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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四个小祖宗
http://www.sina.com.cn 2003年05月12日18:19 新浪伊人风采

  我和我妈有个共同的毛病:干什么事情都讲究一个气氛。我妈写书之前要买新的文具,把桌子收拾干净,泡杯好的碧螺春。后来越发不可收拾,干脆在青岛买了一个小小的公寓,写东西就去青岛,看着大海写。这才有气氛。我呢,是办公司必须热闹,我希望一个公司里嘻嘻哈哈,打打闹闹,该吵架吵架,该高兴高兴。最快乐就是公司内部有两个人谈恋爱,成不成无所谓,最怕的就是人事纠纷,一点都不好玩,特别破坏气氛。

  我们公司除了我比较闹以外,还有四个小祖宗,三个天天来上班,一上班就得和我理论点什么,还在一个我实在受不了,让我请走了,以自由撰稿人的方式给我们找麻烦。伊伟是《名牌世界·乐》的主编,这是一本城市指南,非常实用,有很多好看的短文章,绝对够一个月在咖啡馆、床头和马桶的阅读量。王勇是I Look的美术总监,性子慢得跟蜗牛差不多,我和小雪都经常跟他急,但是他当然更喜欢雪姑娘那种温柔的威胁,我跟他急也不管用,他已经有七七四十九招等着我。戴政是技术部的负责人,天天风风火火,忙忙碌碌,也不知道他干些什么,虽然他不是搞技术出身,但是已经学会了用所有中、英技术专业词汇来吓唬管理人员,知道我在听不明白的时候只好听他的。曹鹰是最早参加I Look的,还参加过无数失败的策划。我头一次见他的时候他从来没办过刊物,现在说话却经常是“圈里人”“圈外人”的字眼。

  我要不是真的缺字,绝对不敢找这四个小祖宗帮我写稿,第一,没什么好话,第二,肯定拖稿。果不出我所料,没一个准时的,除了戴政。伊伟和王勇说得比较实在,离他们本性不远,面子给足了,但是该说的也说,就是没敢狠狠地说。戴政的东西让我删了不少,他把我逗他们玩的脏笑话几乎都重复了一遍,也亏他想得出来,记得住,这些东西我不删,这本书就别出了。曹鹰的东西属于他平常最掉链子那种作品,不靠谱。我一看就知道这孩子又缺钱花了,字里行间都透露着催稿费的味道。

  这章让这几个小祖宗先杜我的撰,然后我再杜他们。

  伊伟他自己说:

    洪晃是我老板,这是我下面这五千字的基本背景。我将要提到的任何事情,这是理解的一个基本前提。

  四个小时之前我们刚刚为杂志的事情吵吵了一顿,原因是洪晃要把一个客户的连续5页广告放到新版第一期《名牌世界·乐》的《封面故事》里。那个广告的要求是这样的:

  连续4个放在右手页中间的六分之一广告,接最后一个右手页的整版广告。按我的经验,这东西放到封面故事里会很难看,而且不仅仅是难看这么简单,它还会彻底摧毁一期杂志最大选题的内容和节奏。但按照当时洪晃的思路,这东西再难看也比不过钱的好看,所以,我们俩就当着一大帮人在公司里打起来了。

  洪晃是个很有艺术鉴赏能力的人,这一点我后面还要提到;同时洪晃还是一个天才的大Sales,从来不掩饰对钱的热爱。通常是人都有这两方面的特点——跟在艺术后面屁颠儿屁颠儿的和跟在钱后面屁颠儿屁颠儿的,但人前人后的,总会对前者表现得大张旗鼓,对后者就得有所收敛。这是做人的基本原则。

  但洪晃不行,她不嫌丢人,喜欢什么就大呼小叫一往无前,这就让她旁边的人很为难,因为一些处理人际关系的基本小伎俩不大派得上用场。这种情况有点儿像三伏天穿梭在东京、香港写字楼之间的马路上的那些公司职员,天再热也一身职业套装事事儿地穿着。其实大家也都知道热,但是看见穿T恤短裤的还是会不屑,可文明社会不就是这么构成的么?偏偏洪晃喜欢把你拉到乌干达,那地方夏天也就一块布裹裹对付了。都是40度的天气,一个香港人西装笔挺地往乌干达农民跟前一站,肯定能体会什么叫“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现在洪晃跟我说,她就要这么上广告,完全就是一乌干达农民。而且那种无赖劲头明摆着就是在跟你说,怎么着吧,反正我比你丫凉快。

  在这里我需要插一段说明,就是本文的所有粗口都来自对洪晃的观察经验,每个人有自己习惯的表达方式,我不知道洪晃的英文和法文是哪一路子的,但洪晃的中文绝对是比较粗俗的那种。洪晃说粗话的时候比较像她自己,偶尔温文尔雅起来我总不太习惯,觉得她憋着什么坏,肯定是要阴人一道,所以才那么委屈自己。我加上这句话的目的是给本书的编辑看,因为我也没把握写到后面又会想起洪晃说过的哪一句不大文雅的话来,所以事先拜托编辑,为了主题的需要,千万别随便把里面的粗口删掉。

  回来说那个广告。对一个做杂志的人来说,广告这东西除了能给你带来钱这一点之外,实在没什么可爱的地方。但哪怕就从“带来钱”这一点来说,广告就已经足够可爱了。

  而我和洪晃的分歧在于,你应该为可爱的东西支付多大的代价。比如说,我觉得封面故事的代价就太大了,因为杂志还指着它卖呢。除非这一单广告收入够抵得上这期杂志的销售收入。进一步说,就算抵得上,对读者评价杂志的影响怎么算呢?

  在我的经验范围内,出版人和主编永远是一对矛盾,而且这事儿恐怕很难完全摆平。一方面一个是给钱的,一个是花钱的;另一方面对出版人来说这本杂志全卖成广告才好,而对主编来说最希望的是人家说,你们杂志真好看。从职业的角度讲,主编的意思有点儿像职业经理人,所以最后当然要听出版人的。我跟洪晃打架的原因,也是因为我觉得那样上广告对杂志的损失太大,得不偿失,而一旦你的丫头有了前科,再找婆家总不如黄花闺女方便。而洪晃的思路是,有人愿意跟丫头合影,就先收一份合影的银子再说,有人要亲一下,然后再在姑娘肚皮上签个名,那也行。我们两个的分歧就在于,我觉得肚皮上的签名是洗不掉的,除非签字的是咱们女婿,否则还是再忍忍的好。而洪晃觉得,第一,未必就洗不掉,第二,就算洗不下去,将来的姑爷也未必那么介意。其实出发点都是一样的,就是盼着把闺女养成人物嫁个好人家儿,但是在怎么教闺女方面,我们打起来了。

  这个问题到现在我们俩也没完全达成一致,只能是来来看。以后这种架我们还得常打,打出来的结果往往比假模三道地商量或者叫“探讨”出来的东西更接近真理,但是更多人选择不打的原因,是接近真理的过程容易伤感情。跟洪晃打架的好处是,她不小心眼儿,只要你说得还有点道理,当时脸红脖子粗,明天见面就都忘了。再过两天甚至就成了饭桌上的笑话。这年头大家心浮气躁睚眦必报,小心眼儿的男人都一抓一大把,赶上个女人可以这么大大咧咧,确实比较难得。其实和洪晃吵架需要的主要不是勇气,是智力和判断力,就是你真的觉得自己是对的,这一点很重要。

  具体到那场争论结果,是洪晃拉着美编在电脑屏幕上把那单广告比划了一下,终于放弃了。说实话,那东西放那儿实在太难看了。前面说过,洪晃对钱有强大的热情,但是她还有艺术鉴赏能力,开过画廊拍过电影自己也写东西,一句话,这个女人有脑子,所以即便有时候小不讲理,也反不出大边儿去。

  下面说说洪晃的脑子和前面说过要提一提的洪晃的艺术鉴赏能力。先说艺术鉴赏能力,这个比较好说。

  洪晃最早弄的一本杂志是“《I Look世界都市》”,里面的文章我还记得一点儿。比如有一个是刘索拉的说美国爵士乐的专栏,我还见过一篇文章是说“哥特”式建筑的,而且是一篇“下”,这说明之前至少有一个“上”,弄不好还有“中”。在我见过的时尚杂志里面,这篇文章对“哥特”艺术的说法是最具专业水准的,惟一的问题是,它并不适合一本时尚杂志的调子。

  我没有挤兑时尚杂志的意思,但是显然在相当长的历史时期,时尚杂志并不是办给有脑子的人看的。我不想冒犯读者,但我真是这么想的。如果不是白痴,谁会指望到一本时装美容杂志里接受一本正经的艺术史教育,而且还是“中世纪”的?

