不会玩游戏？”

　　“我只会玩赛车，那个最容易。”

　　正专心致志地把着方向盘，他的手，轻轻抚了我的发。

　　屏幕上的红色小车开始东歪西倒地横冲直撞，最后撞到了路边防护拦，直翻了出去。

　　有时他来接我下班，有时是我去。两个人站在马路两边，互相凝视。身边的人过去过来，我只看见他。就这样，隔着来来往往的车流，我们一起向前走，时不时互相张望一眼。有时我发一会儿呆的时候他就不见了，过一会儿再笑笑地从某个街角拐出来。

　　他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别闷闷不乐了，什么也不要想，我在。”

　　可是，我能不想吗？

　　我们一起去了机场，把妹妹接回来。

　　父亲很满意他，送他出门时拉着他的手，让他一定要对妹妹好。

　　但是妹妹跟我说，他想延迟婚期了。“他一定是得了什么婚前恐惧症，也许只是一时紧张吧，对不对，姐姐，对不对？”妹妹一再的追问。我不知该如何回答她。

　　“我觉得他变了好多。”

　　在我陪妹妹试婚纱的时候，医院打来了电话，父亲病情恶化了。

　　父亲昏睡在床上，我一个人陪夜。突然就想起父亲对我说过的一番话来，那天父亲喝了点酒，他说，如果你找到深爱的人，别放走他。不要去管别人会怎么想，要自私一点。现在我终于明白了那番话的意思。

　　爸爸，我该怎么办呢？我爱上了一个人，一个不该由我去爱的人。我爱他，爱到自己害怕。我应该放弃他的，对不对？我会那样做的，否则，我伤害的，就是我最亲的妹妹。有时候，遇上你爱的人，不一定就是快乐，尤其是，两个人不能在一起的时候。

　　为什么，我要那么晚，才遇上他？

　　DH的故事，走走/撰文

责任编辑：水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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