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赵举民(新浪网友) 欢迎网友投稿
六点多钟，儿子上学去了，拥挤的床才显得宽松了些。刘小燕的眼睛似睁非睁，好象要起来又不愿起来的样子。梁军的手伸过去，搭在刘小燕的乳房上，这是一种信号，梁军期待着刘小燕的反应，刘小燕却把梁军的手拉开了，随之眼睛也睁大了，声音有些恼怒地说你要干啥?梁军嘻皮笑脸地说，你知道的，都好长时间了。刘小燕说，我给你说过多少遍了，我
不愿干那事，现在不想，一辈子都不想。
梁军说，你是不是性冷淡。
性冷不冷淡，你管不着。刘小燕的声音有了卑夷的成份。
可我是男人啊，梁军的声音幽幽地，有了一股忧伤。
你是男人啊，刘小燕冷笑了，你是男人你去挣钱啊，有了钱，我们三口人也不会挤在一张窄床上了，有了钱你去找女人咽，满世界的女人多的是，你愿找几个是几个，我屁都不会放一个。刘小燕转过身，用被子裹严了，把一个隆起的屁股对着梁军，梁军一下子没了兴致，全身感到一种冰凉，眼睛很空洞地望着顶棚，顶棚上几团水渍象尿迹似的一览无余。
睡了一会，刘小燕先起来了，边穿衣服边问梁军，你今天出不出去，不出去就把衣服洗了，梁军说出去，今天李铁结婚。刘小燕说李铁不是结过婚了吗?梁军说，第二次，也还得去呀，人家请了的。刘小燕嘟哝着说，真没劲，结的什么婚呀。梁军说，这叫城里的人想冲出去，城外的人想冲进来。刘小燕说，你是不是想冲出去，梁军说，拿啥冲呀，凑和着吧，你不甩我就算烧高香了。
刘小燕在县图书馆上班，工作清闲，工资有保障，梁军在一家厂子干财务，厂子不景气，梁军就下了海，倒洋芋贩大葱，几年下来.钱没捞着，倒背了几万元的债务，一天东奔西跑，没名没堂的。刘小燕的脸色就不好看，梁军也灰眉土眼的有了一种人在屋檐下的感觉，不顺心的日子里俩吵归吵，但谁也没提出要分手，究其原因，俩人是中学同学，感情基础还是不错的，只要没钱的日子里梁军总透着股无奈。
刘小燕收拾停当，就要出去上班，梁军嗳了声，刘小燕说，还要干啥?梁军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说，去了总得答个人情吧，刘小燕说，大老爷们的也好意思要老婆的钱。刘小燕不情愿地从包里取出了一张伍拾元的票子扔在了床上，梁军拿起钱眯起眼睛看了一会，嘴里哼唱着：钱啊钱，你这杀人不见血的刀哇。刘小燕把门“砰”地一摔出去了。
婚礼在老地方酒楼举行。梁军喜欢热闹，也喜欢朋友们相聚，喜欢婚礼中混合着狂欢与忧伤的氛围。梁军去的时候，人已经坐满了几桌子，有的认识有的不认识，但看起来都是熟脸。中学时侯的同学马小龙和张虎坐在一起，看见梁军叫了起来，梁军过去挨他们坐下了，一个递烟，一个端了一杯酒，满脸都是热情，梁军接了烟引了火，酒却放在了桌子上，马小龙说，梁军，喝呀，喜酒连喝三杯，梁军说，等会儿再喝，我膛里还空着呢。张虎说，老同学客气啥，喝喝喝，梁军只得喝了，肚里一下子烧了起来，脸上也红了起来。
新郎官李铁带着新娘不住对来宾打招呼，李铁满脸喜气，梁军远远地看着这对俨然沉浸在幸福之中的新人，忽然有了一些伤感，几年前，满脸喜气的李铁也是这样带着新娘朝客人们行礼，那时候的李铁很年轻，有一种初为人夫的惶恐和羞赫。刚刚几年，那位新娘就沦做他人妇了，梁军忽然有了一种怪怪的想法，人结两次婚的感觉是不是一样呢。
马小龙和张虎在谈论着过去的同学，谁谁升官了，谁谁发财了，谁离婚了，谁胖了瘦了，谁出车祸死了。这时，大厅里响起了轻快的音乐声，不时被热烈的人声和欢笑打断，但那欢快中的忧伤，热烈中的寂静和遥远，象一根羽毛轻拂着梁军的心，使他产生了一种今夕是何年的感觉。
你怎么发起呆来了，马小龙用胳膊碰了碰梁军。
张虎忽然叫了起来，唉呀，你们猜我到兰州碰见了谁?