  现在看来,洪晃当时正沉浸在所有脑子里充满自以为是想法的艺术爱好者办杂志的误区里面:我要办一本有思想有品位的杂志,它本身就得是一个艺术品和思想家。其实真的艺术品总是好长时间都卖不出好价钱,而很多思想家终其一生都营养不良,或者孤独到老或者退而求其次找一个文盲老婆了此残生。总之,洪晃当时很丢人地拥有一个初出茅庐的艺术青年所能拥有的全部幼稚想法和理想冲动,而缺少对杂志市场庸俗本质的基本判断。

  当时洪晃办的杂志没别的毛病,就是通篇都是这种“惟一的问题”。其实在追求艺术的道路上洪晃也不是第一次摔跟头,我记得她讲过一个故事,起头说的是“拍电影开画廊都是千万不能干的事”,因为比办杂志烧钱多了。支持这个判断的故事是这样的,有一回拍一个械斗的群众场面,把四里八乡的老乡们都拉来了,两边都举着铁锨摆好了架势站在山谷里就等开拍,山头上的摄影师突然要上厕所,把机器一架先闪了,偏赶上不知道谁和摄像不对付,成心冲着底下一嗓子“开始”,漫山遍野的老乡们立刻一声呐喊,高举锹锨锄头上满弦似的跑起来。因为和老乡们是讲好了的,每个人跑一趟就是10块钱,这边导演一看不好,赶紧举着大喇叭喊“别跑,这次不算”,但老乡们哪管那些,跑完这趟再说……这个故事让洪晃讲起来比这么写着有意思得多,说得你眼前真有万马奔腾,最重要的是洪晃说起老乡们撒丫子就跑的时候那股惟恐天下不乱的劲儿,是我见过的口头艺术的最高形式,也是我对拍电影这件事最直接的感性认识。

  尽管如此,在很长时间里洪晃充沛的艺术创造热情构成了她不断骚扰编辑部的理由,这种经常性地爆发出来的冲到第一线的冲动,在症状上表现为强烈的编辑情结和美编情结,站在苹果电脑旁边比比划划,这张图大一点儿,那个字用大黑怎么样,或者仿宋,要不换成中等线呢……

  洪晃还自告奋勇当过杂志的栏目编辑,而且每期一定因为晚交稿被罚款。I Look前不久全体去了一趟青岛,经费基本来自内部罚款,里面就有洪晃的基本建设。我替《乐》约过洪晃的电影评论,她当时挺兴奋,一口答应,条件是我给她拿盘,她给我写东西。洪晃信誉很好,交不了稿就交罚款,每天50块钱的罚款连交了3天,而且很有继续交下去的架势,弄得我自己都觉得怪没劲的,说什么也不让她给我写东西了。

  洪晃的艺术热情是被一次一次的残酷现实粉碎的。有一回I Look的美术编辑弄了一个选题叫“菊儿胡同的大丫二丫和三丫”,找的三个模特分别是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太太,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和一个五六岁的小丫头,这种天马行空玩概念的东西当然很拽,但是很容易激怒读者,让他们觉得杂志在拿她们开玩笑,事实是那个选题在激怒读者之前先激怒了评刊的众编辑,这件事好像让洪晃很沮丧。但是这些事的好处也显而易见,就是让洪晃越来越接近一个真理,你的杂志一定是给人民群众看的,所以个人爱好和品位要服从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要求。

  后来这个朴素的道理化成了洪晃告诉我的一句话,这是我在洪晃那儿学到的最重要的东西之一。编辑永远无法避免自我欣赏甚至是自恋,好编辑和坏编辑的一个区别往往只是能不能时刻提醒自己别陷到自恋里去就是了。这个问题洪晃是这么跟我说的:“你如果喜欢自己,别办杂志,写书去。”很有道理。

  洪晃的模仿能力惊人,像前面提到的学个把群众场面什么的,只是一般发挥水平而已。这部分我不说了,因为很多人都比我更有发言权。兴致上来逮谁学谁而且最可怕的是学谁像谁,所以能在她身边待得住的人,应该都是心理素质比较好的人。洪晃自己的心理素质也极好,这就让大家在一起比较轻松。有一阵洪晃和宁瀛去拍一个什么电影,中午回了一趟公司,我正好撞见,那是我见到的最有戏剧效果的洪晃。穿着一身很没落贵族的衣服,一看就知道是戏里给安排的,没来得及脱下来,脸上的妆不知道是谁给化的,几乎就要把洪晃化成一个美女了,这给洪晃造成了灾难性的后果,那张脸怪怪的,无论如何肯定和洪晃没有任何关系,像从哪儿借来的,怎么看怎么觉得是一次事故。

  洪晃自己显然也很不好意思,在公司里鬼鬼祟祟的。最要命的是大家都刚刚吃完饭上来,正好是头脑不太清楚又总想说几句话的时候,迎面碰到老板这个样子,和平常的情况迥异,总得习惯性地发表一点意见。结果那天中午洪晃在公司里遭到了各种热情洋溢的表扬,从“漂亮极了”到“漂亮多了”,我在旁边听着实在不像话,又同情洪晃又同情那些发表意见的同事,洪晃是为朋友帮忙,所以才容忍化妆师把自己作践成这样,这正是洪晃敬业精神的具体表现之一。按我的理解,同事们即使称赞,表达的也应该是对洪晃献身精神的敬意,而不是什么漂亮不漂亮之类的东西。非要说,那绝对是我见过的最难看的洪晃。但考虑到公司当时的舆论气氛,我还是很小心地闪了20分钟,尽量回避和洪晃的正面遭遇,我当时的真实想法是,一个人给弄成那样实在是太惨了。但最后一个不留神还是在洪晃马上要走的时候和她正面遭遇了,当时的情况是,我如果装出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显然说不过去,因为发生的事情就写在洪晃脸上摆在那儿。而我也不适合表达我的真实想法,因为对洪晃的新形象交口称赞的同志们就分布在我周围两米不到的范围之内,其中还有一个是我当时的主编,在这种局面下我说任何一句话都会出问题,我既不想让洪晃觉得我脑子里有水,也不像让同事们觉得我认为他们脑子里有水,只好直愣愣地干在当地看着她发呆,而这显然是各种处理方法中最糟糕的一种。这时洪晃的聪明发挥了巨大作用,她冲着我一句:“你丫什么都别说,说我跟你急。”立刻就把我救了。这句话让我立刻想起《顽主》里杨众一边蹬板儿车一边回头,“你丫说谁呢,我知道我傻”,都是比较聪明的表现。

  我只剩下500来字说洪晃的脑子,本来这部分我是准备作为本文最主要的部分来好好说说的,现在只好因陋就简。

  首先说这5000字的作业,贝塔斯曼约她一本书,讲好是十来万字,结果洪晃给大家这个分5000字那个分5000字地一消化,压力立刻就小多了。这中间有一次洪晃过来说,出版社那边打电话过来,洪小姐啊,出于市场的考虑我们觉得还是希望您写一写和陈凯歌的事。“我说好吧,我就加一章:和本书主题无关的若干人物。”

  洪晃写得很好的随笔,有一阵她在I Look后面写“大女人小女人”专栏,我在后面写“大男人小男人”,从成色上看她的要更好一些。在写字儿方面我服气的人不多,洪晃是一个。洪晃写东西抖的是她的那种别人没有的机灵和那股有点儿“浑不论”的锐气,底子是她的生活。她见的各种神头鬼脑的人比较多,自己又一片浪漫天真,虽然很早就离开国内好长时间在外边,但对汉语却有一种特别的敏感,东西写出来自然路数比较特别。我当时离开自己供职的那家衣食无忧的报社,少挣钱多干活儿地跑过来做杂志,一个重要的原因,是我知道有一篇《男人分两截》是洪晃写的,后来三联“生活圆桌”第一本集子的题目,就化了这篇文章作为题目,当时我想,一个能写这样东西的老板,应该比较有意思,就过来了,我没想到的是,洪晃比我想的还要有意思一点。

  写到最后我发现其实还是没怎么写到包括粗口在内的很多关于洪晃的最生动的东西。作为一个写字为生的人,我知道有两种人,一种是写出来的比活人更生动一点,另一种是活的比写出来的更生动一点,一般我更喜欢后者,因为后者活得比较生动。在我见过的各种生动的人里面,洪晃在第一阵营。

  我说伊伟:

  伊伟不是我招来的,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来的,突然间,I Look编辑部有了个时而精神抖擞,时而神经兮兮的寸头。如果说我写的文章不适应时尚刊物,那他的文章也好不到那儿去。伊伟看的书肯定比我多,有时候我不敢太在他面前拽什么欧洲历史和外国文学,骗骗别人我足够,但是这孩子我得当心。他写的文章,就像这里的一样,有一种非常聪明的幽默,特别难得。我喜欢能让我思考和笑的作者,而伊伟的东西永远两点俱全。

  我在泡沫经济的高潮曾经企图搞一本《酷》技术杂志,介于“WIRED”和“RED HERRING”之间,我找了一个北京的外国人当主笔,当时的想法是有很多技术上的资料必须由英文翻译过来等等现在都想不起来的原因,总之,找不看中文的人策划中文是脑子灌水的作法,更灌水的是这个老外给我介绍了一个管理者,结果是他的女朋友,伊伟这个倒霉蛋就被派去做责任编辑。这是个非常失败的项目,根本没成功,但是伊伟能够做总编的本事我倒是有所体会。他是一个会抓主题的人,而且角度非常尖锐。在操作上有两点是没人能比的:考证事实和整体概念。我从来不知道他到那里查来那么多资料,而且这得多耽误功夫!

