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中，最有凝聚力的地方，是餐桌。

　　平日里，家人各自为政，或读书，或上网，或看碟，互不干扰，但只要厨房的掌门人一声呼唤：“开饭了！”所有的人便会停下手中的活计，围坐在香喷喷、热腾腾的餐桌旁边。家庭中，最能见证生命轮回的地方，便是餐桌。

　　年轻时，牙好胃口就好，吃吗吗香，餐桌上，硬的、脆的、焦的，铁齿铜牙不在话下；菜肴的味道，只怕不麻，只恨不辣。可逐渐地，餐桌上的菜式不知不觉发生了变化：脆生生的油炸黄豆变成软绵绵的五香黄豆，最爱吃的椒盐脆骨变成蜜汁排骨，高脂肪、高蛋白、高糖分食物从餐桌上撤下，取而代之的是绿色环保食品。前些年，先生最爱吃净肉饺子，可现在，一碗素菜饺子端上来，他还要谨慎地问一句：馅里搁的素油还是荤油？去书店买菜谱，也选择保健、养生、延年益寿一类的书籍。时光悄悄流走，不知不觉中，我们在餐桌旁慢慢变老。

　　伴随着生命的老去，是孩子在餐桌旁的成长。

　　儿子小的时候，吃一餐饭要耗去大人一个多小时的时间，逗着喂，哄着喂，吼着喂，追着喂，从桌上喂到桌下，房里喂到房外。也是在不知不觉中，儿子就长成了伟岸的小汉子，放学回家，丢下书包直奔餐桌，饭碗庞大如中号脸盆，儿子抱着碗狼吞虎咽，吞下一大碗米饭才开口说话。看着饕餮的儿子有时竟不敢相信：这就是那个曾经视吃饭如吃药的顽童？

　　前不久，我去看望远房姨妈。在老人乔迁的新居里，我看到几乎所有的家具都散发着全新的光泽，惟有那张斑驳的、已经裂了缝的旧餐桌摆在餐厅中央，和新房里的新家具极不协调。我问姨父，为什么独独将旧餐桌留下？姨父满脸笑容：我和你姨在它旁边坐了差不多半个世纪，怎么舍得扔掉它？

　　是啊！携手走过50载，要看多少花开花落、日落日出？体验多少冷暖艰辛、离合悲欢？我突然领悟到有一种幸福原本十分简单：和相爱的人在餐桌旁相视而坐，一直到老。

　　回家的出租车里正好播出那首脍炙人口的老歌《最浪漫的事》，如果我是歌者，我一定要这样吟唱：

　　我能够想到的最浪漫的事，

　　是看你在餐桌旁慢慢变老；

　　老到满嘴的牙齿都松动了，

　　咬不动八宝粥里的小红枣；

　　……

　　文/陶唯

　　插图/发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