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长一(新浪网友) 欢迎网友投稿
三十岁之前,漂泊是一种资格。趁着没有家室拖累,趁着身体健康,此时不飘何时飘?
我不到三十岁,但是却只想停泊。
五年前,没有钱租有暖气的楼房,我住四面透风的平房,晚上下班回家,电饭锅里冻了一锅敲都敲不碎的厚冰,我插上电源,冰水化成摄氏50℃的热水,将冻成红萝卜一样的双脚浸泡在热气升腾的热水里,冰热相接,侵入骨髓的麻醉让我相信世间幸福无非就是在零下十几度的寒冬里,在屋里和屋外相差无几的小屋里拿摄氏50℃的热水泡脚。
那时,我不愿回清冷的家,总是在繁华的东四街头看人影窜动。夜色渐浓,我躲进三联书店,在靠墙的楼梯上倚墙而坐,一晚上一本《活着》、二晚上一本《情人》、三晚上一本《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太多寒冷孤单的晚上我在这里的第三个台阶上度过。
曾经有人问我,如何打发那些别人看来寂寞无聊的时光?
“找本书看吧,看书的时候你不会觉得孤单。”我说。
四年前,我曾经搬到远离城市的郊区,搬进了楼房,虽然很旧,虽然只是一层,但冬天的时候,我不用将自己埋藏在厚厚的三层棉被里还冷得哆嗦。
我可以在星期天的早晨,看到门前的一条小河上逐渐升起的太阳,看四周农家院子里,袅袅升起的炊烟。看久了,就自己也买来棵白菜,想当然地和土豆炖成一锅不分你我的糊涂菜。这也就是当年我理解的幸福生活了。
在平时,我是看不到太阳的,这个偏僻的地方,几乎没有公共汽车,每天我在月亮还没有下班的时候,就出发了,疾步如飞地走上25分钟,才到了最近的车站,虽然星星已经很疲惫了,但这里已经站满了象我一样眉毛上沾满白霜的等车的人。
我们焦急而冷漠地互相打量对方的实力,因为片刻后,即将展开一场激烈的挤车抢座位的表演,我总是被人用一笔代过的眼神一扫而过,是的,我单薄瘦小,即使穿上厚厚的大衣,也显得底气不足,狐假虎威。令我担心的事总是在周一的早晨和周五的晚上发生,这是人们赶车的两个最高峰,我不止一次地被无数疯狂的人们挤下车。望着粗笨的破车喘着粗气呼啸而去。我的愤怒和无奈已被疲惫压抑得无从发泄。有时为了省时间,我从门前的那条已经结冰的小河上走过,河中心的冰已渐薄。直到有一次,我走在上面已经喀嚓察的响了,我一身虚汗地上岸,决定再也不走这条路了。
三年前,我终于又进城了,大有一种“我胡汗三又回来”的感觉。那时我在中粮广场上班,就住在对面国际大厦——后面的胡同里,繁华与落寞就是这样有意思的并存着。每天我迎着朝阳上班,披着星月回家,以至于胡同里戴红袖章的老太太,会用狐疑的眼光上上下下地打量我:“姑娘,你是干什么工作的?”
我慌忙整理衣袖,一脸正色道:“大妈,我是做广告设计的。”
“广告设计,广告设计是设计什么的?”
我才忽然想到当时流行的一句名言:“夜晚出行三种人,妓女、嫖客、广告人。”
想到当年象张爱玲一样的单身女子独自生活的种种不易。于是游说大学同学Aimy和我一起住。
孤独太久的我,和Aimy总是行影不离,惹得同事们私下猜测,我和Aimy都“北大荒”着一点都不着急,是不是性取向有问题。北大荒就是对我们这些都在北京,并且都接近大龄,仍然荒着的女人的经典称谓。
我们也曾试图为自己创造“艳遇”的机会,但是后来发现,每天工作12个小时,一回家只想一把把自己扔在床上,如何能奢谈那费时费力的感情问题?
二年前,我终于决定买属于自己的房子了。这所房子的外面有着在这个城市看来奢侈的绿地,大蓬大蓬的月季和蔷薇不计得失地蓬勃生长,安静迟缓的老人在深秋的暖阳下,剥着嫩绿可滴的豌豆,偶尔斜倚在栏杆上打个盹儿。
我在父母的倾力援助下,花尽了口袋里的银子,终于如期安坐于温暖干燥的铺着淡黄色桌布的餐桌前,享受自己亲手下橱煮出来的清汤挂面。想着这些年的点点滴滴,更觉得这碗热气腾腾的面条来之不易。
偶尔的晚上我会用柔软的床单裹紧自己,敷上厚厚的面膜回忆多年前我长久的梦想:买来好多好多书,放在床头,放在书柜,放在阳台的小茶几上,放在任何伸手可及的地方,最后再放进我灵魂的黑洞里。现在我终于拥有了一整面墙的书柜和满满一书柜的书,但是我却发现很少去碰他们了,我要出去和朋友吃饭,要去酒吧和同事拉拢感情,要去sogo看最新品的兰寇香水上市。我再也不用担心和人交流和人面对面滔滔不绝了,但是我却发现我的话语无不消失在空气里象水蒸气一样空洞无影。
终于有一天我又开始在温暖的灯光下,继续看多年前没有看完的《许三贯卖血记》,或是白天买来的那些花花绿绿只会把我搞得越来越糊涂的时尚杂志。
一年前,我终于遇到了一个可以将我冰凉的脚暖在手心的男人。
我们相遇在地铁站,猛烈的沙尘暴将刚出地铁口的我一下撞进了他的怀里,他普通得象每一个穿着黑色风衣进出地铁的男人一样丝毫引不起我的注意。直到他抱定我,我才感到久违的温暖。来不及看清他的脸,我就想,就是他了。
后来,他无数次地感谢那个恶劣的天气,上天赐给他一个美丽的黄脸婆(当时我被风沙吹得满脸烟尘),当他抱定我时,他想就是她了。
经过多年的挫败,我更乐于享受那些水道渠成,不用挣扎也无须争取的爱情。
我们象燕子衔泥一样一点一点购置新居里的东西。装修了整整半年,一切无不是我精挑细选的,一切无不是简单明亮的,就象我现在的爱情和生活,节制而内敛。
那天,我把自己陷在柔软的沙发里享受着午后温暖的阳光和微微的困倦。
想多年前的一个伟大的难以实现的梦想:我要一个不大的房子来装很多很多的爱。每天我裹着爱睡去和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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