  我看过一本叫《总编辑》的书,里面写得是作总编辑的技巧,书里面讲了一个故事:

  《纽约客》总编辑招人,问:“你想当作家,还是编辑?”

  应聘者回答:“当编辑。”

  总编说:“Good,好作家纽约遍地都是,好编辑没几个。”

  而北京也是这样,我曾经跟一个非常优秀的作家合作,她做编辑一塌糊涂,总要把别人的稿件改成自己的作品才罢休,实在可怕之极。

  伊伟是个好作家,但是更可贵的是他也是一个好编辑。

  《酷》刊策划完蛋以后,伊伟就去做《乐》。那时候,《乐》是个广告刊,是免费的直投类刊物。中国的大城市都有好几本给老外看的吃喝玩乐城市指南。可就是没有一本给中国人看的。我们也就觉得这似乎有点太殖民了,好吃好喝好玩的地方只有英文刊物,那中国人难道都回家待着?纯属于赌口气,非办不可。说老实话,什么市场调查都没做。《乐》出来之后很受欢迎,伊伟就在《乐》待了几期,但终归由于广告刊不得刊登任何内容,他憋得慌,就跑到《青春一族》编辑部去给青年人编写东西了。就在这时候,他原来的老编辑部,I Look,开始改组了,原来的知识分子们全跑到《追求》去了。那时候我正在为此伤心,也为刊物干着急。就在这时候,伊伟有一天神神叨叨地说:“哎,晃,找你说句话。”

  “行。”我们就进了我的办公室。

  “刚去了一下《追求》,”他说,“都在那儿,好像要大干一番。”

  我心里非常醋,也非常酸,立刻认为他也想去《追求》,是来辞职的,我说:“那你也去吧,我无所谓。”

  他愣了一下,说:“我想听你的意见。”

  我当时疲劳加伤心,因为一周走了近十个人!有气无力地说:“你们干什么都不是我能为你们作决定的,我不想多说了,你就去办理离职手续去吧。”

  他又愣了一下,说:“离职手续怎么办?”

  “去人事部,然后我给你签字就是了。”

  他立刻站起来,很常规地说了一句:“行,就这么着。”

  过了没几个小时,他拿着离职的表格找我签字,我二话没说就签了,他也没说什么,就这么散了。

  大概事过一个星期,小雪出差回来冲到我的办公室说:“听说你把伊伟开啦?!”

  “没有啊,”我说,“是他要去《追求》的。”

  “他说了吗?”小雪愤怒地质问我。

  “他……他……他说他去《追求》了……”我也开始糊涂了。

  “你怎么连这个都搞不清楚,”小雪实在是看不惯我的神经质管理方式,“你去问问吧,我可是听说人家根本没想走,你就一句话把人给开了。”说完就摔门走了。

  小雪走了之后,我好好回顾了一下整个过程,好像伊伟是从来没有说过要辞职,肯定是我误解了。我的第一个反映是,那他为什么不说?都一个星期了,他为什么不给我打个电话澄清一下?这种想法一秒钟之后我突然开始骂自己,我真是把自己当老板了。明明是我的错,为什么非要人家来找我?面子?地位?还是我开始变成狗屎,变成了我自己最讨厌的那种官气十足、架子比能干大好几百倍的傻X?

  那天晚上下班之前,我给伊伟家里打了个电话,我上来就赖兮兮、傻呵呵、嘻皮笑脸地说:“伊伟,我是不是犯了次糊涂,你没想跟我辞职?”

  “没有啊。”他既没有生气,又非常从容。

  “那姐姐跟你赔不是,我是糊涂了,你回来吧……”

  还没用我说“求”字,伊伟说:“那行,明天吧。”

  我高兴死了,许了一堆愿,包括有一顿大餐之类的,当然没有一样兑现了。

  自那以后我们从来没有再就这件事交流过一个字,只有人事部的人用这个把柄时常提醒一下我的人事工作能力问题。我心里知道我碰到了一个想干事情的人,他职业感觉极其强,而且性格干脆。我觉得伊伟这么干脆地回来了,真是我抄上了。

  今年八月《名牌世界》改版,我们合作了,将原来《乐》的部分内容和名牌世界合在一起,伊伟终于当了一本正式刊物的主编。我为刊物高兴,伊伟也终于有用武之地了。

  王勇他自己说: 

  至今我都不知道为什么洪晃会让我当《I Look世界都市》的美术总监,在去年的这个时候,我离开了拼打纠缠多年的广告圈,应聘美编来到了《I Look世界都市》,只是想在此暂时过渡喘息一下,当一个纯粹的旁观者,然后像流星一样奔向下一个去处,我一直认为时尚类杂志的美编一定很爽,天天看着各类PLMM,实在是修养身心的好差事。可能是因为PLMM们的巨大吸引力吧,在路经这里的时候,我的运行轨迹发生了改变,并最终在这里坠落。我觉得洪晃并不喜欢我,因为我是好孩子,洪晃不喜欢好孩子。那天我从外边办事回来,发稿的校对正在让美编改版权页,她们笑嘻嘻地说我升官了,并让我请客,我并不知道是什么事,直到看到白纸黑字写着我是美术总监时,我有点儿吃惊,自己也不好分辩什么,因为洪晃事先并没有告诉我。后来我跟洪晃说:“那就这样吧,其实我也觉得当一个旁观很难。”其实男的到了我这把年纪已经不能再“逃避责任”了。于是我就稀里糊涂地成了《I Look世界都市》的美术总监。

  我很早就知道洪晃这个人,曾经读过她在《三联生活周刊》生活圆桌中发表的杂文,写得挺牛的,也在网上看过介绍她的文章,觉得她是一个充满传奇色彩的人物。还清晰地记得第一次晓雪介绍我见到她的样子,洪晃穿得很随便,剪了一个中国娃娃头,手里举了一根烟,说起话来极具感染力。

  刚来到I Look就能明显感觉到洪晃的威慑力量,公司的人没有不怕她的,她那时还在直接管理I Look编辑部的事情,每天早晨一进办公室,看一下周围人的状态就可以知道洪晃是不是到办公室了,虽然她的办公室离我们编辑部的区域有很长一段距离,可是你能明显感觉到洪晃“气场”的存在。

  那时的《I Look世界都市》还有不少洪晃个人的痕迹,在圈内觉得是绝对算是一道风景,是那种宁肯有缺点,绝对不能没有特点那种,上面有不少的文化信息,前卫另类的人物和事件,文字量也比现在要大,我觉得是一个比较强调精神和个性的东西。我们的编辑手册是洪晃自己写的,从期刊的定位到栏目的设置,从文字风格到图文比例,细细的有几十页。

  我们新来的编辑她也亲自培训。听洪晃讲话实在是件很惬意的事,洪晃的语言表达很强,英语、法语、国内各地方言随口道来,流畅生动,听别人讲洪晃以前好像还客串过什么电台的外语播音员。无论是开什么样的会,只要有洪晃在,会议室里常常会突然爆发出大笑声。洪晃的编辑培训主要集中在编辑流程上,她反复强调各编辑的分工、职责,以及大家相互的关系,强调用专业的编辑流程制度来规范编辑的工作、弥补编辑个体的能力和经验的不足。有时洪晃还会给编辑们留作业,让大家“做作业”,所谓“做作业”就是洪晃把自己看到的与专业相关的好文章复印下来,交给每个编辑学习,并提出一些问题叫编辑回答。

  我觉得自己来I Look是赶上了好的时候,《I Look世界都市》由一本个性化期刊向商业化期刊转变的日子,对于我个人来讲,也在那些反反复复的日子里开始了解一本商业期刊的真正涵义。

  “简单而粗暴”

  《I Look世界都市》是一本100%本土的时尚类期刊,开始我也以为I Look有国外的合作期刊,其实没有,所有的东西是自己原创的。在磨练每个编辑,提倡创造力的同时,也带来一个问题:就是如何把每个编辑个性化的东西统一成一本期刊的内容,让各个部分都谐调统一。在这方面洪晃的做法是“简单而粗暴”的,就是用条条框框去“扼杀天才”。I Look有一个很流行的词汇叫“自恋”,就是形容编辑在创作过程中过于陶醉于自我感觉而忘记了广大人民群众的状态,我们坚决反对自恋,我们反对自己。

  其实洪晃也挺自恋的,过分优越的家庭背景和绝对权威的教育让她很难与我们平等地思考同一个问题。记得有一期赶稿加班,就是去年夏天,天气倍儿热,到了晚上空调也没有了,可洪晃就是对编辑写的目录看不过去,改了几遍也通过不了,最后只能洪晃自己操刀了。把自己闷在办公室里有个把小时,最终得意洋洋地从办公室出来了,大声对我们朗诵自己的大作,把我们和她自己都乐翻了。其中有一段关于情感内容的栏目是这样写的:“‘想窥视别人最隐私的婚姻想法吗?我们这里访问了几十个,狠狠地问:你和他离婚后,大钻石戒指还还吗?’怎么样,够尖锐吧,还有更尖锐的呐,‘看看你周围都是些什么人。’”当时我们不忍心打击她的积极性,大热的天儿,还是让她早点儿回家吧。等杂志出来以后,我们还是忍不住告诉她:其实看杂志的没有几个人会仔细地读目录页的说明文字的。

