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同时收到那两封MAIL的，我是说，那份来自某相熟女性时尚杂志关于“当代社会女性成功标准”的系列问题调查；以及来自一个完全陌生E-mail地址的“印度密教经典”：多吃些粗粮，给别人比他们自己期许的更多，熟记你喜欢的诗歌，不要想睡多久就睡多久，相信一见钟情——我列举这几条你就知道冗长的其余，而它来到我信箱的本意是：读了它，4天内你会有好运降临；给至少5个人发出它，你的生活会得到改善。我笑起来：我该听谁的？

　　18岁时，后者是我拍纸簿上原子笔工楷抄录的宝典，我久已不见它了，再见很是亲切，像乍然遇见一件小时穿来出过风头的裙子，软，旧，小了，然而依稀可见当年风采，我仍然爱着它，可是无疑无法再穿了。而前者，前者如同一道芥末充足刀工够劲的挪威三文鱼：我一见它就笑；到目前为止不能天天吃得起它；有时也会厌倦它给我吞进肚里的实质意义。现在，它们约好了似的，在2002春天的一个夜晚齐齐出现在我的面前，仿佛在嗤笑我的朝三暮四，两面三刀。

　　怎么看现在社会上流行的成功观念，比如事业有成，赚大钱，身份等？有没有感到这种所谓的成功的标准给自己带来压力？你认为你现在成功了吗？如果没有？为什么？如果成功了，又为什么？你觉得三十岁左右的女人，有没有自己成功的标准？如果没有，那你认为三十岁左右的女人，怎样算是成功？……我很高兴阅读上述绕口令般拗口的言辞时没有昏倒(盖因如今我不幸鳏居，昏倒也没人救我)，这说明我心智已然成熟——距离成功又近一步。

　　钱，身份……呵我是要的。我很喜欢入住五星宾馆时，穿着笔挺的大堂经理心情再差身体再不舒适也得做出的一副“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原来你他妈在这儿啊”的惊喜交加。虽然侧头细想，假如没有大堂经理有点做作的喜出望外，我的日子也并不更不幸福，但是鉴于我胆儿小，自从去年秋天，我在109路电车菜市口站，被那个肥头大耳的司机大佬批评了一通“往后站往后站，都堵这儿出殡哪”，我就决定，再也不乘公车了。所以在我来说，成功至少是出有车。

　　又嫌奥拓丢脸又怕开夏利老有人冲我招手又烦帕萨特金玉其外，所以为了我臆想中的成功，我不能打肿脸充胖子说我优哉悠哉着哪，闲庭信步着哪，事实上，为了我的不将就，我的心差点给一种叫做冥思苦想的小虫儿蛀空了。而且在我心目中，女人之成功还意味着貌似风韵犹存。所以其实我挺不容易的，挺气喘吁吁的，挺挺不下去的——挺挺不下去还得挺的。所以也不是一点儿也不怀念从前：深情热烈地爱，也许你会受伤，但这是使人生完整的惟一方法；永远不要以貌取人；慢慢地说，但要迅速地想；给妈妈打电话；无论什么时候打电话，摘起话筒的时候请微笑，因为对方能感觉到……重读以上“宝典”我有点难过，因为我知道，我再也回不去了，纵然我将以上条款做到天衣无缝，那也是一种技巧或者良心发现——你知道，良心发现的时间持续总是很短，仿佛南中国梅雨季节的阳光。我还记得曾经，有个男孩子每月把《读者》寄到我的信箱，我在午后蝉儿的咿呀里将它取出来，在丁香花丛下面一字一句地读。现在？现在我在与大学生座谈会上微笑：“请将念《读者》的时间用来读一读《谁动了我的奶酪》——这是一名学姐所能给予的最大可能的善良忠告。”

　　小时看电影，总有额顶青天白日面色青面獠牙的坏人黔驴技穷咬牙切齿：“不成功，便成人(仁)！”我不懂，问我表哥，他不本来就是人吗？我8岁的表哥睇我一眼，很不耐烦地诠释说：“废话，不成功，就不是人——坏人不懂你也不懂呀？！”多么天真深远的演绎，如今思之，使人落泪。

　　(文/画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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