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ny、Monica以及Julia是3名都市女子,中国籍,她们分别是王安霞、敬苹苹和我,我的名字是赵和仪。我们在同一家美资化妆品公司朝九晚五地换取加薪、升职、一年两次大假、出国旅行、当季Fendi和Miu miu。
一
Any的美艳有目共睹:一袭纯白羊绒修身短袖衫,下着藏蓝丝质齐膝裙——本来这身打扮无可厚非,可是工间休息她捧一杯清咖闲闲踱至晒台,你会忽然发现她纤秀的踝边,一根绝细的白金链子在轻轻荡漾,那种修女似的魅惑因了仿佛的不可侵犯而愈加引人遐想。Any说这才是21世纪的性感,喏,要像舒淇那样,一种天真无觉的勾引。
我们常常在同一时段溜去公司顶楼喝下午茶。有回不知怎么谈起男人的性感,我说男人专注做一件事时那真叫美,比如一个专心致志唱情歌的男人,而举座中有他暗恋的那个人。Monica说她讨厌男人摆花架子,说起I love you嘴巴像个滑丝的水喉,可是结账时一定借口去洗手间。Any笑了:“男人的顶级Sexy?就是坐在金字塔尖发号施令啊!你们不觉得其余所有的唯唯诺诺稍嫌猥琐吗?”
哈,我喜欢Any的一针见血,不是所有人都具有一针见血功力的。我很高兴自25岁起开始懂得欣赏同性。有人吃午饭时告诉我,自从Monica减肥成功后,额上有了细纹。我很高兴没有看出来,近视而不肯戴眼镜的女人虽然可恶,也另有她的好。
二
说起Monica你一定眼熟,假如你读时尚杂志的话,她就是那上面娉婷走下来的一分子,使人一见如故而头脑混沌。你这边正在搜肠刮肚追忆她是哪房表姑家的二表妹,还是上周在酒吧里的温情邂逅,她那边已开始絮絮软语提出她的如此这般。你不是个好人,并且也从未以此自居,但是这一瞬间你心下忽然有一点软,于是她赢了。
我常常疑心她的金龟婿是否就是这样钓来的——国际著名建材品牌代理商,人生得尚线条明朗,算得上本城钻石王老五。然而手臂在Monica的手心里牵着,目光却常常越过她看到不可知的远处去,仿佛一个长年梦游症患者。
当然有时候也不。比如Any袅娜着身子去捡失手的绣珠手袋,他总是抢先一步,无比准确地钳住Any的手袋,还有她的手,目光灼灼。每次我看见Monica中指上5克拉的订婚戒指都会忧伤,我担心它一辈子也不会跳到无名指上了。
三
如果说Any的制胜法宝是风情万种寒光剑,Monica的不败秘笈为不露声色软玉散,那么Julia的保身攻略当为造型得体愿者(上?)钩。
女友失恋向我哭诉一律给我骂回去:“连那最简单的4个字都不懂,小学一年级怎么念的你?”
其实说起来非常简便,不过是“若即若离”四字。那是惟一可令男人较为乖巧的手段,然而真正实践起来却不是人人可以运用自如的:首先,你得拥有使人舍而难下的优良质素;其次,你得从未真正爱上谁。我不知道之于前者我是否果然如此,然而对于后者我万分笃定,白天我于此窃喜,夜晚我于此悲凉。
呵,飞蛾欲扑火而火已绝——我眼中那一抹小小的、烟蓝的火舌它在哪里?
四
当我看到Charlie米时,眼前蓝光一闪,有什么正在我小小的、久已空置的心房静静地、热热地燃烧起来,一舐一舐,影子在壁上跳出鬼魅的舞蹈,灼得略久些就会疼,心甘情愿的疼。
我以为那是整整一个世纪,我是说,当他向我走来的那17步——由总经理助理室到我桌前的距离,我站起来,正及他的下巴:“请问您……”
他的微笑如此明朗不沾尘埃,一口白牙,他说,用一种我发誓前生听过的好听的男中音:“我是Charlie米,你是Julia赵?”
我听见自己幸福的微微颤栗的声音:“我是。”
我装模作样查资料,在人事部找到他的个人状况:“Charlie Mi,中文名米富强,33岁,未婚,MBA硕士……”啜一口手边的咖啡,其凉如冰,抚一下面颊,热烫似火。
呵,恋爱……就是这样子一刻也不得安宁吗?越发想做好每一件事,越发地无法聚精会神,有一只安琪儿金色的翅尖时时碰碰你:“哎,你想他么?”唉,那当然。十分的颓然而妥协。
每天上午10时35分,他会经过我的桌前,距离我83.4公分;下午4时27分,他会到我们部查询当日货款回收状况,最近时距离我仅30公分,我甚至闻得到他身上淡淡的古龙水味道,那种烟草与海洋交织的气息。
五
午餐时Any告诉我,低低地:“看见Charlie米?那才是男人!”
我看见Monica眼珠一转又迅疾埋下头去扒饭,扒得横一下竖一下。我心头一沉。
左桌传来人事部Cecilia咭咭的笑,那是个满面雀斑身形单薄的女孩子:“这几天来查资料的人特别多,我敢打赌,如果要采集公司全体单身女职员的指纹,一本Charlie的资料就够了。”
可是那个要退却的人绝不是我。Any当然是美的,可是你知道,过于美丽的意义吗?公司年终酒会Any手执香槟笑得花枝乱颤:“你们知道吗,漂亮女人是占小便宜吃大亏的呢。”我与Monica一左一右环住她,平静解释:“她喝高了。”
而Monica......Monica太像一名好太太,对于结末(?)昭彰的事件男人从来缺乏探究的兴趣。我?堪称好看,绝无绯闻,明事达理,格调一流。Charlie舍我其谁?