  对于已经制定出来的编辑流程等规章制度是要坚决执行的,对于胆敢违反规定的编辑,洪晃总要当众与她理论一番,这样几次,编辑部的规矩就神圣起来,即使有些不尽合理,可总比没有规矩要强。有一次两个编辑交稿没有交全,好像是为了赶流程进度,先把文字交了,图片没有交。洪晃就在我的身后与她们理论起来:“有这样的吗,交一半的稿就算交了,你们打炮也打一半吗?你们肯定不干。”当时我以为自己听错了,可回头看两个妹妹都从容自若,面无难色,我知道自己少见多怪了,洪晃一走,我终于忍不住大笑出来。

  其实我觉得自己也许“自恋”的成分少一点儿,一方面从小受的就是集体主义式的教育,另一方面干广告那么多年,自己的创意经常被别人强奸来强奸去,早就没脾气了,说到“自虐”,可能倒有一点儿。我觉得自己理解条条框框的涵义,所以在洪晃让我写的《I Look排版设计规范》里有这样一段:“我们制定《I Look世界都市》设计排版标准,目的是统一每个设计人员的思想,指导并规范设计人员的设计行为,提高工作效率,保证设计质量。当然,这种做法是扼杀天才的,但绝对是培养普通人快速进入工作角色的最好方法,所以我们提倡。”

  洪晃的“设计情结”

  其实洪晃还是比较有设计感觉的,可惜她没有学设计,所以只能站在我们美编的身后指手画脚。

  以前每次我们排版设计打印出的黑白样总是首先要贴到洪晃的办公室里,她的办公室的墙上四周有后来加的几排木线,目的就是把排版设计的黑白样贴上看看总体效果。比如版式是否漂亮、图文比例是否合适、文章的顺序是不是顺畅,还有广告页与正文能否协调等等。发现问题她就直接找美编修改,有时站得累了,就把水杯和烟缸搬来,坐在我们身边一起用鼠标把图片和文字摆来摆去。我说她有“设计情结”,她听了哈哈大笑,还跑去大声告诉别人。洪晃对于版面的设计要求很高,她强调设计要有视觉中心,洪晃管它叫“Eye Candy”,就是要像糖果吸引小孩一样,设计中的“Eye Candy”要吸引眼球去阅读。我觉得自己很少有让她满意的时候,但这并不妨碍我们的交流。做期刊的都知道,对一本杂志来说,封面是革命的首要问题。那时的《I Look世界都市》还没有像现在这样有规矩,几乎每期的感觉都不一样,有时为到底选哪个方案费不少劲。常见的做法就是把设计方案都贴出来,让大家反复比较。有时为了体现真实的效果,我们还找一些其他期刊的封面贴在一起,模仿出报摊上的视觉感觉,看看我们的封面到底醒目不醒目。我觉得洪晃在设计方面的决策上还是比较有主意的,绝对不是少数服从多数,而是多数服从少数的,她认为在设计上绝对不能搞民主,如果每个人的意见都听,那设计出来的东西肯定什么都不是。所以洪晃规定封面设计的事儿只能有她、晓雪和我三人裁定,只要是我们三人认定下来的东西,别人就是骂翻天她也不会改的。

  其实美编的工作很有弹性,一个月总有一个星期无所事事,还有一个星期忙得四脚朝天。我们永远面临的问题是提高排版设计的效率。我觉得应该想好了版式再上计算机设计,实际上对着计算机屏幕空想效率最低。所以我向洪晃建议每个美编在排版之前应画好版式图,她同意了。可过了几天,她突然把我叫到她的办公室对我说:“以后所有栏目的版式图都由一个人画吧,我觉得一本杂志有几个人的设计思想在里面是不可思议的。”这让我觉得很为难,因为那时我刚来I Look没有多长时间,谁会听我的?可看洪晃那么肯定的样子,也就咬牙答应了下来。这下我的责任重大了,所有版式设计的事洪晃都找到我的头上,与她理论可够难为我的,我说不过她。从那时起,我的包里总是装着用废纸打印成的空白版式图和一两本国外的期刊,有时间我就拿出来画画,的确有压力,但很愉快,我喜欢在纸上画版式图的感觉。

  当上美术总监以后,我特别想知道国外那些成熟的商业期刊是怎样设计运作的,那么厚的期刊,他们是怎么在短时间完成的?如果每期都是按照文字和图片现画版式图,能来得及吗?那时我们有一个剪期刊的大本本,里面分类放着各种期刊上剪下来的漂亮版式,其中里面有些比较适合我们的版式在《I Look世界都市》慢慢固定下来。后来德国《明星》周刊的美术总监来北京交流讲课部分解决了我的疑问,其实要做到高效率的排版设计,关键是要重复,就是说一本书中70%的内容的排版设计是每期都固定不变的,而真正需要你每期变化设计的只占30%左右。关键是要给那些固定的栏目都制定成设计模版,编辑每期做选题需要几张图多少字都要依据模版的样式进行,这样美编排版设计起来当然就轻松了。当然这绝对不是偷懒,这是商业化操作所必须的规范。现在的《I Look世界都市》就是如此操作的,而为了今天的效率,从那时起我们就开始制定《I Look排版设计规范》了,到现在已经是第三版了。

  现在再回头看看去年这个时候的《I Look世界都市》,的确会让我脸红,真的,设计挺烂的,也许是我的品位又有提高了吧。我不知道为什么洪晃会那样放心地让我把期刊设计成那样,但我得感谢洪晃对我的信任,没有当时大量的任性尝试,不会有今天。我后来对洪晃总结说,所谓美编就是在极短时间内制造大量平庸作品的人。

  “与洪晃死磕到底”

  的确,与洪晃在一起工作非常刺激,但常常也很受刺激,兴奋伴随着沮丧,叫人回味。争论是不可避免的,几乎每次都死得很难看,但还得强打精神去坚持,就是要“与洪晃死磕”,这样就能稍微壮烈一点儿。洪晃并不固执,在一次又一次的争论和我们一次又一次地服从后,我们的《I Look世界都市》变了,洪晃也变了。翻翻从去年下半年到现在的《I Look世界都市》,就可以感受到其中脱胎换骨般的变化。下面介绍几种与洪晃死磕的方法,仅供参考,出人命别找我。

  一、引用数据,用事实说话法

  洪晃的个人经历非常丰富,看书也多,外语又好,能力就更不容怀疑,可每每做决策前,她总是先调查研究,用数据说话。所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在向她倾诉自己的观点时,除了语气要理直气壮外,一定要列举各种数据,为自己的理论打气。记得有一次自己坚持提议去“星巴克”咖啡做《I Look世界都市》的宣传,并将北京和上海各地的“星巴克”咖啡的数量、位置和客人教育背景收入等数据一一列出,洪晃认真地听完后一句话就把我的建议否了,她说:“据我所知,在“星巴克”的客人70%是男的,而我们做的是一本给女人看的期刊。”

  二、现代化装备交流法

  洪晃在给我们开会或培训的时候,常常把笔记本电脑支在会议室,用投影仪给我们讲解她的想法和理论,既气派又形象。我觉得有时讲什么并不重要,而怎么去讲非常重要,一定要采用听众熟悉的交流方式,同样的内容以不同的方式表达出来,结果绝对不同。我也尝试着把自己的想法归纳成一二三,做成PowerPoint幻灯格式文件,用笔记本电脑去向洪晃演示,可在第一次就碰了钉子。那天晓雪也在场,我记得是讨论发行的问题,正当我滔滔不绝地用精心制作的饼图讲解发行与期刊内容、广告之间的关系时,洪晃打断了我的话:“直说吧,你到底想说什么?别看那麻烦的东西了。”

  三、发电子邮件说悄悄话法

  洪晃到底是女的,当然有女人的弱点,虽然她有时训你说的那些大实话叫你受不了,但也是刀子嘴豆腐心,说过去就完了。给她写电子邮件,来来回回唠叨你的想法,以情打动她,我觉得这种方法有时挺管用的。我那漂亮的Apple笔记本就是这样弄到手的,在磨唧了几个月之后,洪晃给我买了一个苹果笔记本,是Powerbook的,那种镁合金外壳的,酷极了。

  现在洪晃已经不再直接管理我们I Look的事了,可能是我被培养成“受虐狂”了吧,我还挺怀念那些与洪晃一起工作的那段日子,怀念那些兴奋、那些沮丧、那些欢笑、那些疲惫、那些绝望、那些冲动……

  我觉得郑均的一首歌能部分反映出我与洪晃在一起的感觉,就用这首歌结束吧;

  《简单粗暴》

    满载动人的诱惑,你呼啸而过,

    一头扑向我,害我冲进夜色;

    我喜欢脱缰的快感,可惜它太短,

    你还要赶时间,我也不想惹麻烦。

    这有些简单,这有些粗暴,这有些让人受不了;