谁呀，不会是布什总统吧，马小龙挪揄地说。
赵云霞呀，我十多年没见面了，张虎对着梁军眨了眨眼睛。
你没见面不等于梁军没见面呀，对吧梁军，马小龙说着拍了拍梁军的肩。
说说吧梁军，说说你和赵云霞的事，我最爱听老同学的事了，我总想回到过去，张虎说。
我和她有什么事，还不都是老同学吗。梁军淡淡地说。
看看，对哥们儿都包庇，不够意思吧。马小龙说。
赵云霞是在高三的时候从邻县插班过来的，眼睛大大的，皮肤微黑，一笑两个酒窝，是一个健康快乐的女孩。不知怎么地，梁军的心里忽然有了她，但也不好表露，于是就想到了看电影，那时候刘小燕和梁军是同桌，关系也好，于是就让刘小燕帮忙，刘小燕先是不答应，经不住梁军的哀求，就答应了，去约赵云霞，赵云霞一听看电影，也痛快，说看电影好呀，好长时间没看电影了。梁军就去电影院买了三张票，心急猴猴地等着天黑。
那是个冬天，几天前落的雪在街道里成了冰溜子，脚都搭不住。梁军戴了只大棉帽子，双耳护脸，又戴了口罩，把自己捂了个严严实实，生怕老师和同学认出来。天黑溜出校门，跟在赵云霞和刘小燕后面，鬼鬼祟祟地象个特务。到了电影院门口，见同班同学张中和站在那儿，梁军想躲，赵云霞却迎了上去，结果那场电影张中和和赵云霞坐在了一起，梁军和刘小燕坐在了一起，赵云霞和张中和窃窃私语，好象很亲密的样子，梁军木呆呆地坐着，电影上演的什么也没看清楚，脑子里一片空白。
后来，梁军又努力了几次，但赵云霞的身边总有张中和的影子，梁军也就知难而退了。再后来，高中一毕业，赵云霞去邻县参加高考，考上了西北师院，毕业分在了兰州，嫁了一个兰州的同班同学。而张中和大学毕业，回到了本县，分在工商局，也算是一个好单位，但他不愿干，也一头扎在了海里，挣了几个钱，听说撇下妻儿不管，在外面包养了小蜜。
梁军和刘小燕却鬼使神差地走到了一起，刘小燕有时候挖苦梁军，就说起看电影的事。梁军觉得，那真是个寒冷的冬天，一直到现在，心里还凉凉的。
按理说，事情过去也就过去了，那是一段年轻而又幼稚的岁月，带着一股惶惑和冲动，但是，一场聚会，却使梁军心中残存的那股美好却荡然无存了。
那一天，吃过晚饭，梁军和刘小燕在看电视，儿子小云在做作业，这时电话响了，是县法院工作的老同学吴莉打来的，说赵云霞过来了，在雨浓火锅城，让过来坐坐。电话是刘小燕接的。刘小燕给梁军说的时候脸上有种暖昧的笑，粱军虽然强装镇静，但还是有些慌乱和激动，毕竟十年多没见面了。梁军说一块去吧。刘小燕说我去算什么呀，儿子小云一听嚷着也要去，说我好长时间没吃火锅了。三个人正争执间，电话又来了，赵云霞打过来的，说快点呀，全家人都要来呀。刘小燕说，看赵云霞都等不急了。梁军说，走吧走吧，说那么多废话做啥。
一到火锅城，张中和也坐在那儿，梁军有些傻，但还是笑着和大家一一握手坐下了。赵云霞说，呀，十多年没见，我看大家都还是没有变，一切还象是昨天发生的。张中和说，怎么会不变呢，我都感觉到老了。吴莉说，老什么呀，你不是活得挺潇洒吗，梁军说，人没老心老了。刘小燕说，说的什么呀，打哑谜呢，吃菜吃莱。
张中和一在，梁军不想说话了，气氛有些闷，于是就喝酒，赵云霞也能喝几杯，不住地和梁军张中和划小拳。这是怎么回事。十多年前三个人恩恩怨怨的，十多年后还坐一起就象夕日的再版。刘小燕说老同学聚会多高兴呀，你怎么不说话。刘小燕的话里含着讥诮，梁军觉得这是一场多么乏味的聚会呀。
