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那个慧黠女子张爱玲说,即使能够挺着胸脯子说,自17岁起,就没花过男人一分钱,家里的每一根钉都有是我买的,又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呢?可现在的问题是,不仅家里的每一根钉都是我买的,而且还是我亲手钉上去的。
我和女友燕子在商场,看我左顾右盼上蹿下跳血拼得如此起劲,燕子冷丁发问:“画眉,你买单的每一分钱都是你自己赚的么?”我正对一件裁剪得层层叠叠不知从何处下腿的 白裙子如醉如痴,头也不回,掷地有声:“当然。”
我在人声鼎沸薄烟迷蒙中缓缓回过头去,看见燕子眼中闪过一丝悲悯。呵我是记得的。记得那个慧黠女子张爱玲说,即使能够挺着胸脯子说,自17岁起,就没花过男人一分钱,家里的每一根钉都是我买的,又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呢?可现在的问题是,不仅家里的每一根钉都是我买的,而且还是我亲手钉上去的。
不知何时,竟堕为这样一个DIY女子。
小时在妈妈身边混,循例是衣来张口饭来伸手,一直一直到女大不中留,恨得咱妈每每发狠说,恨不能把你塞回肚子里去。可恨科技如此不昌明,所以我至今犹腆皮赖脸地在咱妈肚外趸着——然而只有赖自己了。
从前遇到无论什么,总是理直气壮抓起电话眼圈一热放软喉咙,居然亦总有人伸手拉一把。惟叹年岁不饶人,时至今日已实在无脸如此娇嫩。如果说如今我尚堪以自立,我就是那个被人推下鳄鱼池的备份富翁女婿。
对自己可以这样能干常常悚然一惊——咦成长到可以独自白手起一个家了么?家成七日,连彩色卡通杂物篮都有了,看着,不禁抱肘微笑,可是……但凡有人替我拨弄停当这些,我的笑容会比现在璀璨十倍。
自己养活自己,自己煮饭,自己喂自己吃,自己买油、米、盐,自己付天然气帐单,自己绣花,自己修剪花木,自备喷发胶及哨子防身,自己换车胎,自己去酒吧找乐——是,到底要男人做什么呢?百思不得其解。
人告诉我,不过是还没一个人病过——但是我自信前世不曾缺德过甚,我一生中病的时日相较健康时日当是微乎其微,而且我的异性朋友(不是男朋友)阿奇告诉我,如果日后他老婆罹染沉疴,没说的——让她滚蛋!
下班后照例与女友拣城中好处吃饭,色厉内荏的咱妈循例打电话视察:“干嘛哪?”遂絮絮汇报:“近日越发吃情不已。”咱妈大惊失音:“你妈我的经验是——女人啥都要得,惟痴情要不得!”答:“放心,是吃饱了撑的的那个吃。”两下微笑心安。
燕子在她的漫画里很懂事地说:冬天穿裙子,手要插在自己裙子里取暖。可是私下里,她哭咧咧倾诉:如果旁有温暖大手,谁他妈不想给温柔包裹?我想起儿时伙伴沈宁宁,一个头大眼大皮肤白洋娃娃样女孩子,有一天,我远远看见她从一座长长楼梯上头脚囫囵地滚下来,落地后立刻爬起来,摸头发了半日呆,忽地嘿嘿笑起来——但是就在这时,她妈打这经过,她一眼看见,二眼立时泪如泉涌,继而号啕大哭,委屈无边无垠。我当时看了好笑:还是她妈不经过的好。可是现在想想,她妈不来,她的疼找谁哭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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