    这有些简单,这有些粗暴,但这又实在是不得了。

    满怀巨大的失落和加倍的难过,

    无法把你把握,我独自冲出夜色;

    千万不要说抱歉,当日子又平淡,

    你要寻求安全,而我只是个危险。

    这有些简单,这有些粗暴,这有些让人受不了;

    这有些简单,这有些粗暴,但这又实在是不得了。

    我难拿得起来,却总是看不开,

    我们真是奇怪,连自己也不明白。

    这有些简单,这有些粗暴,

    这有些让人受不了;

    这有些简单,这有些粗暴,

    但这又实在是不得了。

  我说王勇:

  “晃,帮我看个人。”雪姑娘说。

  “谁?”我问。

  “咱不是招美编吗?这小伙子原来是清华的,学什么物理什么的,改作设计了。我本来想他不是科班出身,但是我看了东西还真不错,你来看看。”

  我就跟着她身后去了我们的小会议室。

  会议室的“小伙子”不像我想像得的那么年轻,穿着有那种嬉皮和HIP-HOP之间的时髦感,脚上踏着一双那种可以登山穿的凉鞋,眼睛笑眯眯,眯眯笑,不是个应聘的样子,一点不紧张,松散的状态中充满了自信。

  王勇是一个设计的高手,也许因为他上过清华物理系,他知道应用设计和其他设计的区别。他是我遇到的第一个能够以功能为基础的设计师。我现在对他第一句话还牢记:

  “我做了好多广告设计了,现在就想做杂志。我对I Look有一些概念性的设想。”

  我几乎快给他跪下了,居然有人就愿意设计杂志,还已经想过,也出了草案,而且是毛遂自荐找上门来,真是老天有眼。所以王勇当美术总监是他来应聘的那一天我和小雪就决定的,其他都是时间问题。

  和伊伟我还能吵架,因为他也会急。但是王勇没戏,他从来不急,总是笑呵呵的,最多就是以皱眉头来表示不满。

  王勇属于那种特别喜欢思考的人,他要把事情想清楚才会着手操作,因此他是个实足的慢性子。我和他辩论有一定困难,毕竟他也是清华出来的人,慢条斯理地给你撤到他的思路上去,最大的本事是把所有东西都概念化,比如他在设计封面的时候,有很多小技巧:他喜欢的照片一个字也不能压,连裙子边和鞋跟都恨不得是完整的,但是他不喜欢的照片就大胆地把成批量的标题作成遮丑布,非常聪明地叠上去。我们有时候和他喜欢的不一样,和他理论也没用,他是业余摄影爱好者,总能挑出点理由来,让你哑口无言。

  有一次,我忘了哪期杂志,我们俩在一个标题的颜色上观点非常不一样,他注意美观,我是怕标题不够鲜艳在摊上看不见,他那不慌不忙的模样终于把我斗急了,该骂的粗话都骂了,然后说:“我就要这个,你他妈的就得给我。”

  “好,好,好。老大,你别着急,我知道你要什么,给你,都给你。”这个老好先生一点脾气也没有,还乐呵呵的。

  事情过去了,我又说得那么狠,我想哪里还有不照办的事,结果刊物一出来,他原来是什么颜色,还是什么颜色。

  我的第一反映是X他妈的,这孙子!我把封面粘在墙上看来看去,发现王勇是对的,那颜色非常跳,而且更加美观大方。那天看见他我就跟他认错,说他的颜色是对的,他笑呵呵地说:“那不就是你要的颜色吗?你就是没说罢了。”

  我不得不服。

  王勇是个好孩子,是个有正义感和责任心的人。不管什么事情,他看不惯就会说话,经常会给他的同事争取一些东西,当然这里面也包括他自己的苹果电脑。他身上的嬉皮的感觉对我最有亲和力,我喜欢有原则的孩子,不管好坏。

  戴政他自己说:

  我和洪晃认识实在是偶然,偶然得事后想起来,都觉得是不是这就算认识了?

  1999年的下半年,正是互联网席卷大陆的时候,谁圈点钱,都想搞个网站;搞好了网站,去圈更多的钱。而我正是在这个时候认识洪晃的,因为她既圈到了钱,又想圈更大的钱!

  我当时在新浪网当着个不小的官,也管着四五十个人。有一天,我的一个部下很神秘地跟我说,问我有没有兴趣换个环境,说有个很有钱的人也想搞互联网,想找我去谈谈。我问他是谁,他环顾了四周,更神秘地说:是陈凯歌的前妻!

  这是我第一次听说洪晃。

  第一次见洪晃是在西单的“星巴克”。

  在我那个部下跟我说完这个事情后的两天,我们就约好了地点,定好了时间,就像彼此面试一样开始了“谈谈”。

  我见到她的第一印象是,这是个懒虫,爱睡懒觉。我们的时间定在中午,已经是很照顾爱睡懒觉的人了,可她还是迟到了。

  那时候的她,头发很长,扎了个头箍,整个给我的感觉是很前卫的女人。

  我们的谈话很简单,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我们谈了技术,谈了网站的制作流程,谈了很多专业性的东西,却惟一没谈她的个人情况,这是我很后悔的。

  直到后来做了她的部下,才发觉我错过了惟一一次平等地和她交流个人情况的机会。

  这是后话了。

  回来后,我问我的部下他还知道关于洪晃的什么,我的部下说什么都不知道了。我考虑了几天,又去了洪晃当时的办公地点中山公园看了看。然后,我拒绝了洪晃的邀请。

  在我拒绝的第二天,我的部下兴冲冲地来找我,跟我说他知道了关于洪晃的很多事情。然后他滔滔不绝地讲着,我平平静静地听着。

  最后,我明白了一件事情:如果我第一次听洪晃的名字时,别人介绍她是章含之的女儿,而不是以陈凯歌的前妻身份出现,我想我不会拒绝她的邀请!

  后来就过元旦了,后来就过春节了,2000年就这么到了。这段时间,我们一直都没怎么联系,但我们彼此都关注着各自情况的进展。

  直到过完情人节的周末,洪晃去章老那儿探望后,我们又再次坐到了西单的“星巴克”。

  那天我们谈得很多,我第一次听她谈起当年“红小兵空降”美国的事情,也谈到了她创作的本土杂志《I Look世界都市》,更谈到了她雄心勃勃的网站孵化器的概念。整个谈话过程,我都是带着崇敬的眼光看着她,那种心态我后来总结了一下就是:

  因为章含之和洪晃是母女,章含之和毛泽东是师生,而我和洪晃是朋友,因此,我自以为我认识了洪晃,就离毛泽东他老人家很近了。

  到了后来,我听了一个类似的文革笑话:

  两行字被洪晃删了,太没分寸,满嘴胡言乱语。

  回忆起第二次见面时,我的心态,想来也不过如此吧。

  再后来,我就来到了洪晃新组建的CIMG工作。离我们第二次见面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甚至为此我放弃了新浪的股票期权。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洪晃的人格魅力起了很大的作用。

  在一起开始工作了,才更近距离地打量着洪晃。

  发现她有三多:朋友多,抽烟多,有色笑话多。

  公司后来从中山公园搬到了朝阳区的东方国际大厦。由于同时要进行多行业的“圈地运动”,所以满满的四五层近一千平方米的办公室都坐着人。公司也从开始的不到二十人,发展到当时的一百多人。

  六月份,公司组织了一次去西山女足训练基地的野游。每个人发了一件带CIMG标志的T恤。前几天整理夏天衣服的时候,从压箱底的地方翻出了这件可以算是“公司古迹”的T恤,才让我在文章中,一定要把这次野游写上。

  这是洪晃第一次开公司的全体大会。我至今还记得她那天的表现:泼辣但不失得体,机敏透露着狡猾。

  她从始至终都夹着个烟卷,而且最可气的是,烟都不是她的。别人给她中南海,她抽;给她希尔顿,她也抽……然后就一手抽着烟,一手拿着乒乓球拍和人打球,她也穿着经典的CIMG短衫,光着脚,那样子活脱脱就是一刚从七贤镇打劫得胜回营的女座山雕!晚上全体大会的时候,在扭不过大家的要求下,洪晃唱了一首歌,至于是“明天会更好”还是“天仙配”,我已经忘记了。但惟一没有忘记的是,她还是下午那身打扮,但在胸前捧着两个大气球,一个红的,一个绿的。我眼中的洪晃,此时完全不是工作中的大女人,而是生活中的小女人了!

  到了这年年底,洪晃又搞了另一本广告刊——《乐》广告。为了这本广告刊,她可没少惊动她的朋友。

  杂志有个介绍吃喝的栏目,想来想去,大家都不知道该以何种特色会更吸引读者。最后,洪晃的朋友苏小明开了个叫“吃喝委员会”的专栏,苏小明真有本事,把王朔什么的都叫来了。

  直到现在,我都觉得这个栏目特别精彩——因为这个“吃喝委员会”栏目,已经成了《乐》的招牌菜,更成了《乐》的招财猫!

