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小萍穿着大红旗袍,在海边的小路上狂奔着。她脚步匆忙,神情焦急,一边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一边还拿着手机拨号。海水碧蓝,天空澄澈,景致大好。但小萍的脸色却很难看,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平时的她已经不算漂亮,这时候更是丑得有点吓人。她的脸蛋不“天使”,身材不“魔鬼”,更加上她一着急,嘴里的两颗大龅牙全露在了外面,让人看了觉得女人长成这样真令人悲哀。
再没有比她更可怜的新娘子了。别的女人结婚,坐着花车,挽着新郎,好不风光,她却要从海滩奔回市里去捉拿她那不见踪影的新郎。
她一边跑,心里一边诅咒着、埋怨着。先是骂大宝,她的新郎:这天杀的,难道做了婚纱广场的经理,赚着别人结婚的钱,自己就怕结婚了?接着骂自己:神经兮兮,突发奇想要在海边潜水结婚,如果在市里随便找个酒楼热闹一下,也不至于现在穿着鬼旗袍长跑了;再接着开始埋怨她妈,成天价刀架在脖子上似地逼着她结婚,不结把你往死里唠叨,否则的话,像大宝这样又胖又丑的人她怎么会拼了命去追呢……
不过事到如今,她只有一条路:把大宝给活捉住,揪去参加婚礼。
她终于跑到了路口,想拦一辆出租车。见了鬼了,一辆接一辆的空车从她身边过去,可任她怎么长袖飞舞,人家就是视而不见。她奇怪了,要在平时没人注意她还比较合理,因为她长得没什么值得一看的地方。可今天,她穿着大红旗袍,居然还被看成是透明的。真是气死人了!
小萍从来有绝处逢生的本领和运气。正在一筹莫展之际,她看到路边停着一排竞速自行车。一帮竞速车选手坐在远处的草地上休息聊天。小萍嚷嚷着要借车,可倒好,他们看她也跟透明的似的。好好好,我小萍既然是隐身人,那就方便了。想到这里,小萍径自骑了一辆车,狂蹬而去。
今天怎么这么倒霉!小萍平时骑车上下班都是敏捷快速,偏偏今天这破竞速自行车就是赖着不想走。任凭她把脚蹬踩得飞快,依然跟散步一样。小萍心焦,却也无奈,好歹这比走着快吧。
小萍无意间往旁边一看,居然发现一名头戴赛车帽、全身穿着紧身竞速装的青年男子骑着竞速车,一副和她并排而行了好长时间的样子。他身材高大健美,模样清秀俊朗,举止洒脱,一颦一笑间带着些“洋味儿”。还没等小萍说话,男子带着亲切的笑容,打了声招呼:“嗨!”
小萍看他长得挺帅气,对帅哥她总是愿意搭理的,说:“嗨!你帮我看看后面有没有人追我!”
男子回头看看,笑着说:“后面没有……不过旁边有……”
小萍一听,明白过来,心里一骇,加快了蹬车的速度。男子却不着急,悠闲轻松地贴在旁边,说:“你这个小偷……乖乖跟我去公安那里报到!”
小萍只顾蹬车哪顾得上考虑其他:“谁跟你去啊!我保证车子马上会还给你们!”
男子说:“那现在还……”
小萍蛮横地说:“不还!”
男子说:“马上还!”
小萍坚决地说:“不还!……”又认真地问:“你……你没有这辆车会不会死……”她已经累得接不上来气了。
男子不解地说:“不会!“
“我会!我的终……终生大事……就……就靠它……”
男子有些糊涂了,看着她那副滑稽样,笑了起来。小萍却没理他,只是自言自语:“这……这什么烂车……根本……骑不快……“
男子伸过手帮小萍的车子换了档。车子忽地飞快冲出,小萍尖叫着冲了出去。车狂奔出一段之后,和道旁树撞了个结结实实,把男子看得惊心动魄。他奔过去一看,车撞坏了,小萍却安安稳稳站在旁边。他正心疼着车,小萍却命令道:“骑车带我。不带我,我就要死!”
