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希望活得很长寿很长寿,以便等着看一干人的结局。
我已渐渐成长为:明明看见他就要死了,仍然甜蜜地笑着,说:百年好合,万岁万万岁!
看见紫霞那样干净的悲凉的深深的眼睛,听见她就要哭出来可是坚持含着一丝微笑的 话语:我猜着了开始,却猜不到这结局。我决定不遏止自己的鼻酸喉干,眼湿唇颤。
我希望活得很长寿很长寿,以便等着看一干人的结局。
不知何时,堕落成这样一个很卑鄙的人:当我参加新婚典礼的时候,我总是面含微笑耐心等待——等待看结局。
我当然万分期待看到美好结局。但回回几乎如同儿时看鬼片那样,捂着眼睛从手指缝里看——怕看又想看,怕是因为鬼就要来了,想是因为她终究是要来的。
我记得有一回看见,一名财子(已婚)握住某美女(未婚)的纤纤玉手,无限怜惜说:“明天,就去给我们雁儿买钻戒——大的!纯度一流的!”我知道鬼就要来了。我捂住眼睛不要看,可是一年后,我在某PARTY上遇见财子,一半无话找话一半幸灾乐祸地问起美女,财子嗓子眼儿里咕隆了一下,咽下一些什么,说:“下次你见到她,代我问好。”
我还看见,有痴男怨女爱得一周摔掉半打手机——他一刻找不见她就要摔手机。然后我就离开那间公司了。两年后偶然遇见旧同事,说,他们结婚了,都。他的新郎不是她,他的新娘不是她。
我想那是因为我老了,所以才如此在意身后之事。要么就是我的脑子有一块儿发育不完善,才会对结局这回事这般如临大敌惴惴不宁。只有天知道,我是多么多么地钦佩那些“只争朝夕”的人!而我于此无比灵验的第六感总是给我惹如下的祸:我明明看见有只特大号椰子正在一个人的头顶摇摇欲坠,怎么忍心不告他一声,但每当我这么做,总是遭到白眼,严重时还会受到你找扁啊的威胁。我觉得我就是鲁迅笔下那个预言“这孩子将来会死”的实心眼儿倒霉蛋——他当然会死,当他如约死去,就更没人感激我了。所以我已渐渐成长为:明明看见他就要死了,仍然甜蜜地笑着,说:百年好合,万岁万万岁!
还有另一种结局,就是她不在乎一个又一个很滥的小结局——没准儿这些小结局就是她一手策划的,大结局是:她从中得到无限利益——名的或者利的,趁余青春尾巴远走高飞,开始运作另外的改良结局。但是有人提醒说,其实真正的结局是,她再也不可能快乐了,因为快乐的起源是:真的爱。
所以,为着一个较好结局,我兢兢业业投资着,透支着,不敢轻易支出,享乐——真不知是谁聪明是谁笨。昨天黄昏,当我为着遥远前方莫须有的美好结局扎挣了一天,鬓散钗摇,步履踉跄,面色可疑地走在街头,忽然听见谁家的机子在放广播,女DJ甜得噎人的喉咙:
“……这位李先生为毛毛小姐点播了2首歌曲。他的心语是:我曾经对你说过,爱上你是我一生的幸福;你也曾对我说过,遇见我是你的终生幸运……”
我在一旁听了,倒有些愣怔起来,仿佛奔波一场终于乞食到一点残渣冷炙,觉得这一天没有白过,但是她接下去广播说:
“……那么李先生在这里祝毛毛小姐19岁生日快乐。”
呵原来是个19岁的结局。我站在路边,终于就那样爆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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