  这段我想写洪晃的有色笑话多,但我不知道大家是否能接受。可是我不写吧,又体现不出洪晃的“特色”。

  只要不是很正式的饭局,洪晃都会说很多笑话,而且大部分都是带色的。她说笑话的时候,脸是一本正经的,眼睛是一动不动的,盯着你看,然后说出来的笑话会让你喷饭!

  我一直怀疑她讲故事的能力,是有遗传的。

  这是我现在都记着的一个笑话:

  笑话被洪晃删了。

  瞬间,我们全体人都直直地看着她,然后大家一起笑,然后这顿饭就没有再谈工作,都在听她说笑话了!

  洪晃是个有真本事,或者说是个真有本事的女强人。没和她一起工作的时候,听到过很多官宦子弟的故事;但是在一起工作了,才越来越觉得她是一个凭本事闯天下的人。我有时候也在想,是不是因为洪晃从小西化的教育,才造就她如此的性格呢?

  洪晃办公司,也遇到过很多挫折,但每次,她都能化险为夷,都能从容不迫解决问题。实际上,她在工作中的魅力,才是更能吸引人的地方!在《乐》广告这本杂志面市之前,公司当时曾做过它的试运行。当时的定位方针是:双语刊。在发行了两个月后,发现了一些弊端,使试运行的杂志变得中国人不爱,外国人不亲。在讨论是否坚持现有风格时,洪晃第一个跳出来反对双语刊。当时的主编还是个老外,按我们现在的流行话叫“职业经理人”吧,两个人争论了好久。最后,以那个老外的辞职作为了这件事情的终止。

  现在的《乐》在京城已经小有名气了。只要你想消费,只要你想花钱,你都会想起《乐》。可是谁会想起在初创时期的这个花絮?谁又会在看《乐》的时候,感谢洪晃当时的坚持?所以让我们说一声:上帝保佑《乐》吧。

  坚持己见是洪晃工作特有的作风。很多部下都常议论洪晃的固执,不过在我看来:洪晃实际是个很优秀的市场与销售天才,她对这两个领域有着天生的敏感。在公司很多决策方面的问题面临决定的时候,她的灵感和经验将起到很大的作用,甚至是至关重要的。

  女人多的公司,和女人相关的事情也多。

  洪晃的公司男女比例是失调的,正常情况下的男女比例是3:7。也就是男员工生活在很多漂亮的MM中间。但很奇怪的是,男生基本都已经结婚了,而女生却都基本还是单身。于是洪晃常拿那些凤毛麟角的、没结婚的男生开玩笑,她倒是很想让她的公司里面能成一对,哪怕是传出仅仅是恋爱的绯闻也好。

  洪晃旗下有个技术公司,最出名的战绩是完成了柳传志亲自挂帅的联想投资有限公司的内、外部信息系统建设。该公司有个全公司最矮最小的男生,我们都叫他小胡。洪晃很疼他,也许是因为大女人都或多或少同情弱者吧。总之呢,小胡比大家都能跟洪晃说上话。而在编辑部呢,有个全社最矮、最小、最可爱的女生,叫小霞。套用时下流行的评价标准叫“袖珍美女”。

  这小胡和小霞就在不知不觉中好上了。细打听,除了当事人,别人都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再细打听,听说洪晃跟这事情有点关系。琢磨了半天,洪晃在当媒婆?可能吗?不可能吗?

  这个打听来的传言,或叫谣言,我从没向洪晃求证过。我也不想求证,我希望洪晃做媒婆是真的,哪怕是仅仅因为一句玩笑而造就这段姻缘。

  毕竟,在公司里,至今的第一对,也是惟一一对成功的婚姻,会给这个不算很老的公司带来喜庆的回忆。

  洪晃表现得特像一个大女人的一点就是:爱骂人。而且最常用的两个骂人单词就是:WK和你大爷的。为这事情,大家都没少给她提意见。她呢,也在2001年的年底总结会上说,明年再不骂人了,被发现一次,就请大家吃一顿饭。

  我写这篇文章的时候,2002年还没过六一儿童节呢,光我给她记着的骂人次数就已经不下三次了。也许别人记着的比我还多。我本想撺掇几个人,一起统计一下,并写成报告给洪晃,让她把饭给请了。

  但后来我改主意了:公司八十七个人,每人到年底揪出她四次骂人的辫子,2003年的洪晃就要天天晚上当“三陪”了。

  洪晃这个大女人,也有她很童心的一面。不过她的童心,通常都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的。而对于这一点,她自己很清楚。但一落实到现实处,她就是“虚心接受,坚决不改”。

  她的朋友很多,因此,她每天收到的邮件就非常多。这其中呢,就难免收到带有邮件病毒的邮件。通常情况下,收到陌生人带有附件的邮件时,我们都会毫不犹豫删除。而她老姐姐可好,逮到什么看什么,全然不顾平常网络管理员的谆谆教诲。

  去年的一天晚上,我都梦见周公了。家里电话突然铃声大作,迷迷糊糊接起来一听,人事经理在电话的那头大叫:“戴政,不好了,洪晃中毒了!”我大吃一惊,睡意全无,把他说的话又重复说了一遍,电话那头才解释道:“不是洪晃,是洪晃的电脑中毒了!”我这算听明白了。后来一问,敢情我们人事经理也是刚从周公那儿回来的,所以把洪晃的电脑就当成洪晃给说了。

  我急急忙忙赶到公司,一路上想好了很多要骂人的话。可是看到洪晃可怜地眨着眼睛,面部那似笑非笑,却比哭还难看的表情时,我把所有的话都咽回去了。原来,她把一个带附件的病毒邮件打开了。造成当晚和她一起加班的《乐》的几台机器也同时中毒!更可气的是,这已经是她半年内第二次干这种事情了。

  我没好气地问她,为什么又要打开?她倒是很实在:我以为是个好玩的游戏嘛,好奇!我差点被她的回答气疯了。

  这就是可爱的洪晃——可怜,没人爱!

  洪晃有所很漂亮的房子。因为她接受的是美国的教育,又秉承法国的浪漫,所以我知道她对身边的生活要求是很高的。

  她住的地方离京昌高速公路还有一段距离。而恰恰是这段距离的堵车,让她上班备感头痛。你知道她是怎么解决交通问题的吗?路头有个小烟摊,洪晃老去那儿买烟。一来二去跟摊主大爷混熟了,就雇大爷当起情报员了。每天早上出门前,给大爷的烟摊打个电话,堵车就不出来了。代价是一个月给大爷二十块钱!

  是不是拍案叫绝?是不是想说洪晃很聪明?那当然——冲(聪)厕所第一名(明)嘛!

  说起洪晃的住,我想不会有人能猜中她现在住在哪儿。公寓、别墅、塔楼、板式……三次之内的猜中机率,跟“36选7”的彩票一样难。因为她现在住的是——厂房!

  今年的元旦前夕,公司准备在洪晃的“家”搞联欢活动。当时消息一出来,我费了好大力气去想她的“家”到底有多大。虽然知道是厂房,但一想是住人,而且是住洪晃的厂房,应该也就是一个小型规模的工厂吧。

  到了那儿实地一看,着实把我吓了一大跳:三层层高在三米的房子,占地面积五百平方米有余。最可怖的是:整个三层洪晃都租下来了!她的回答是:空旷、敞亮。晚会好热闹,因为地方大,八十多人还显得绰绰有余。洪晃请了厨师,做了好多的自助餐,发了好多的奖品。

  她也和我们一起疯,一起闹——毕竟,她也和我们一样,辛苦一年了。

  我在刚认识洪晃的时候,曾在互联网的各个搜索频道中,查找“洪晃”二字,为的是想从别人的文章中,了解大家眼里的洪晃是什么样的性格。

  有一篇采访她的文章说道,洪晃25岁的时候,有一天坐在大奔里突然哭了,因为觉得这么年轻,生活就那么没有追求……

  当时,我一个朋友就问我,洪晃有这么夸张吗?

  我相信她有!

  一个现实中的女强人,一个拥有显赫身世背景,却在独立奋斗事业的老姐姐,一个从12岁起就没怕过和洋鬼子打交道的人,又怎么会怕哭呢?!

