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写：本报记者毕云

　　讲述：雨飞(化名)，男，29岁，军官

　　那天是个阴天，天气很凉，但雨飞竟穿着一件单衬衣，在报社大门口来来往往穿着毛衣和风衣的行人中，他的雪白衬衣是那么显眼，让我很容易就认出了他。当他以一种少见的

挺胸阔步的矫健身姿向我走过来时，我在想：眼前这个敦实的男子身上似乎有着某种与众不同的东西。但具体是什么，我一时想不清楚。

　　落座后，我按常规询问他的职业，起初他犹犹豫豫怎么也不肯说，我尊重他的意见，但后来，在讲述过程中，他很“顺溜”地说出了自己的军人身份。我终于明白了我见他第一眼时感觉到的“与众不同”。

　　我的家在汉口，我服役的部队在一个小县城里。周末我经常会在武汉至那个小城的火车上来回奔忙。认识馨月(化名)就是在火车上。

　　那是2001年10月底的一个星期天下午，我踏进15号车厢，这是一节预留车厢，空荡荡的，没几个人，我拎着包直奔车厢中部而去。我坐车有个习惯，不坐车的两头，只坐中部，最好是0.618的位置。我自认为这样一个“黄金分割线”的位置是最安全的。也许没有什么科学道理，这只是我多年养成的一个习惯。

　　当走到车厢中部大约“黄金分割线”的位置，我不由停下了脚步，那地方坐着的一个姑娘吸引了我的视线：她穿一件红毛衣，长发似乎刚刚洗过，乌黑乌黑的，在脑后束成一个马尾。

　　我站在过道里犹豫着：是坐在女孩的对面呢?还是选另一边的座位?最后我还是鼓足勇气，作出决定：就坐在她对面!我感觉脸上有些火辣辣的，心里有些后悔：“周围其他座位都空着你不坐，偏坐在人家一个女孩对面，人家会怎么看你呢?”

　　我不知道怎么开口跟她搭话，便从包里取出几本微机书翻着。“你准备计算机等级考试?”对面的女孩首先打破了沉静，并伸手从我堆放在茶几上的一摞微机书中取过一本翻看起来，后来我才知道，那时候她的本科自考就剩最后一门计算机考试了。我乘机抬头细看了女孩一眼：白净而俊秀的脸庞，长长的眼睫下闪动着一双明澈的秀目，眼珠很黑，似一潭清泉中游动着两只黑蝌蚪。迎着她的目光，仿佛一股清澈的溪水缓缓地淌过来，漫过脚背、流过指尖，一股清冽的感觉沁入心脾!那红色的毛衣似鲜艳的花瓣，整个人像一株燃烧的红玫瑰，朝气勃勃!

　　我不敢紧盯着她看，瞥了一眼赶紧又将目光埋进书里，但字迹一片模糊，什么也没看进去。她倒是很大方地跟我搭话，通过简短的攀谈，我知道了她家在汉口，她在那个县城的一所铁路中学当老师。同在这条铁路上跑来跑去，以前怎么一直没遇上她呢?我心里有种相见恨晚的遗憾。

　　火车一点点向我们的终点靠近，我的心也一阵一阵发紧，我好想问她的名字和电话，也想把我的电话留给她，但想来想去总开不了口，我怕这种唐突之举让她觉得我太轻薄。

　　车到站时已是傍晚时分，我眼睁睁地看着她消失在暮色中，那红色的身影越来越远，我的心也随之渐渐远去。

　　雨飞的外表看起来严谨、方正，没想到内心也有一片桃花灿烂般的浪漫情怀。

　　那天晚上，我心里一直闪着那个红色的背影。第二天，在一位关系密切的战友的陪伴下，我费了很大周折，终于找到了“红衣女孩”所在的学校。已是傍晚时分，学校放学了，我们从门房那里知道她叫馨月(化名)，我将自己的小灵通号码留给了门房工作人员，让他转告馨月。

　　我怀着一种期待的心情等着馨月的电话。那几天我将小灵通日夜开着，生怕错过了馨月的电话。星期四晚上，她终于来电话了，就像有第六感觉，小灵通一响，我心怦怦直跳，我预感到是她，果然没错!

