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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头发越来越长，我的眼泪越来越多，我看见他来了，在那一刻我知道，我就是他的眼睛，他就是我眼中的泪。
有些事情是命中注定的。比如我和鱼。
我和鱼是怎么样相爱的呢？这是一个古老的问题，是鱼先爱上我的还是我先爱上鱼的 我始终没有弄清楚，反正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在床上的时间总比在地上的时间要多，有时我和鱼每人一支大雪茄烟，在喷云吐雾中称兄道弟。鱼说我这个人有同性恋倾向，我笑了，说，至少现在我还是异性恋。
鱼是个画家，而我是以写字为生。在别人眼里我们是颠倒黑白的，他们睡觉的时候我们点灯，他们上班的时候我们睡觉，他们白天不懂夜的黑。我和鱼是夜的精灵，没有了夜我们寸步难行。
鱼对我叫的爱称是小鸟，我却不依人。我穿露脐装，在背上画上大朵的荷花，我的头发从前长至腰际，现在只有一寸。我的锁骨支出来总像要刺破谁。鱼也是瘦，他说过最没用的就是肉。我们的肤色长期处于一种黄白色，甚至于我们的血管都清晰可见，泛着淡淡的蓝光。我多喜欢这种蓝色，它是那么神秘、透明，充满了佛的光芒。
但是我们没有说过我爱你。谁也没有。
有时我和鱼在深夜的街头拥抱、接吻，我能感觉到他嘴唇的寒凉。我们拉着手一直走到天亮，天亮后我们跑到床上，拉上厚厚的窗帘睡觉，我们的手总是握着。每次睁开眼我都能清晰地数鱼的眼睫毛，我做这件事情时超乎平常的认真严肃，每天我都数一遍。那是我们最相爱的时候。我们最相爱的时候，我每天数一遍鱼到底有多少根眼睫毛，但我没有一次数得清，不是多一根就是少一根，反正没有两次是一样的。
我得了稿费和鱼卖了画，我们都如同中了奖。就是几百块钱我们都会高兴得没法，因为大多数的时候我们是身无分文，有半个月的时间我们只吃方便面，后来听见这三个字我就恶心。我说，鱼，我这一辈子也不要再吃方便面了。可当我们有了钱我们就像地主一样，总想挥金如土。有一个晚上我们手里有了八百块钱，他给我买了一块蜡染的布披在我肩上，又给自己买了一双样式奇异的鞋，然后我们又去酒店里吃了几个家常菜，绝对没有吃基尾虾。到这时我们手里几乎没什么钱了，出来的时候他又在路边花五块钱买了一个骨头的镯子给我带上，最后一人又吃了五串肉串。我们从来没有想过明天怎么样，明天会不会结婚？我们从来没有提过结婚的事，结婚是别人的事，与我们无关。相爱就一定结婚吗？这念头多恶俗呀！
所以，我们快乐。鱼像小鸟一样快乐，小鸟像鱼一样快乐。
后来我们一起去旅游，一起去西藏、青海和敦煌。鱼的长发在布达拉宫上飞扬，那个时刻我有点感动。在敦煌鸣沙山的时候我说，鱼，我们老了的时候把白骨撒在这里来吧。鱼说，老了还有意思吗？说完鱼就不再说话，看着远处大漠沙如血久久不语。我没有问过鱼是不是爱我，这个问题很俗，可是我想知道。我知道鱼会不愿意我提这样的问题，他总以为这已经是克隆社会，而我和他是两个单细胞，还没有被复制的。鱼说，有一天，如果他厌烦了自己，他就把自己复制成一万份。我说，那样我会哭，因为我找不到哪个是你。鱼说，只有那样，你才不会爱上一个具体的鱼。
我就哭了。这是我第一次哭。鱼是讨厌女孩子哭的，他以为我不哭，他以为我是有着男人的刚毅和处变不惊的。
鱼搂住了我，把滚烫的嘴贴上来，舌和舌纠缠在一起。你的眼泪是咸的，鱼说。我的神经又忘了爱不爱，管它爱不爱，反正鱼在吻我。
那次回来我们好久没联系，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联系，我的头发都长长了鱼还没有看见。我去了好多次他的小屋，没有人，始终没有人，只有油漆的气味还在，但是鱼的气味我已经生疏了。
我好久没有写一个字，晚上不到10点就困了，然后就睡了，居然连一个梦都没有，甚至没有梦见过鱼，而我睁开眼时，没有人握住我的手，我的两手空空。
我开始发疯似的找鱼，离开我他会活吗？我是他的水啊。直到有一天我看到鱼，我才知道，有些鱼是两栖的，可以在水里，也可以在陆地。鱼剪短了头发，穿了很好牌子的西服，居然打着领带。鱼说，我成了画家的代理商，有什么要求就提，咱就是怕钱花不出去。他提出买一枚钻戒给我，我说结婚吗？他说，不结婚就不能买钻戒吗？我说，不能。
他没有买钻戒给我，我没有要他任何的东西。我们继续上床，但是已经不一样，他忘记了握我的手，我醒了以后没有数他的眼睫毛，我累了。
我的头发越来越长，我对鱼说，我想嫁人了。鱼没有说话，他只是微笑着，那微笑仿佛事不关己。
我就真的嫁人了，嫁了一个爱我的人。我爱的人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嫁人，他不知道。我的丈夫不知道我有一个名字叫小鸟，他从来不知道，我在我的项链上刻的名字是fish。都是fish。
有一天我在街上遇到鱼，那是一个黄昏，街上来来往往的车和人流都和我们无关，只有鱼的眼泪和我有关。这是鱼第一次哭，我不明白他为什么哭了？这个时候哭的总是女人居多，为什么会是鱼呢？鱼的眼泪让我不能自已，我差点摘下那条项链给他看，我终于没有。但是他摘下自己的项链，那上面刻着的是bird。我没有哭，眼泪也是身外之物，何况爱情。
我转身走的时候鱼在我身后说，我爱你，声音极轻，像是来自天边，但我还是听见了。我没有回头，迎着风，一直向前走。鱼与飞鸟，是两条轨迹上的精灵，尽管他们都有自由的天性。所以，我走。所以，我不回头。
我是一条在水里游的鱼
看见你飞过蓝天
在那个晴朗的夏日
有着许多白云的午后
你无意的一瞥
在瞬间激起涟漪
印在我心中
深深刻进我的梦里
带着殷殷地期盼
我频频抬头
虽然你飞过将不再重来
此生将无法与你再相会
我知道秋必将来临
花也凋叶也枯
悲欢离合将如云烟
只留下一逝而去的流星
你是飞鸟我是鱼
永远无法交集
在大海深处
我日夜祈祷
来生只愿做一只飞鸟
将你遍寻
文/冰小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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