  我说戴政:

  正如戴政所说,我们曾经在泡沫里面大闹一场,还好,没有烧掉太多的钱,属于没有倒闭活下来的那一批。回头做广告和刊物的英明决定不可能是我这种走那儿到那儿的人做出来的,是我现在的搭档张岩做出的决定。

  我们能够留下的人很少,但是我第一个想留的是戴政。我不懂技术,所以根本不能判断他的技术能力,我喜欢他的朝气。他永远让我想起毛主席形容的那种年轻人: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他对新东西永远感兴趣,对做一番事业永远充满信心,对生活永远保持乐观。我喜欢和这样的年轻人一起工作,我觉得这么着,我也老得慢一些。

  说实话,戴政在我们这儿没过什么好日子。他刚来的时候,我们这里有过一个大博士,专门和他过不去,我觉得他看不起戴政,一个原来学文科的孩子居然敢跟一个博士理论技术问题,大概这是天大的不尊。我因为不懂技术,只能束手无策地看着他们闹,而每次都是戴政受欺负。可是他天天还是高高兴兴的,嗓门还是那么大,想法还是那么多,还是八九点钟的太阳。

  戴政这道阳光只是在我们决定关闭所有网站业务那一周彻底阴天了。当时被放弃的网站中有一个戴政和几个小哥们儿在中关村一个两居室里攒出来的B2B平台,一起做过这种创业的人和一起打过仗的人感觉一样,有一种人与人之间特殊的关系。那一周内,和他创业的哥们儿走了,他还要去吹灯拔蜡,把服务器撤下来。

  “我不去,”戴政说,“你叫别人去撤吧。”

  我头一次看见他眼睛里面有泪花。

  大概一个月之后,我偶尔又在办公室听见戴政在办公室里扯着大嗓门吹牛,说他做的数据库如何如何牛X。我松了一口气,太阳回来了。

  曹鹰他自己说:

  第一封信:

  Dear huang:

  我老婆跟我说,你就像我妈,我倒觉得还是像是我一姐,不是一个概念。我想大概是因为我每次说起你来就激动吧,所以才会给我老婆这种感觉。我确实说起和你有关的事儿就激动,不赖我,还得赖你,因为你是这么多年来还让我有新鲜感的一个人,一个哥们儿。同时也是一个战友。记得当年你说过,咱们是哥们儿,到现在我都一直坚信不疑,虽然当你的哥们儿是件他妈挺难的事儿。

  那天有人在开会时突然问我,曹鹰你是原来LOOK的那个曹鹰吗?因为他记不起来当年我的样子了,他说他问你是不是,你跟他说我是LOOK最老的一拨人,这让我想起了从前的一些事情。

  还记得第一次见你是在三里屯南街的酒吧里,一大群人,我和爱昵瓦尔一起来,你坐在最里面,穿一件黑大衣,带了一个黑色的帽子,像个女巫,那时侯觉着你挺难看的,但是你的眼睛让我印象深刻,亮得像某种动物,猫、狼,或是什么,反正觉着聪明得可怕。那晚我感冒,在不停地用COGNAC吃消炎药,你说会吃死的。然后一伙人跑去和平门庆宾吃涮肉,然后又去一个迪厅蹦迪,当然,你没一会就闪了,那会儿觉着你们那帮人挺好玩的,后来知道,那伙人中除了小平之外,没几个是你朋友。

  过了些日子,你说要办两本新杂志,一本叫《酷》,一本《家居》,把我和一些人叫到中山公园标国的办公室,讨论新杂志的思路,然后我们分别做了设计和计划,但杂志却没做起来,我因为让你觉得还不错,被你直接拉进了LOOK,那时LOOK刚刚在国内开始进行部分制作,也是刀光剑影的时候,有来自不同方面的压力,其实那时候,大伙对杂志怎么办都挺迷瞪的,虽然看得多,但干起来还是有点吃力。再加上人为的困难,所谓地不利,人不和,全都摸着来,我不知道你手上还有没有那时的LOOK,现在看起来挺有意思的,和现在大多数的“时尚杂志”都不一样。有些文章到现在都觉得挺牛X的,那阵子你经常在纽约,每天下午坐在空荡荡的大办公室里等你的电话,沟通两边的情况,那时候试着拍大片,完全没有经验,还记得第一组大片叫“天堂里的另一天”,一共找了七个模特拍了两天,结果被纽约的主编骂了个死,现在再看那组片子,觉着不像大片,倒像是个行为。你当时倒是没说什么,只是觉着我被别人耍了一道,你还是挺宽容的,那片子花了一万多,在现在的杂志来说都是大投入,可以说,我的杂志生涯是从那组片子开始的,因为你没让我因为那组片子死掉。

  LOOK终于在你的努力下“重归祖国的怀抱”,那时还是致力于做一本关注于人文的时尚杂志,很本土和原创,你那时对办杂志还很有兴趣,经常来过问杂志的主题和流程上的事情,并且确定了那时LOOK的风格和版式。有些栏目的名字一直沿用到现在。

  不过那时的方向还不是特别的明确,虽然你后来主要工作转移到广告上,但在我那时在的那段时间里,却换了两个主编,虽然你尊重主编意识,但却不能容忍一种装大尾巴狼的姿态,在我看来,这是始终也没办法的事,要是全按你要的来,广告就难,要是全按大尾巴狼来,你又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换人。

  那时候,网站正是方兴未艾的时候,你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好玩儿的事儿,一下子注册了10个相关的域名,并且,将LOOK当机立断地改为I Look,个人觉得这名字可以说是你的特色。接下来,你又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让我退出LOOK的编辑部,因为适合这个叫I Look的新人来了,为了全盘利益和长远计划,不论对人还是对事,你都需要一个新的班子来完成转型,我留下是个“祸害”。那天,你从纽约回来开完会,单独找我,苦着脸说了你的新决定,我只是觉得有点突然,因为再过两天就是圣诞节。

  我给你买了个假的“万宝龙”的记事本,想作为圣诞礼物送你,上面写着“ALL FOR ONE AND ONE FOR ALL”。

  好多事情我想了很长时间。

  我尊重你的智慧,当时以及现在。 

   

  EAGLE

  第二封信:

  Dear huang:

  很早一阵子听说,你的编辑在电梯里见到你就会哆嗦,觉得挺可笑的,后来听说你把那一锅都开掉了,就知道你又忍不住管编辑的事儿了。

  改不了的一个习惯。

  在好多人的眼里,你都是厉害的角色,公认的,我觉得那是因为聪明和“不讲理”,在很多方面,你的聪明造就了你的专业,即使在你不擅长的领域,不可否认,你的杂学和触类旁通的本事很了不起,这是天生的。你对我说过,在这一行里,必须做一个PRO的混蛋才能如鱼得水,这真他妈是条真理。所以,很多人会哆嗦,即便你在大多数时候都挺和善,甚至很可爱,但你同时又是做经济出身,所以有着资本家的认识——没有剩余价值等于没价值。你的多重性有时真可怕。对于我来说,没见过你骂娘的人不算见过你,害怕你骂娘的人不算了解你。好多人始终不明白,被骂还有机会,变聪明的机会。

  你对于一件事情通常有你自己的看法,不太容易改,因为事先就想好了,编辑方面除外,因为编辑对于你也是一爱好,一件事从爱好出发难免会带有强烈的主观色彩,你又不肯做主编,你肯这市场又不肯,要是有本“I.D”给你做,同时又不耽误你卖你的广告,鬼才信你还会过问其他杂志的编辑意图。你办的I Look不是你喜欢的东西,是市场和广告商们喜欢的,所以一面开心,一面不满。三番两次地忍不住尝试,三番两次地发狠不干,当有趣杂志的主编是个开心和新鲜的事,所以,最终还是要做一本,不是现在,但早晚得干。

  某种意义上说,你的好奇心是一种变相的喜新厌旧,你喜欢建造一个,交给别人,再干新的。但是现在的条件不允许啊,你只能等着,还得乐呵呵地替你的这几本杂志卖广告,擦屁股,东跑西颠的,不亦乐乎。不知道你的名片上是不是时髦的印着“CEO”的“抬头”,我觉得你应该印一个“首席打杂(张罗)官”我不知道怎么写,你英文好,教我怎么拼。

  其实,广告这事情你不得不做,也是你的乐趣之一,累归累,有成就感啊,如果说,做杂志内容是与天斗与地斗,那广告就是与人斗了,老人家早就说过,“不如与人斗”,你办公室的大环境中放了那么多语录,是不是全当与自己共勉了。你是公司的活雷锋。玩笑归玩笑,但是I Look的广告状况的确好,替你高兴。

  说说你的最新作品《名牌世界·乐》,一本好玩的享乐杂志,详细的、直接的、权威的、指南的,给中国人看的,刚开始的《乐》已经远远地超越了他的前身“BEIJING SCENE”,只是图片还不够十分精彩,但也够使了,而你手中的杂志永远是要改版的,当然是向着好的方向改,另外还有广告的因素,你的口号是广告商需要的就是我们想方设法要做到的,这对编辑来说有时是件痛苦的事情,你从56页增到128页,你要求有强大的信息量和实用性内容,包括具体的版式和文字的数量,每页三千多字,你暗暗偷笑——这杂志出来一定好卖。

  这是你性格特点的集中体现,一方面,销售丝毫不能放松,另一方面,内容上的事情经常又会让你感兴趣,心痒痒,反正你对一个好杂志应该具备什么心知肚明,经常想想就提出个新的意见,反正只要没人能够提出说服你的意见,这事通常就这么定了,再改说再改的,改了也就改了,在销售上,你有非常完整的逻辑性和缜密性,连你自己都无法作出改变,但在编辑上有时就会变成一个你玩耍的宣泄口,不可否认,你把做内容本身当作一件极具游戏性的乐事,可以将你的聪明和敏感发挥得淋漓尽致,两方面不断地交替,往往是开一会编辑会,定几个好玩的内容或是否定几个当时觉得不爽的内容,然后火急火燎地跑走——开广告会去也。撂下大伙在原地瞠目结舌——按老大的路子改。

