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习惯了在阳光明媚的那一刻睁开眼。
我的生活中没有男人。男人与床铺相比,后者更可以让我依靠,并让我有安全感。男人感兴趣的只是女人的身体中最隐秘最潮湿最灼热的那个部位,对于剔除女人心中杂生的荒草这样繁杂而颇具技术性的工作,男人感到累赘。男人的欲望和激情需要一个宣泄和放纵的载体,这个载体就是女人的身体。每当我想到一个男人赤身裸体从我的身体里剥离出来,然 后穿上衣服西装革履地走进人群中,装出一种睿智和儒雅的姿态时,我就想把自己湮没在雪白的浴缸中,让透明的水来洗去有关这个男人的一切,他的毛发和指痕,他的味道和体液。我在与男人亦或与床铺的亲密接触中,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后者。
这个中午当我裸着胳膊躺在轻薄温暖的被子里抽完第六支香烟时,电话铃猝然响起。我抓起电话问:“喂,您好。请问是哪位?”电话那端迟疑了片刻,紧接着一个甜美的女声说:“请找你家大人来听电话。”我一愣:“您是……?”那个女声迟钝着:“我是XX的宋编辑。”我大乐:“噢,是您哪。我是XXX。”话筒里传来轻微的笑声:“想不到您这么年轻。”我掐灭手中的烟蒂,笑笑:“都有是同龄人……,宋编辑,请问有什么事?”甜美的女声清脆地说:“我们真情人间栏目急需稿子,你手里有现成的吗?”“没有,我得现写。”“那好吧,5号之前交稿。”甜美的女声又应承了几句,电话便挂了。
我望着手中的烟蒂,不由地笑出声来。什么时候我的声音变得像个孩子了?苦笑着摇摇头,起身穿衣,拢了拢头发,拖拉着鞋去楼下的洗浴中心洗澡。
我喜欢看人。男人和女人,老人和孩子,绅士和乞丐,尤其是漂亮的男人和女人。而能把一个漂亮的女人看得透明的最好的场所,就是浴室。当然我并不是为了看女人的身体才去洗澡,只不过在洗澡时有风景可看总是赏心悦目的事。有些女人穿着得体,大方又有韵味,但是剥光了衣服之后,那在胸衣束缚之后的两只乳房像奶牛一样在胸前挂着,紧身牛仔裤里的臀部往下坠着,在视觉上把腰部拉长,大腿里侧的肌肉在水流的冲击下轻微的颤着。原来美丽只是虚有徒表的一层面孔,剥下外表那层华丽的玻璃纸后就像一样融化了的奶糖,粘腻成一摊烂酱。五年之前我一直羡慕那种走在街上形销骨立长发飘飘的瘦骨美人,五年之后的我才知道,对男人真正有诱惑力的却是那种丰乳肥臀的女人。我在浴室拧开开关赤脚坐在自己的拖鞋上,侧目饱览那些在氤氲水气中舒展肢体的秀色,看着她们的手滑过自己的脖颈、乳房、小腹、大腿、脚踝,望着这些在水蒸汽的遮掩下毫无顾忌的人体,我几乎可以根据她们的肢体动作判断出哪个女人在床上富有风情,哪个女人做爱像擀饺子皮一样,我为自己的发现窃笑。平心而论,我并不是个漂亮女人,缺少有魅力的眉眼和傲人的曲线,但是不止一个男人在激情过后感慨我是女人中的尤物。我赖在一个曾经说过爱我的男人的怀里发嗲,问他为什么这么说我,他说我的每个部位都长的恰到好处,让男人感到湿润而充实。更主要的是我的呻吟可以激起男人的征服欲望。这个男人现在正端坐在我的视线之外做着他出国的美梦,自从他从我的生活中消失后我就忘记了自己是个女人,并且对一切的诱惑孰视无睹。现在我坐在公共浴室中成为众多雌性裸体植物中的一株,嗅着她们和我类似的体味和发香,直到一阵眩晕让我记起自己已经整整一天没有吃饭了,胃部积聚的大量的尼古丁让我作呕。
我仓皇逃出浴室,带着一身欲滴的水珠,背后有几个女人扭头看我奔跑的身影。当我关上更衣室的门抖落一身水珠时,也抖落了一地的眼珠子。
迈着飘飘忽忽的脚步回到家,喝了一大口隔夜的浓茶,人也清爽起来。我有着对女人来说很糟糕的两个习惯:抽劣质烟和喝酽茶。所以我有一口惨不忍睹的牙齿,但我偏偏喜欢咧开嘴极不淑女的傻笑。我的恶习在男人面前暴露无遗。
摸了摸被我虐待了一天的胃,迫不得已,只好晃晃荡荡走到街上找食。路过市中心时,一股久违的烤红薯的香味诱惑了我,我拎了几块烤红薯坐在一家顾客稀落的商场门前,开始犒劳自己的身体。
凡是城市,最大的特点最常见的风景就是人多。这个小城也不例外。我边吃边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人的面孔真是奇怪,一百个人有一百张不同的面孔,每张面孔上都有不同的表情,甚至他们走路的姿势也各不相同。从他们的表情上,你可以惴测出他们的性格,从他们的走路姿势上,你可以看出他们的心情。人的身体永远是他内心最直白的告白。我吃烤红薯吃的香气四溢时,一个乞儿出现在我的视线中。看起来也就十二三的年龄吧,头上扎了一条白布,看样子是家里出了横祸。乞儿在商场门前停下,眼睛左右顾盼了几下,然后便把一块纸牌背到身后,人,却是直挺挺地跪下。他一句话也不说,连个乞求的字眼都没吐出来,就开始磕头。磕累了,身子晃了晃,歇歇再接着磕。他的身边立即堵起了小半个圈儿,国人的圆圈效应随时随地都不会放弃目标。我若无其事地边吃烤红薯边看表,四十二分钟,乞儿正好磕了一百零八个头,梁山好汉的数目。我拍拍手,把最后一块烤红薯放到他面前的钱罐里,沿着长长的马路牙子开始往回走。
这世界,每个人都在用不同的方式乞讨生活,只要你愿意并能接受,那怎么样来生活就是你自己的事。我已经不会再去轻易同情谁怜悯谁,但我理解每一种生活中的现实存在。因此我可以对别人如何来看我淡然处之。一个没有工作的女人,一个会抽烟的女人,我觉得这样并没有什么不好。曾经有一个陌生男人问我:抽烟的女人有两种,一种是卖笑的小姐,一种是码字的文人。你应该是哪一种?我一笑,我不是小姐,当小姐是需要些底气的,我没有;我也不是文人,当文人更需要些底气,我同样没有。
夜幕夜临,我端坐在自己的小屋中,拧亮台灯,泡上一杯浓浓的茶,点燃一支香烟,摊开一摞稿纸,开始我的夜生活。
文/树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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