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的雪在我来讲是空前绝后的,它的意义不仅仅是“雪花大如席”,关键是我的泪跟着它一起飞——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1983年春季的那场雪都是我生命里的第一雪。准确地说那是83年4月28日下午,同学兼邻居丁艳波一上学便告诉我:中午听你妈妈讲,好象你的猫病了。我一听,顾不上请假,马上拎起书包就往家里跑。
那是一只聪明绝顶的大猫,10来斤重,忽闪忽闪的眼睛会说话,跟了我4年,大约有6、7岁的样子。它懂我所有的心事,还会在我郁闷的时候主动约我出去做游戏。回家的路上,天已经开始飘起了稀稀落落的雪,我特意去路边小店给猫买了一瓶鱼罐头。到家后,见到它果然神色萎靡,我问:你怎么了?它小声地答应了一下,马上依到我的身边,用一双大眼睛无助地看着我,充满了痛苦和忧伤。我打开罐头,拿出鱼,可它却摇了摇头,我以为它只是不舒服,事实上我并没有意识到它已经不能吃东西了。我们就这样彼此守望着,我说:你看你看,外面下起了好大的雪哦!它勉强抬起头看了看,没发表什么见解,随后,却突然跳下炕,跑到走廊开始呕吐和痛苦的尖叫。我被那情景深深震撼,心都被它揪了起来。折腾完毕,它歉意地看着我,然后跟我重新回到炕上。我想它一定是吃了中了毒的老鼠,它也许会死的。雪飞飞扬扬的,频频点头,整个世界都充满了它“离去!离去!”的潜意识。我感到害怕,于是开始哭。猫看到我流泪,很不忍心,就挣扎着吃两口鱼给我看,可是很快,它又开始了第二轮第三轮的痛楚。我抱着它,无助地坐在窗前,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知道谁会来救救我们,更不知道能不能熬过去。我默默地打赌:如果雪停,猫一定能好。
可是雪不停。
相反雪越下越大,而且不是一片两片地,而是如拳头般大小,一团一团、一大朵一大朵地,象花蕾一样在空中漫舞,这让我惊诧极了,这样大朵的雪我还从未见过。后来我才知道那是我们地区几十年才遭遇一次的暴风雪,农村有几个孩子还因为风雪迷路给活活冻死在了山里。而当时,十几岁的我和我的猫却只是满怀悲痛的注视着大自然的奇观,并惊恐万分的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整整一夜,我们相依为命地度过,它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我唯一能给它的是爱抚,不断地告诉它雪已经把门埋上了,我们出不去了。而它唯一能告诉我的则是对命运的态度——承受,忍受,不可抗拒。
到了29日早6点32分,猫死了,之后我也病了。烧了三天三夜,棉桃一样大的雪也跟着下了三天三夜,它软绵绵的挂在树上,只是淤积并不轻易脱落,因此,整个世界都穿上了棉衣,银装素裹的,到处都是美丽的琼楼玉宇、玉树琼枝,一些电线甚至由于不堪负重纷纷断了,而政府部门不得不禁止机动车上路,并动用推土机上街推出一条条路来供大家进出,路两旁的积雪堆得一米多高,很多人都为那场景激动不已,纷纷走上街头拍照留念。
可在我,那雪,却成了永生不忘的恶之花。它的美分明带着一种残酷,让我第一次领略到死亡的凶险——就是它悄悄地来,再不可抗拒地走,用尽我生命的所有热情也换不回;也让我见到了绝望的颜色——黑白灰,没有一点生机;还让我体会到了无助、无奈、悲伤、爱以及生的无常和死的静寂,我不知道该怎样表达我当时的感受,反正在之后的整整3年里,我的青春期都是白色的,忧伤的,充满泪水的,直到我离家上大学。
今生没再养猫。
(文/蓝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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