六
我改用全套Lacome化妆品,因为有回我听见Charlie说他喜欢Lacome的模特儿。
我的业务成绩蒸蒸日上,几乎超过Any。
每隔一天我会与Charlie出现在同一列电梯上,我明晰地柔柔地笑,漫不经心与他交流昨夜华尔街最新上市指数以及意甲最新排名,在睫毛下面瞄他惊喜的目光……
我因此每天只睡不到6个小时,可我从没有这样神采飞扬过。
我惟一的清醒是,我永远不会首先吐露那个字。谁先动心,谁就满盘皆输,我已动心在先,还是留一点尊严比较好。
有一天Any没有来,工间休息我去问Monica。Monica一双眼睛宁静如水:“昨天Any约会了Charlie。”
我一惊。Monica微笑:“Julia,你抓皱了我的衣袖。”
七
Any是第三天来的,来递辞呈。我一把拉过她上了晒台:“给我一个理由先。”
Any哀哀凝望我:“Julia,我想我的理由与你开始背欧锦赛日程表一样。”
我直直向后打了一个噎。呵,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但是你做得这样好……”
她凄笑转头,眼眸晶莹:“远离或许会易于忘记。”
谢天谢地公司许以加薪留住了Any。
天气很好,我递过一杯咖啡。Any抬起头,一张面庞虽然消瘦依旧美艳,我俯身过去:“亲爱的,你今天真美。”
她微笑:“谢谢。下班后我们去喝茶,记得叫上Monica,我请客。”
现代都市女子就是这点好,加薪胜过爱情,起码姿态上,使女人扬眉吐气。
但是……我眼波流转,寻找那个挺拔的背影。我还有机会,不是吗?
八
3名打扮齐整的女子走在一起真是好看,但是没有我们爱的人来爱我们。我们几乎同时叹口气。
然而也不一定,有人挡住我们的去路,是Monica的钻石王老五,沉着脸将她拉到一边,有断续的话语飘来:“Monica,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你要我怎么办?我已经接连两夜没有睡好……”
Any窃笑:“为什么得到时就不知珍惜呢?永远。”
我听见Monica对那百女争求的王老五说,一字一句:“我从来没有爱过你,你从来没有爱过我,又何必彼此欺瞒?你的失眠,不过是不习惯被判出局罢了,没关系,去洗一个桑拿,今夜一定好梦。”
我讶然而乐,咦,这就是那随行就市的Monica?我非常满意时下女子的神速进步。
那一晚我们在本市一间高级会所耽至午夜,纯绿的薄荷Mary喝掉一杯接一杯。据说薄荷Mary是名为心上人所伤的美丽女子,在一个月圆之夜幻为这澈澈玉液,所以喝起来才会这样冰凉沁心。秋天快来了。
九
“你喜欢抽象派画风吗?”好容易追上他的电梯,我怀抱一本精装塞尚,娇喘微微,仰脸含笑。
他得体回说:“当然。”
我得计微笑:“听说美术馆正在展出这样一批油画,据说欣赏价值很高。”
他睇我一眼:“啊,那值得一看。”
我闭上眼睛——Lacome新款睫毛膏效果应当不同凡响,深吸一口气:“真想去看看,可惜就是请教乏人。”
我听见他慢慢说:“今天午饭后我倒是有空。”
叮一声电梯到了,我睁开眼药水洗过的亮眼睛:“太好了!”回眸一笑,“那么一起午饭?”
“好。”
谢天谢地,一切都正朝预定轨道进行!我的银灰外套下是一袭吊带裙,而我的手袋中藏有银粉珠片丝巾。
十
12时整,我桌上的电话欢快地响起来,顿一下,我一把拎起:“Hello?”“Julia?”
是他。我按捺住自己,悠悠道:“现在出发?”
“对不起”,他的声音由遥远天边传来,“今天中午我临时有事,你看——”
我柔声道:“好,你去办。”
呵,他临时有事。很好,我懂。纵然是意难平。
“胃口不好?”Any笑吟吟端过盘子,“你没有我坚强。”
我一惊,看着她。她叹口气,把盘中的猪排全部拨给我:“我看见,他和Monica去了,他蛮绅士,一直扶着Monica的腰——你多吃。”
我整个凝结,口腔内转出丝丝凉气:“为什么?”
Any微笑:“难道现在稍稍入眼的好男人这样缺货?你知道,Monica不是那种张扬女子,她从不说的,这间公司老总其实是她舅舅……她也是逼上梁山。”
我结舌:“但她是否想过关于他的心?”
Any别过头去看窗外:“有时候,太想得到什么的时候,简直是顾不得了。”
十一
秋风乍起的时候,我们纷纷接到Charlie米的婚柬,大红飞金,龙凤呈祥,分明写道:米富强先生,蔡红芸小姐,百年好合。
正在疑惑,Monica静静倚我坐下:“蔡红芸是Cecilia的中文名字,而Cecilia的父亲你一定知道。”她轻轻吐出一个名字,我一震而失笑,呵,败在蔡某人千金的手下我真是心服口服。
秋阳将我们的影子拖得好长,我是说,Any、Monica以及Julia,王安霞、敬苹苹以及赵和仪,我们彼此相伴,可是我们的影子看起来仍然那么孤单。那个复出后发了福的男人王杰在嘶哑着喉咙唱他不能忘却的Any,女里女气的张国荣在追念仪态万方的Monica,而Julia则在当红帅哥王力宏恣意的扭臀摆腰中渐渐浮凸世间。
(文/画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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