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男人靠不住了,谢天谢地,我们还有自己;如果自己靠不住了,谢天谢地,我们还有钱。
我们的身体在灯红酒绿的都市里翩跹游刃,我们的灵魂在尘土飞扬的街道上踉跄干涸。
当花朵、斜纹、粉色、蓝调、嫣红、迷彩、腰带、斜肩、牛仔、雪纺……都被我们一一经历之后,我们还有什么?
我十分之迷惑,逛街变得了无情趣,低声咕哝:“都是咱玩儿剩下的。”看看左前方正目光灼灼抢购一件削肩波普花纹系飘带恤衫的女孩,不屑而惆怅——对任何所谓的新鲜都提不起兴趣是衰老的标志。我很想像朱德庸一样把设计师头悬梁挂在衣架上,逼问:“下一步流行什么?”
还好,设计师不如解放前我党地下工作者意志坚定,他们很快地招了——当我在T台上看见一粼粼清波迤俪而来,身体很深的地方仿佛哪里被轻轻刮了一下,我的面上带着微笑,心底有什么湿湿漫过。
那被唤作“鱼尾裙”。它不是新鲜发明,不过是上个世纪80年代LOOK的再一个翻版,人类想象力日渐匮乏的又一个例证,可是我想,要么就这样一根筋地贫瘠下去好了,就让天下每一个女子穿着这波光潋滟的裙子吧,岁岁年年。
为什么不?相较那踢死牛如履平川的恨天高、晚上8时后切切“不可看,不可看,一看就吓死得来”的雪发乌唇、浅薄的荷叶边、矫情的细高跟鞋,那在无垠空气中羞色微拢的鱼尾裙……是高天之月、在山之泉、婴孩的啼哭、处子的微笑、春日早生的第一只蝶、秋晨塘中微启的第一瓣莲。
不知怎么总以为那略略的一点张开有着一丝难言的疼,仿佛微皱眉心的一星朱砂痣,隐忍着一个大的秘密。是谁,在一个如水的月夜怀想起女人与鱼的关联?那个有着练练月华中一抹飞流直下的晶莹的女子,不是已将她娇嫩的鳞片、动听的声音——全部的灵魂以及身体,统统交付了出去,交与了那个无知无觉的愚人,在太阳出来之前,她含笑化为海上的泡沫,从此,每一个月色惨淡的凌晨,都有无数善良的海妖在呜咽,如果你仔细听。
她死了,从此没有来者。聪明人不蹈怨尤的覆辙,21世纪的女子都很聪明。她们人手一本的圣经上写着,白纸黑字:如果男人靠不住了,谢天谢地,我们还有自己;如果自己靠不住了,谢天谢地,我们还有钱。你要我们怎么办?我们不是公主,而我们执意较好地活。我们的身体在灯红酒绿的都市里翩跹游刃,我们的灵魂在尘土飞扬的街道上踉跄干涸。
感谢脑筋一向不那么灵光的设计师们,居然在21世纪的第一个夏天为我们绘下了如此曼妙的一笔——如果钱也靠不住了,谢天谢地,我们还有鱼尾裙。
在深圳紫荆城,我一口气买下一只牌子下的3款鱼尾裙,全部是水样的免烫绢丝:一件淡粉,整幅裙子是一个有着棕榈树的海滩全景;一条桃红暗牡丹纹,那么的红,好像积淀了一千年的悲喜;一条秋香绿,仿佛一个绝望女子斜倚黄昏丁香树下无力的苍凉的笑。我喜孜孜地去买单,嘴角向两边咧开,仿佛一个幸福的白痴。我的女友、北大硕士阿倩在一旁袖手哂笑。是的,日日揎拳捋袖惊若弓鸟的我们,能够拥有几个堪配如此精美绝伦的夜晚?又有谁,肯劳神来洞悉这暗香涌动的悠远心事?但我仍然向收银台款款地走——我知道那是个南柯美梦,醒来我会伤心的,但是……就让我把它做完。
剔透慧黠如阿倩当然是对的。它们在我的衣橱耽滞了快两个月,我只将那款淡粉穿过一次,黛安芬内衣2001中国巡回展演Party,在一间五星酒店。钴蓝的灯影里有百合香,长笛幽幽壮着浮世的胆量,我遥遥向一名婆娑着金色鱼尾的女子举杯致意,一名光洁修长小腿上轻轻拍打着粉紫鱼尾蕾丝边的女子向我。
阿倩的新一封E-MAIL里说:“对不起,我终于也买了一袭鱼尾——”我微微一笑,呵我知道她会的,我们是这滚滚红尘里永不能忘却着什么的一群,我们无可奈何,我们心甘情愿,我们因此痛楚,我们所以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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