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敏儿

　　那一天，看到跟我一样的女子，穿着长裙驾着车从我面前驶过，心里不是没有刺痛的，我想这该是我告别矫情日子的开始。

　　起因是正在车站等车，看到一个同样穿着长裙踏着高跟鞋的女子，绰约地走向停在路边的一辆小车，开车，坐定，发动。她淡定从容的面孔，在车厢的冷气中，看起来简直像花蕊夫人一样“自清凉无汗”。我自惭，低头看自己漂亮的长裙在丽日下呈现出晒蔫了的表情，立刻就形秽起来。

　　回去就把所有的长裙压在了箱底，重新购置了无数裤类：长裤，中裤，短裤，七分，九分，牛仔，纯棉布，卡其……我总算明白过来，就像要养宠物猫狗，家里一定要有后花园，就像要生孩子，银行里一定要有100万，我要穿裙子，一定也得要有辆自驾车。那一辆又一辆带来又带走尘土和废气的臭哄哄的公车，是配不上我的那些美丽的玫瑰花裙的。

　　纯棉恤衫，粗布裤子，平底鞋，除了道貌岸然的西餐酒会，在任何地方都是最合适也是最舒服的。真实地生活着的印证，是从放弃裙子开始的。

　　有一年夏天去西安开会，一个山东来的女孩，在陕北那样苍凉粗犷的地方，也每天穿纱质的粉红粉蓝洋装。我佩服她爱美至死的勇气，像一朵城市的花，到哪里都贴着城市精致生活的时尚标签。每天我都很欣赏地看她，像一个倾慕者，而我穿着恤衫仔裤，旅途中休息的时候，随意地坐在路边的草地上，她不敢像我那样，她怕昂贵的洋装会挂丝，就固执地站着，在陕北的黄土地上，她真的很像风景。后来我甚至还躺下了，闻着小草尖散放的清香，混杂着黄土高原干燥的气息，觉得在这一刻，自己也成了高原的一个元素。

　　现在简直爱煞了裤子。有些看起来不张扬的裤子，其实也相当有女人味，裤角或膝盖处绣了不张扬的花朵，有种沉静之美，不争春，却怡然笃定。一直都很喜欢“赶路”这两个字，我希望能走很远的路，到更多的地方，看更美的风景，过更真实的日子。这些，纱质的长裙都不能带给我，我甚至觉得，自从放弃长裙后，我的心竟渐渐宁静和安宁起来，曾经向往过的浮华的东西，让我心浮气躁的东西，现在都远离了。

　　我想我是不适合那种精致华丽的生活的，像很多女人必备的真丝的性感睡裙，多年来我像避瘟疫一样敬而远之。女人的柔软，不一定要靠这些来体现。对我而言，生活中最致命的打击是必得要活得像个淑女，我是多么喜欢随意地行走啊，多么喜欢让双腿像骏马一样自由无羁，多么喜欢可以翘着腿躺倒在任何一片美丽的草丛中，不怕春光乍泄。是的，一想到这个，我就知道我已经解放了自己的双腿，也解放了自己身为第二性的灵魂。

　　当然也有很多将裙子穿得很美的女子，我很欣赏地看她们，如同看风景。看她们在裙裾下优雅地迈着步子，心甘情愿地成为城市和时尚的标签。而我也不能算特立独行吧，我只是想要解放自己，从身到心。形式，很多时候对我来说都是非常重要的。

　　在街头，或是去过的远方，都能看到许多像我一样的女子，她们的双腿，不管是修长地隐在裤筒里，或是露在热裤外，都一样引人遐思。呵，自由而奔放的女子，赶路的女子，独立的女子，健康的女子，放弃无病呻吟的女子，过自己想要的生活的女子，不随波逐流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