  还是做本你最想做的东西吧,在你不关心销售的情况下,你天生就是干杂志的,老看着不是办法,无论如何。

  You are big brother,大家听你的。

  YOURS EAGLE

  第三封信:

  Dear huang:

  你说要出一本关于你自己的书,要我来写一写关于你的文字。开始时觉得挺容易的,等到真的动笔才觉得几乎无从下手,只能用最简单的办法——一句一句来写一些片段,以此来大致描述我眼中的你。

  1.对衣服有独特的理解,并且在自身的穿着上有极高的品位。

  2.就服装而言,你是少数能将CD和沾染上油渍的T恤以及短裤进行MIX的人,并且效果很好。

  3.于很多的人来讲,你的出身是一个最有趣的话题。

  4.你有着良好的知识和修养,同时又极端粗野。

  5.关于你的过去,大多数人都是道听途说,因此,你具有多数意义上的传奇色彩。

  6.对于生活的热爱和对细节的关注注定你能够非常好地享受生活中的乐趣,并且与钱无关。比如做饭。

  7.在通常的意义上(大多数的办公时间),你的性别为“中”。并且让人敬畏着。

  8.你下五子棋的时候,性别为“小女”,输了会扔电话。

  9.当你见到好玩的东西时,比如时髦的苍蝇拍或是PRADA的概念书的时候,你会兴奋得像个孩子,因此你还保持着一颗赤子之心。

  10.你的赤子之心和由此而来的好奇心是你做一些事情的动力,比如《名牌世界·乐》杂志。

  11.在很多时候,你是谈判的高手,逻辑缜密,步步为营,所以你一直能把广告卖得很好,在另一些时候,你又有极端的跳跃性思维,天马行空让人无所适从,在开杂志选题会的时候每每如此。

  12.你的千字文“上半截和下半截”被许多人津津乐道,你的一些大实话,几乎成了一个时期的时髦用语。这个成就值得恭喜。

  13.在网上关于你的链接基本分三块:名门痞女;上半截和下半截;陈凯歌;反反复复有16页之多,不知你看过没。好玩得很。

  14.所谓的“痞女”大概就是指你的“粗话”说得和“英文”一样有水平吧。个人觉得这种痞气是一种在工作和兴趣之间协调的一个宣泄的小出口而已。

  15.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听你骂人是一件好玩的事。

  其实,还有很多的细节是无法用字面的言语来描述的,你的整个的生活丰富得超出很多人的想像,这是命运的安排,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在十几岁的时候被空投到纽约就能成长成像你一样的人,很多人也不是因为嫁过什么人就能有像你上下两截的客观描述,我想“贝塔斯曼”也不是觉着你是个多数人眼中的传奇人物才约你写一个“出版人的自转”,而是觉得作为一个独特的个体,你的思想和行为本身更值得阅读。

  我觉得写自己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因为很多的想法一旦形成文字会吓自己一跳,一些想法被自己总结出来形成“思想”,便常常会怀疑这思想的真实性——给自己下定义为时尚早。对于我来说,写自传是老人的事情,而你还年轻,除了胖了点之外,从外表上看几乎和五年前没什么变化。

  写完了书,应该感到一个阶段的过去,该说的说了,该想的想了,所以下一步应该是崭新的,等待着你的新玩法和新游戏,等着新的杂志和新的战斗,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与自己斗,其乐无穷。

  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明和最敏感的女人。

  热烈地盼望阅读你的书。

  EAGLE

  我说曹鹰:

  首先,曹鹰答应我写五封信,头两封晚了两个多星期,而且是在他去张家界休假之前非常仓促地赶出来的。最后一封信是我该交稿的同一天给我的,基本上属于那种该他妈砍头的撰稿人,时间概念等于零。更可气的是还给我留个小黄条,说让我上GOOGLE网查我自己,有16页,我真有病,他妈的改丫的稿子都来不及,还他妈狗屁自恋上网查自己。亏他想得出来。

  曹鹰的才气在以上这三封信里一点没露,这是他最可气的地方,他只能把自己感兴趣而且有时间的东西做好,但是他接的活永远比他的兴趣和时间多,尽管他已经买了房,开了工作室,他给人的一个感觉是永远处在现金流紧张的状况中,我个人认为这主要因为我永远在他的应收款那一行上趴着,所以这种紧张属于收款的技巧。其实,他的小文章写得非常有意思,最近有一篇,辩护男人香水喷得多一点是好事,正当你以为他认真是个卖男士香水的,他就急转弯告诉你,他有较为严重的鼻炎。

  曹鹰是个什么都能玩的孩子,能写、能拍、能设计、能编,我没法把他留在编辑部是因为他永远指手画脚,想把所有人的活儿都拦过来,至少是在他的指导下工作,是个当主编的坯子。只是他的灵感和我的一样,都不会有任何良性循环的商业效果,等哪天我真发财了,能办一本不用考虑回报的前卫刊物,他肯定在版权页上。

  朱伟:

  洪晃越做《I Look世界都市》就越觉得她与这本杂志之间有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一本时尚杂志要倡导的是规则,而她恰恰是规则的破坏者;她要的是革命性的观念,而时尚界的各种人等却都在大众时尚潮流之中。她的刊物中出现严重的“人格分裂”——她那些特别好的感觉诱惑她去拍《把鞋戴在头顶》、《绚烂之极是黑白》这样的大片,这完全是那种观念革命的强光写照。这种大片后来发展成拍《秃然》——模特都是秃子、《菊儿胡同》——描述胡同里大丫、二丫与小丫,夸张的化妆造型加夸张的民俗服装。但当这些都走到极端时,洪晃恰恰觉得这刊物这样办不下去了:一本时尚刊物,办给文化人看吗?文化人又为什么要在你这儿看这些呢?而广告商干脆说,你的刊物的读者不可能是我们的消费对象。

  这时洪晃才开始懂得,刊物确实不是为自己办的,也实在不是为自己痛快好玩而做的游戏。有一次她终于苦恼地告诉我,她看来不适合当主编——她是个极不愿承认自己不行的人,但她显然又实在无法把自己的趣味与她的读者和谐地摆在一起。“办杂志要强烈贯彻你的意志,但我好像永远没有强烈的意识,或者说我的意识根本贯彻不下去,而且有一出是一出,我没办法把大家都统一到我的意识上。更重要的是,一本时尚杂志必须对主流文化发生兴趣,非常投入。而我的兴趣点可能不在这儿。”

  一个个人与一个商业社会之间,几乎是不可能有选择。于是《I Look世界都市》从2002年起大改版,完全靠近了美国时尚杂志《In Style》的形态。改后的这本杂志的主要栏目分别为“流行趋势”、“流行档案”、“霓裳战术”、“都市男人”、“衣话题”、“精明买手”、“美丽坊”、“美容报道”、“美容百科”,几乎最后是“封面故事”——一个影视明星的时尚观。这本杂志完全变成一种关于时尚专业技术的集纳,从如何应季、如何选择各种流行装备到非常具体地告诉一个读者如何去鉴别一件衣服的质地、如何寻找到最适合自己的搭配。在杂志封面上一般都是这样的大标题——“108招抵御紫外线”、“100+1双凉鞋大盘点”。

  《I Look世界都市》改版,听说洪晃从“亚马逊”订购了二十多本专业书,她说她想弄清楚究竟什么是专业的。同样,她跑到北京各大商场的美容专卖柜台。“一个柜台买300元,我一个星期花了两万元”。在洪晃那里,似乎经常是这样的即时消费——一下子买二十本讨论时尚的书、两万元化妆品,同样,过一段她会告诉我,这些天睡不着觉时天天晚上看连续剧,“我一下子在网上订了二十多个连续剧,一晚上看好几集”。在洪晃买了两万元化妆品之后,我几次看见她,忽然都是很正规的套装模样,戴一副很斯文的小黑框眼镜,跟一个把自己放进一件舒适、宽松的大衣服里的洪晃竟判若两人,说起话来,还多少有一点不像洪晃的深沉。“她们告诉我,我在做的是一本时尚杂志。我以前很混蛋的事情可能是,做着一本时尚杂志,对这些产品根本不了解。”

  我故意问她:“买那么多化妆品,你有时间用吗?”

  没想到她说:“我现在明白化妆品之所以那么发达,真是有它的道理。它能实现女人的一个梦,基本上你想长成什么样,它就能帮你长成什么样。这点真是了不得。要是化妆,能给你的生活一种规律感,很快改变一个人的生活习惯。早上要护肤你就要早起,你不护肤你的皮肤就会告诉你难受,没搽油它就会告诉你,我干我干我干!”

  我当时真感觉到洪晃的职业角色与她的个性之间出现了问题。我想到的是马尔库塞对我们身处的这个时代的描述,他说我们这个发达工业社会已经越变越庞大,对个人的统治力量与统治范围比以前大到了不可估量的程度。它不是用恐惧而是用技术征服人们的离心力,使社会政治需要变成个人的需要,这些需要的满足又推动了这机器更强大,它的生产力对人的自由发展构成根本的破坏性。

  作者:洪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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