吃罢饭，吴莉建议去她家打麻将，说掌柜的不在，我们好好的玩一玩。刘小燕因小云明天还要上学，带着小云回去了。赵云霞、张中和、吴莉、梁军坐了对家，不知怎么的，那一晚梁军的手气特别臭，输得一塌糊涂，赵云霞说，真不好意思赢了你的钱，梁军觉得，他输掉的不仅仅是钱，而是把那一种埋藏在内心深处的情意全输掉了。
那一晚的赵云霞也神情茫然，好象若有所思，梁军记得在饭桌上和牌桌上赵云霞说了一句话人活着真是没有意思。没有意思是什么意思呢，难道她也不顺心不如意，而这次回来叙旧，是不是想找回一点夕日的感觉呢，那张中和算什么，我又算什么，梁军有点愤愤不平起来。
人活着真的没有意思啊。梁军低声地嘀咕了一句，连他自己也吃了一惊。马小龙和张虎没有听见。李铁举着一只高脚杯拉着新娘，要来为客人们敬酒了。-
敬了一圈酒，李铁和新娘为来宾鞠躬。一个女声女气的男人在厅中央呦喝：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引入洞房。
由于是酒楼，引入洞房就免了，但意味着酒席也该结束了。梁军要走，张虎说，急什么呀，老难聚到一块，多喝一会。李铁进来说，老同学们看起兄弟，就多消费些兄弟的酒，我顾不上照应，多多担待。马小龙说，担待什么呀，你多折腾一回，我还有酒喝，忙去吧忙去吧。人走的差不多了，马小龙、张虎、梁军进了一间包厢，又重新战了起来。
喝了一会，梁军感到自己有点醉了。张虎还在往他的酒杯里倒酒。喝吧，喝吧，喝死就算啦。随后，他亮开嗓子唱了起来：
谁娶了多愁善感的呢
谁安慰爱哭的呢
谁把你的长发盘起
谁给你做的嫁衣……
张虎一唱，马小龙用手拍着桌子也唱了起来：
我们的老班长
日子过的怎么样……
我想出去透透气。梁军摇摇晃地站起来，马小龙和张虎扶着他，三个人跌跌撞撞地来到了酒店的门外。这时，天有些晚了，一缕轻风柔和地在街上飘过。快乐嘈杂的一天过去了。
我们要去那儿，张军问。
是啊，我们要去那儿，梁军说。
三个人象初来此地的外地人，迷路似的打起了转儿。
去舞厅吧，那儿热闹，马小龙提议说。
喝成这样了，还能跳舞，梁军说。
去坐会吧，那儿气氛好，张虎说。
舞厅里的气氛既暖昧，又让人沉醉，兴奋中透着迷茫。乐队正在有气无力地吹奏一支老掉牙的曲子，灯光有些暗，跳舞人都紧紧地拥在一起，好象没有动弹似的。马小龙和张虎不见了踪影。梁军的对面坐着一位穿银白色衣服的女人，那女人一个人坐着，好象很孤独的样子。梁军说，我能请你跳舞吗，女人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了梁军一眼，站起了身。女人的舞跳得很好，梁军有一种飘起来的感觉。梁军说，你跳得真好。梁军的语调很温柔，女人说，你喝的太多了，还是坐下来歇歇吧，女人的语气不象本地口音，梁军说，你不是本地人吗?女人说，我出生在这儿，只不过做了外地人的媳妇。
一坐下来，女人要来了几瓶饮料，对梁军说，醒醒酒吧，梁军有些感动，也有些不知所措，梁军忽然有了一种倾诉的愿望，说自己，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快乐和忧伤，绝望和无奈。女人静静地听着，眼神里不知是怜悯还是同情，不知道为什么，梁军的话很多，也许是酒的缘故吧，梁军说得很动情有点忘形，女人眨了眨眼睛。那睛睛里离奇地有种雾一样的东西，很迷离的样子，一闪而过。
音乐再度响起，俩个人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梁军紧紧地搂着女人，好象已是几生几世的情人，女人则如同孩子似的偎在他身上。梁军低下头，极轻极快地吻了女人的唇，女人的手臂回应似的紧了一下梁军的身，梁军的血液一下子快速流动起来。