男子惊诧地看着她,说:“可,可这车不能带人,没后座。”
但是小萍有办法,为了抓住新郎,她的脑子和胆子都非同平常。她让男子骑着车,自己则撩起红礼服分腿跨站在车子后轮中轴的支架上。男子无可奈何,只得这样带着她往市区里飞驰。小萍一手吃力地扶着他的肩膀,另一只手仍不甘心地拨着大哥大。
男子喘着气说:“这……这样子很丢脸的……又不是表演特技,你要不要下去叫出租车……”
小萍双手扳男子的肩膀,像骑马一样,坚持不让:“现在什么车都没你这车快……加油……快点!……再快点!……”
男子没有办法,只得低头比赛般发力冲刺,一直冲到了婚纱广场。
婚纱广场上人声鼎沸。男子还没有把车停稳,小萍已经跳了下来嚷道:“找不到那个人……我会死……被我找到那个人……他会死……”说着往广场内冲去。
男子看着她的背影,觉得莫名其妙。他看四周这样热闹,也就随便转着看看。
场上的T形台上,身着样式别致的婚纱的模特儿万玲,一张俏脸上带着煽情卖乖的笑容,风姿绰约地一扭一扭,走来走去,得到台下阵阵喝彩。万玲外号“万人迷”,不但长得美貌出众,而且最关键的还在于她时刻不忘有意施展魅力,让男人神魂颠倒。她的婚纱非常别致,上面点缀着各色的水果,把她的脸映衬得分外娇艳。
在台子旁边的茹男,是婚纱广场的经理助理,看着下面的气氛热烈起来,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人称茹男为“男人婆”,因为她一心只想着工作,并且从来不把自己当个女人,虽然生得面目清秀,可举手投足之间却豪爽非凡,比男人还男人。可是这会儿她的笑马上就凝固了:不能只靠万玲一个人哪。今天的模特儿缺得太厉害,得想办法再去抓两个“壮丁”。她害怕冷了场,就让赞助商、搞房产的龚喜先上台讲话,自己得到一点缓冲的时间去找模特儿。不过她也奇怪,刚才还看见经理大宝,现在他却不知上哪里去了,想找个人商量都找不到。
龚喜一对小眼睛笑得快要找不到了。他一副油头粉面的样子,拿着麦克风走到T形台显眼的位置,从口袋拿出一张精心设计的奖单出示给众人,说:“认清楚这个……待会儿抽奖的时候谁抽中了这张奖单,谁就是幸运的别墅主人……”接着又念奖单说:“恭喜发财……”
还没有说完,一个又肥又壮的模特儿,穿着一身紧巴巴的婚纱,像一段肥香肠一样,冲了上来,吓了龚喜和观众一跳。龚喜觉得这个女人长得有点像大宝,但未及细看,这模特儿已经冲下了台,跳进人群中跑了。
龚喜下了台,笑吟吟地站到窗口,不落痕迹地把手伸出了窗外,把“恭喜发财”的奖单扔出了窗外。然而奖单却随着一阵怪风飘扬而起,飞啊飞地飞出了广场外,不偏不倚正中一名少女的脸庞。少女穿着奇装异服,名叫哈妹,长着一张娃娃脸,眼睛之中流露出一种天真。她本来是从这里过路,一手抓过奖单,不明白为什么老天突然恭喜她发财,狐疑地边看奖单边走入了广场。进了广场,哈妹一眼就看到T形台边忙碌着的一副工作人员打扮的茹男,上前去轻扯着茹男的衣袖,指着奖单,问:“请问一下……这个……
茹男却没看奖单,看到哈妹模样长得不错,眼睛一亮,问:“你是表演的模特儿?”
哈妹一听开心不已:“哎!我朋友都这么认为!”
