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至爱是书和衣裳,缺一不欢,但是假如二者非择其一不可,那么……只能是书罢?
一本好书,挺拔的脊梁,喷薄的墨香,优雅的封面,端整的一行行合情有理的字句,是一副名医开出万试不爽包治百病“万福丹”。
日子愈过愈糊涂,半夜里,忽然看着屋子里东一摞西一沓的书很不顺眼,决心来一个 大清理。
夜深人静,窗外是寒流即将来到的呼啸的风声,屋里寂寂无声,我来回搬动那些沉甸甸压手的方正的物件,觉得自己像个敬业的女巫,半夜里忙着咕嘟咕嘟熬自己独门偏方的灵药。因为实在没有念过太多的正经书,所以一直不敢说自己爱书,可是差不多可以容下近千本书的两个大书橱,居然就多出两百多本没处放,这还是有相当一部分放在妈妈家。怨不得在家里名声很坏,是个出名花钱如流水的主儿,“每周一裳”之外,“每日半书”也是有名的。
有一天我一位硕士女友说她羞于向人展示她庞大的藏书,因为多半是闲书,光各种版本的金庸就占了满满一排,又有《红楼梦》各时各类续补评说。我赶紧上前大力握手示好:“同志呵,我可找到你了!”每每走入名家的书房每每自卑:全部是那样艰深晦涩的刮刮新烫金本。惟一差可安慰的是我书橱里的每本书都是读过的,一页不落——呵呵,有谁敢于此与我叫板?
总是小时候正经书念多了,而所谓闲书又给师长大人们严禁触及,只好在物理课本下压一本《呼兰河传》,目明耳聪地读——眼观书耳听声,一有风吹草动即刻高举双手来回切割某某磁力线,但是往往读着读着就忘乎所以,永远得到恨铁不成钢的痛斥。一上高中老爸就封锁了他的栗子皮色大书橱,大锁高悬,那里面敦敦实实藏着我心爱的闲书:《说岳全传》、《天方夜谭》、《三言二拍》、《悲惨世界》、《第二性》……使我常常无故咽口水。所谓愈挫愈勇,于是终于倒戈,一跤栽进闲书海洋无以且不肯自拔。
生平最为得意事件之一是到目前为止已看碎了两套《红楼梦》:人民文学出版社1982年版及1987年版,页面泛出美丽的微黄之余,皆散成了碎页,若想拜读只有一张张凑起来看,于是只好买得一套岳麓书社1998年版精装本,价钱翻了两番而字太小且少精辟注释,看起来极为不爽。我决定去买平生第四套红楼,希望到我死时能读破十套。
曾经说过此生至爱是书和衣裳,缺一不欢,但是假如二者非择其一不可,那么……只能是书罢?睡觉前看吃饭时看,祖传家训是如厕也要挟点有字的什么。书是天下最美的事物之一,一本好书,挺拔的脊梁,喷薄的墨香,优雅的封面,端整的一行行合情有理的字句,是一副名医开出万试不爽包治百病“万福丹”。所以从来不借书予人,要么干脆另买奉送。从来没有怕过什么,可是妈妈54岁那年忽然罹患眼疾,无法阅读至今,那是我今生惟一的恐惧——如果我也竟不能看见我的书!于是买来上好眼药水日日滴用,祈望上天怜我。
终于也要出书了,出的是自己喜欢的闲书,闲话这半咸半甜的哀乐人生。我希望有跟我一样以闲书为乐的人如果凑巧便买一本回去,闲着的时候闲闲地看、笑或者肃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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