接下来的故事就有些顺理成章了。梁军牵着女人的手幽灵般行走在小城的街头，他们走过一些已经打烊了，或者仍然有着暗黄灯光的卡拉0K厅，隐约还传出暗哑的歌声，穿过一条凹凸不平的小巷，他们经过了一条黝黑发亮的小溪，一片结了籽的油菜花地，这儿是一片郊外的开阔地，梁军和女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女人的呻吟很特别，似能勾起任何男人的欲望。
梁军很张狂，又很慌乱，他感到一种久违的甜蜜和痛苦，他看到一轮圆月似无所托的在空中飘浮，它曾经在他童年摇篮的抚手上投下杨树的阴影。它曾经照亮过他简陋而甜蜜的婚床，给他曾经苍白而琐碎的岁月带来一丝慰藉，现在它还是那么明明亮亮的，他感到了自己的不洁，他忽然有了一种想哭的念头。
女人的脸上闪闪烁烁的，有一种怪怪的表情，女人说，我们还很陌生，我们还互相不知道是谁。梁军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女人，女人说，你会把我当成一个坏女人吗?女人的问话使梁军脸上有些发烧，他心中一度曾把女人当作一个妓女，要不自己也不会这么胆大的。梁军吱吱唔唔，梁军有些语无伦次。女人忽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我以前是贤妻良母，现在不是了。
女人开始了她的叙述，女人说她嫁给了一个外地男人，那个男人是一个孤儿，他非常地爱我，他原来在电力公司上班，现在不上了，搞建筑，当上了包工头，有了钱就不在乎我了，我知道他在外面有女人，他也不说，我总能接到一个女人打给他的电话，女人的声音很好听，我问他，他不说，只说是有业务来往，我委屈极了，也气愤极了，但我没有办法。我回娘家来散心，我知道迟早会发生这样的事(她是指和梁军的事)，只是时间而已，什么爱情，一切都是假的。女人说得很伤心，有些声泪俱下的感觉。
我们还能见面吗?梁军问，梁军有些感觉，他知道这是第一次也许是最后一次了。
女人怔了一下，女人说，随缘吧。
夜有些深了，女人说，我们回去吧。于是两个人往来路上走，梁军忽然有了一种别离的的伤感，梁军有些不甘心地想要抓住些什么，梁军问，我们不再见面了吗?
女人犹豫了片刻，说，我给你留个电话号码吧。女人从兜里掏出一张硬纸片递给梁军，顺手握了握梁军的手，说，再见吧!女人转身消失在夜色中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梁军有了一些不真实的感觉。一个有着月亮的夜晚，自己和一个陌生的女人在一起，一切都好象梦幻似的，就好象刘小燕常说的做的美梦吧。但那张有着电话号码的纸片提醒他，一切都是真实的，确确实实存在过发生过的，他踌躇在三，终于按下了那个电话号码。
你找谁?电话那端，一个嗓音沙哑的男人问。
梁军怔了片刻，把电话放下了。
是啊，我找谁，梁军自似地笑了一下，自己，究竟想干什么，和她维持一段婚外恋情，还是为不确定的将来做一点铺垫，梁军忽然想把这个故事说给刘小燕听。
但是，她相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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