茹男高兴道:“那就好了!”三下两下,替哈妹套上婚纱,让她穿着双球鞋就上场了。
茹男再看,模特儿还是不够,一眼又瞥见个穿着红色旗袍的背影,开心追了过去,叫道:“小姐!小姐!要不要客串新娘模特儿……你穿的衣服正好……”
那个背影停了下来,愕然回身,竟然是龅牙外露的小萍。茹男见此如浇冷水,说:“算了……当我没说……”说着就转身回去。
小萍反追着欲离开的茹男,叫道:“大宝呢……我……我在找他……”
茹男说:“找到了告诉我一声,我要当场……”说着做了个掐脖子的手势。
可是一直到晚上,不管是小萍还是茹男,都没有找到大宝的影子。小萍坐在婚纱广场的会客室里,觉得好像是做了一场梦。倒霉倒到现在这个份上,她也没有什么感觉了。
她站起来,透过玻璃窗,看见外面广场内外议论纷纷的人群,看到茹男被一群商家围着,他们正群情愤慨地要她交出大宝,因为大宝在今天婚纱表演的时候,收了他们的定金,然后男扮女装,穿着婚纱,携款逃跑了。
小萍看着可怜的茹男,在丧气之余,又有点欣慰:婚没结成损失固然太大,但好在没嫁给个骗子。她又回头看看坐在沙发上的万玲和哈妹,她们正无聊地打着呵欠,等着茹男回来发今天的劳务费。
好久之后,茹男带着一身的疲惫进来。万玲拿着自己的小镜子,边补妆边发问:“处理好了没有?”
茹男瘫倒在沙发上,不平地说:“怎么可能好!大宝把所有厂商的赞助金、现场展示所收的定金全部卷跑了,合计有十几万,谁来还?我怎么办呢?所有对外的合约都是我出面签的……”
小萍一听,哆嗦了一下。
这时候,龚喜抱着抽奖箱进来,幸灾乐祸地说:“几个骗局下的牺牲者……我实在很同情你们……不过真正糟塌掉的是这个,”拍着抽奖箱说:“没有福气抽到我那幢豪华别墅……哈哈哈……可惜啊可惜……”龚喜说着,正想离开。万玲突然叫住他:“等等,我们还没抽奖……”龚喜好奇地停下步子,说:“你们有什么好抽的?”
万玲伶牙利齿:“哎!你又没规定什么时候能抽什么时候不能抽,我领不到劳务费抽栋房子也可以安慰安慰……”
龚喜犹豫道:“这个……”
万玲故意说:“不抽也没关系啦!几个受尽男人欺骗的女人不在乎多一次的打击……”
龚喜挺起了胸膛,说:“什么话!拿我跟垃圾比?……抽!随便你们抽,爱怎么抽就怎么抽……”
哈妹突然心念一动,叫道:“我来我来。”声音之大,把几个人都吓了一跳。
哈妹跑了上去,伸手入摸彩箱随便一搅和就抽出了一张奖单,她伸至龚喜面前,说:“我看不懂,抽中了没有?”
龚喜一看,差点晕厥,盯着面前的奖单,他的眼睛已经变成了斗鸡眼。哈妹洋洋得意,其他三个女人都很惊讶。
龚喜吸着凉气说:“这个……”
哈妹接口说:“这个‘福地福人居'我们四个女生有福气了……YE!”抱着万玲又叫又跳,茹男也开心加入,只有小萍不动声色。
等到四个女人住进去的时候,才知道真叫上当。这别墅是房地产开发商卖不出去的烂尾房,既没电也没水。偌大一片小区,压根儿没人住,跟墓地似的。可是四个女人没有办法,也只得在这里住下来。因为哈妹本来就在上海漂着,在迪厅做领舞小姐挣不了什么钱,能把房租费省下来干吗不省?茹男要躲着冤债,在偏僻的鬼地方藏着正好。万玲正被一个妇人追杀,非要嫁祸给她说她抢她那三寸丁似的老公。小萍不结婚也不敢再回家,她老妈得把她的脑袋给唠叨爆炸。
这别墅里的第一夜住得惊心动魄,时常有老鼠、蟑螂出没,发出各色的声响。几个女人在自己的房间里,都是不时惊叫失声。不过住了两天,也就习惯了。尤其是万玲,为了保持皮肤光泽,她在什么情况下都会强迫自己保证睡眠,所以哪怕是床下面的耗子厮杀声震天,她也能安然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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