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时，班里转来一个男生。他的名字叫阿锋，长得有点像电影《桥》里面的南斯拉夫人。因为出色的溜冰技术，阿锋被大家选为体育委员。

　　学校图书馆后面有着一块很大的空地，冬天往空地里浇上水，就是一块天然的溜冰场。我喜欢坐在图书馆窗户旁边，在暖暖的阳光下，看阿锋在冰场上翱翔。

　　他把手背在身后，脸微微抬起，目视前方，全神贯注的样子是那么悠闲，像一个思想家在漫步，就在我担心他要撞上什么的时候，他突然一个转身，上身抬起，笔直地滑行过来，犹如一场完美的表演结束，开始期待观众的掌声。冰场是阿锋的最爱，看阿锋溜冰能看出他的心情。快乐的时候，他会禁不住玩几个花样，动作潇洒得像一个明星；如果他双手摆动的幅度很大，在冰场上一圈一圈地加速滑行，那他的脸一定是严肃的、铁青的，他把心中的烦恼和不安都倾泻在光滑明亮的冰场上。

　　春天来了，学校开始分班。阿锋选了理科，我选了文科。失去了和阿锋在一起的机会，我怅然若失地发现，上学已经变成一件索然无味的事情。

　　天暖了起来，分班后一个月，学校开始恢复课间操制度，我惊喜地发现，阿锋的班和我们班的位置紧邻着！他站在最前面领操，我能看见阿锋，他却看不清我！爱情总是需要表白的，不管它表白得多么矜持，多么迂回，但对于爱者，总是一种安慰。为了让阿锋看见我，为了让他看见遥远的队伍后面，有一位与众不同的女孩沐浴在阳光中，在别人还穿着夹衣的季节，我提前穿上了我那两件美丽无比的连衣裙。一件是浅蓝色，领口有着细细一圈蕾丝花边，腰间一朵蝴蝶结，那清澈的蓝色是如此洁净，典雅，一位端庄娴静的姑娘立刻脱颖而出；另一件是淡绿色，泡泡纱袖子，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一条浅浅的腰带轻轻往后面一束，纤细的腰肢马上显现出来，走动之处，带起一片绿意，那绿嫩嫩的，怯怯的，有着少女的娇羞，还有着青春的热情。

　　我的两件裙子引来了无数追逐的眼光。做课间操的时候，我似乎觉得自己的一抬手，一投足，都罩上了一层表演的性质，我尽量保持动作的优雅，神情自如地伸展胳膊。谁能知道，在这微微还有凉意的时节，在同学们“臭美”的评价中，在老师“要以学习为重”的劝导下，一个女孩子顽强地穿着当时如此时髦的连衣裙，只是为了吸引一个男孩的目光？我肯定阿锋看到了我。每天往操场一站，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已经笼了过来，只是，他站得那么远，远得我看不清他的脸……

　　随着秋天的来临，随着两件裙子的退下，这个充满心事的季节也渐行渐远。阿锋对我来说，就像水中月，雾中花一样总是可望不可即。偶尔，我能捕捉到他眼神中的一丝亮光，更多的时候，他还是站得远远的，保持着一个让我无法触摸的距离。

　　大学毕业那一年，在家乡的街头，我意外地看到了阿锋。多年不见，乍一见他，我的心竟然“嘭嘭”直跳，已经埋藏在心底的初恋情怀如同遭遇了六级地震，翻江倒海地涌动着，浮上海面。

　　我们在路边的小酒馆坐下。举杯之间，我凝望着他：“阿锋，你知不知道我以前喜欢过你？”阿锋深深地看着我：“知道。”我的心一下子如坠深渊。阿锋接着说：“可是知道又怎么样？你家里那么有钱，我配不上你，你的裙子那么漂亮，它们是我记忆中最好的裙子，它让我不敢接近你……我一直想给我女朋友买一件那样的裙子，就是买不到。”我怔怔地看着阿锋：“那是父亲的一个朋友送的，而且，整个夏天，我只有那两条裙子啊。”原以为是我爱情的见证，却没想到，它们竟成了我初恋的灵幡，无声无息地埋葬了我和阿锋最纯最真的感情。

　　/宋新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