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家对面有个电话亭。桔黄色、下雨天可以躲在下面的那种。
他住的地方偏僻,天一擦黑,街上就没了人影。每天晚饭过后,他无所事事。他不听音乐,不看电视,他也不困,他想找人聊天。
而且是陌生人,谁也别知道谁。
有一天下雨,他没开灯,他把窗户推开一条小缝,闻浓烈的土腥味。雨点反射着路灯光,屋里暗暗地亮着。这时他看见桔黄色的电话亭孤独地直面他。
他霍然起身,摸到桌角的一摊硬币,飞快地跑了过去。
他塞了一枚硬币,按了一下redial(重复键),不一会儿,电话里有个女人问:“喂?”
他说:“是我。”
“李强啊?”对方很着急,“你怎么还不到?都等你呢。”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我心情很坏,我不去了。”
“为什么?你怎么了?”
他挂上电话。
后来他跟她说,她是他第二十七次按redial的人。
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是:“你能说出你生活中与27有关的事吗?”
她以为是一时想不起的熟人,轻快地回答:“我27岁呀?!”
他沉吟了一会儿,说:“我比你大三岁。”
“谁呀你?”
“你不认识我。”他又停了一下,问:“刚才谁给你电话了?”
她想这是玩笑:“刚才?何南吧。”
“男的?”
“不,女的。”
“我没事儿。”……“你真不认识我。我在公用电话按了个redial,就拨到你那儿去了。”
我住的地方偏僻,天一擦黑,街上就没了人影。每天晚饭过后,我无所事事。我不听音乐,不看电视,我也不困,我想找人聊天。
而且是陌生人,谁也别知道谁。
刚才何南给我电话,在电话里她激烈地跟我吵,可我根本没见过她。她爱上我的男朋友,我的男朋友说你跟我女朋友商量吧。
可她根本不是商量的态度。
我有点生气,他总是让喜欢她的女孩跟我商量。
后来我接到一个奇怪的电话,他说他是一个按redial的人。
他令我安静下来。
他说你能听见在下雨吗?
泥土被打湿的味道真好闻哪我说。
他说我在一个桔黄色的像大海螺似的电话亭里给你打电话。
前天是我这一辈子第一次穿桔黄色衣服啊我说。
我为自己真的有机会像日本偶像剧里的人一样说话感到若干欣慰。
最后,他说:“为什么要恋爱呢?为什么不多找人聊天呢?”
就挂了。
我记下了她的电话号码。她是27个人里我觉得我一定认识的人。但后来有一天我们互念电话本时,发现彼此不认识一个对方认识的人,连重名的都没有。
她失恋了,话不多,她喜欢下雨,她跟我没话说时就翻出小时候的摘抄本唱老歌,声音细细的,像反射着路灯光的雨线。
我攒的硬币很快用完了,于是每天走去银行兑换很多硬币,我感到身体里那种叫作“劲头儿”的东西正在一点一点地抽离。
我仍然在公用电话亭打电话给她。站着很累,我听见自己的喘气声越来越粗重,不知道这样的电话还能有几次?在未知的次数里,我会不会令她爱上我?
27天后,我终于问她:“你觉得人生是什么?”
那一刻我已决定,无论她怎么回答我都会爱她。27,是足够的数字。
她说:“人生是一个谜。”
那天,我以前的男朋友说,有一部电影,里面有一个为了打赌而去与女孩交往的男人,后来他赢了,真相大白后,女孩羞愤而去,男人后悔了,返回去找,这时被流弹击中,男人临死前说:“我只想说,我爱你。”
真奇妙。
从前,我常常想:人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在临死的时候,我会明白什么呢?每一个人得到的答案是一样的吗?我们都有接力棒吗?
在我死的那天,我仍然什么都不明白,但我知道我就要明白了。我吃力地快乐着。
因为我终于又打通了她的电话,我告诉她:人生是一个谜,而我只想早点知道谜底。
(文/赵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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