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没有怕过什么,包括鬼,可是我怕小孩子。他们的眼睛是吉普塞女人手底下的水晶球,纯净、简单、静默,可是天晓得,他们洞悉一切。
从没有怕过什么,包括鬼,可是我怕小孩子。他们的眼睛是吉普塞女人手底下的水晶球,纯净、简单、静默,可是天晓得,他们洞悉一切。
我常常怀疑《一声叹息》里的情人李小丹之所以决定退出不是因为情人妻子的那番“忆甜思苦”,而是因为那杯情人6岁的女儿敬上的茶,狠狠撒了半杯咸盐的茶,然而使她不得不含笑咽下去——她还是个孩子。我表姐的女儿今年5岁,她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做“毛噜子”,因她属猪,而唤猪时的声音是“噜噜噜噜”,又兼她是个“江南姑娘(她小人家自语)”,乳名前面要加个“毛”。第一次见我,是我尚在姑姑的床上酣睡,听见她小人家进门了,尖叫着“济南的小姨姨在哪”来敲我的门,我赶紧手忙脚乱起来习惯性地往脸上描画了一番,刚把门打开一个缝,她就挤进来,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哎呀你好漂亮噢,你好好漂亮噢!”仿佛有着权威的审美性。然而我仍然是得意的,但是她接下去说:“你的眼睛是粉红色的耶(我涂了粉红的眼影)!”我登时心虚地转过头去跟表姐搭讪,我怕她继续解构我:“你的嘴是银色的耶!你的脸是桃红的耶!”最后的结论是:“你化的妆真的很漂亮耶!”我和她玩过家家,作妈妈的她理直气壮地命令扮爸爸的我洗碗去!择菜去!给孩子洗澡去!修电灯去!考高工去!我疲倦不堪之余问:“干嘛这么对待爸爸?”她眼皮也不抬说:“我妈妈就这样啊。”天!我赶紧连夜告诉表姐:“以后欺负姐夫千万避着点儿这小囡。”我头上绑了一块时髦的小头巾,人人都说好看,我自己也以为很酷,但是她极力请求:“你摘下来我看看,嗄?”摘下来的结果是她瞟了一眼就跑开去玩儿她的拼图游戏了——没有头巾的我,效果实在很平淡。
前段日子流行把太阳眼镜支在脑门上,有朋友在杂志上调侃说,每当他看到这个就十分忍不住走上前去说:“**同志,你很像飞行员嘛!”我以为这是最好的讽刺了,但是不。有一天我循例不能免俗地这么捣饬着就上一位朋友家去了,他3岁的儿子在酒席宴间众目睽睽之下大声说:“阿姨,你好像个刀螂啊!”我一口饭差点兜进嗓子眼儿,谢天谢地我不是在相亲。我还曾染了黄头发披散着去一位女友家,她一向颇欣赏我的11岁的女儿告诉我:“我觉得你今天像个巫婆。”我十分悲愤,但是照照镜子,她说的是对的。
呵惟有童言可以无忌,惟有童言使我可怖,想想自己还没做什么实质性的坏事呢,但是不知怎么,在那一双双无比透澈的眼睛里,我十分地作贼而心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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