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流行一个新的词汇，BOBO，据说是继嬉皮、雅皮之后的又一代年轻人的象征符号。BOBO的特征，具体来说，套用北京方言，就是一个“拧”，反其道而行之，类似于前两年的内衣外穿————当然，内衣外穿过于粗俗，不利于在小众阶层的传播，BOBO们相对来说要高雅一些，西装领带搭配球鞋，无论是西装还是领带还是球鞋，都有着一定的规范和标准。这个规范和标准，大致上是以品牌和价格来划分的————这叫师出有名。也就是说，一切的反叛或者“拧着来”，都有着一定的庞然大物在幕后撑腰。具体到BOBO们的穿着，这些庞然大物是金钱；具体到BOBO们的思想，这些庞然大物是一个很高尚的字眼：理想。

　　BOBO是一种世界范围内流行的时尚潮，不仅体现在服装上，而且体现在人们的行为意识上，比如，这两年横卷全球的“格瓦拉热”。在具体的国家，BOBO们的行为意识和思想有着特定的表现形式。具体到中国，除了去年的格瓦拉文化衫之外，便是在城市中产阶级中广泛流行的“以理想主义的名义”所进行的忆苦思甜，其代表则是一系列的先锋话剧：《切·格瓦拉》、《鲁迅先生》、《圣人孔子》在一小部分城市中产阶级中的流行。这些话剧的主创都是一个人，张广天；话剧的演出场所是中国的北京、上海和广州(经济最发达的地区)，而其观众以及叫好者，则是“衣食足而知荣辱”的一群城市中产————衣食足而知荣辱，大意是吃饱了穿暖了，忽然发现自己够无耻，于是义愤填膺起来，大声疾呼，要和资产阶级、和美帝国主义做殊死的斗争，呼唤理想，呼唤一切理想主义和批判精神的符号———格瓦拉、鲁迅、孔子。

　　然而，BOBO是一个资产阶级名词，是美国学者布鲁克斯写的一本书，《Bobos in Paradise：The Nex Uper Class and They Got There》，译成中文是《BOBO在乐园：新潮派上层阶级及其由来》，BOBO是两个传统的耳熟能详的名字的合成，波希米亚(Bohemian)，布尔乔亚(Bourgeois)。在现如今的社会，传统的波希米亚对抗布尔乔亚(文化对抗社会)已经转变成二者的联姻，当前的最新时尚是在发财致富的同时更要自我标榜“波希米亚”的价值观，新生代社会精英早已被六十年代所形成的新价值观潜移默化————不仅美国，现在是“全球化”时代，整个世界都被一股六十年代的幽灵所笼罩。

　　那么，六十年代是一个什么年代？毫无疑问，那是格瓦拉最风光的年代，在美国是性解放和反越战，在欧洲是学生运动。六十年代的青年，现在是社会的中坚力量，是金钱与政治股份的最大持有者；而六十年代及其余波所影响到的七十年代出生的那一拨人，则是现如今的城市白领，是正在建设中的中产阶级，是流行时尚的鼓吹者和身体力行者。

　　不得不说明的是，在中国，BOBO是一个正在流行的概念。既然是概念，就意味着只掌握在少数人手中，并且，这少数人手中的BOBO，其表现大多还只是停留在衣食住行方面，其深层的“六十年代幽灵”还没有得到凸显———而在张广天的系列先锋话剧的表演及其接受过程中，这种BOBO精神以及“六十年代幽灵”则得到了充分的体现。

　　在张广天的《圣人孔子》中，“理想主义”的说教与口号充斥着整个舞台，使这部话剧变成了一出名副其实的“口号剧”。口号成为了话剧的主题并且获得了观众的共鸣，在其背后，则是因为话剧的导演和观众对于“口号”的生理性认同———所谓生理性认同，是指通过过去时代社会性的狂轰滥炸，“口号”已经深入人心，尽管“口号”的时代已经过去，但观众对于口号的直接反映却是“条件反射”的，受着这股“六十年代幽灵”的左右。

　　然而，这个时候应该清醒的是，不论是在张广天这里，还是在观众那里，“理想主义”并不仅仅停留在口号上，它同时还是一种可以消费的商品———在一个商品社会里，任何东西和任何精神成为消费品本来也是无可厚非的，但是问题恰恰在于，张广天的“商品”却是以“反商品经济”的面目出现，也就是，在赚钱的同时痛斥他人赚钱手段的不正当进而对所有赚钱手段表示出批判态度，在表明自己的“特立独行”的价值观的同时宣称自己站在广大群众的一面进而借用这一面来打倒其他反对意见。

　　并且，这种“理想”通过先锋戏剧这种“高消费”来体现，在一定程度上，具备了时尚的面孔和新潮的表现形式，因而更能够获得“一部分先富起来”的人的认同。对于城市中产来说，富起来已经不是问题，问题是在富起来之后通过何种方式体现自己的波希米亚品格和趣味。张广天的系列先锋实验戏剧可谓躬逢其盛，一方面，它是先锋的，因而是新潮的、另类的、有品位的；另一方面，它是“理想”的，因而是安全的，是主流的；第三，它提倡“忆苦思甜”，号召“批判精神”，宣称“打倒美帝国主义”，因而是激烈的，是温馨的客厅里所需要的谈资。张广天的戏剧，向观众们提供的是“理想”、“批判”，但是这种提供仅仅停留在提供口号上，并不提供具体的行为措施乃至可预期的结果，在某种程度上，更像“思想概念股”。对于当下流行的BOBO们来说，他们所需要的恰恰是这种“思想概念股”，在行动上，他们已经牢牢锁定在发财致富上，因而在意识上需要这一种激情昂扬的“口号”来做支撑———张广天不过是看准了一部分BOBO们的生理需要并且制作出一种极端的“理想”放在中产阶级的餐桌上罢了。(文/杜壹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