　　接下来，雨飞不厌其烦地回忆着他跟馨月交往的每一个细节，在别人看来可能是琐碎的一些细枝末节，他讲来却是那么兴趣盎然。

　　我和馨月虽在同一个县城，但见面的机会却很少。我们通常是打电话、写信联系，更多的是通过书信联系。我们谁看了一本什么好书、在杂志上看到了一篇好文章，就写信向对方推荐，在信里讨论。我们一直保持着这种淡淡的君子之交，互相之间很默契，总有讨论不完的共同话题。

　　在通讯高度发达的时代，还能保持着书信往来，我感觉他们两人都好单纯，就像他们写信的那洁白的信纸。我问雨飞：“这中间你一直没有向馨月直接表白感情吗?”他憨憨一笑：“没有。不是不想提，是不敢提。我们偶尔见过一两次面，都是一起吃饭，不是有我的战友就是有她的同事在场。而且我总感到馨月似乎有满腹的心事，每次都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11月底我生日那天，我约馨月一起吃饭。吃得好好的，她突然说：“你对我这么好，以后我就把你当哥吧!”我听了心里一酸，我不想仅只当她的哥啊!后来我才知道，她其实有个男朋友在相处着，是个工人，在那个县城工作。他们之间毫无共同语言，是家里介绍的。为什么自己中意的女孩却是别人的女朋友呢?上帝真是不公平!

　　雨飞脸上的表情似乎在为上帝的那个错误安排而懊丧。

　　2002年春节后，我去北京进修。到北京后，学习很紧张，但馨月偶尔也会打电话到我的宿舍来。她说对家里介绍的男友，她一点感觉都没有，自从认识我之后，她心里就产生了悸动，但男友人很老实，在生活上对她也很照顾，她想提分手却实在说不出任何理由，她不忍心伤害他。内心里，我是多么希望她跟男朋友分手投入我的怀抱啊，可我是个军人，这种话我也说不出口，只好焦急地等待着她自己“觉醒”。

　　三月份的时候，馨月的来信一封比一封紧急，她说家里催她早点结婚，婚期定在“五一”。我急了，回信也一封比一封紧急，我劝她别委屈自己，想清楚了再决定，婚姻不是儿戏，关系到一辈子的幸福。但她似乎一直犹豫着痛苦着，难以作出决定。

　　“五一”前夕的一个星期天，我终于来了个痛苦的“血谏”!

　　听到“血”字，我一惊，忙问是怎么回事，雨飞表情很痛苦地说：“我用裁纸刀刺破自己的手指，用血在信纸上写了两行字：‘珍惜生活，握住命运!’”

　　收到我的那封“血书”，馨月回了一封信，信中她说：“我整个人都快要崩溃了!我提出不结婚，家里人都说我不道德，婚宴的请柬都发出去了……”我放下全部的尊严求她：“能不能想办法把‘五一’的婚礼推掉?”4月30日那天，她打电话给我说：“能试的办法我都试过了，但都不行，我妈妈决不准我干这种伤风败俗、不讲良心的事。”话筒里传来雨声和她的哭声，我知道，她是背着家人在大街上的公用电话亭打电话。那一刻，我的心像是被一只巨大的铁手给捻碎了，我知道，那是命运之手。从来不抽烟的我，那天抽了整整一包烟。

　　去年7月中旬，我学习期满回来后，跟已经结婚两个月的馨月见了一面。她说丈夫很爱玩麻将，他们之间的交流只是吵嘴，两人除了吵嘴时开口说话几乎就没有别的话可说。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已经这么痛苦，我不忍心再责备她。

　　雨飞走的时候，下起了小雨，送他去车站的路上，他对我说：“我现在是去馨月的学校看望她。”见我不解，他解释道：“她结婚不久就回到了武汉，被武汉的一所学校聘为教师，她说她再也不想回到丈夫身边去了。”我问雨飞：“那你们以后怎么办呢?”雨飞想了想说：“她说丈夫迟早会答应离婚，我就耐心地等着她。”说这话时，他满脸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