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傻丫头(新浪网友) 欢迎网友投稿

　　和臭孩子相识的时候，他开的是一辆白色的富康，二手的，据说已经培养出若干新手了。阅尽千帆的车体微微泛黄，已经不那么纯白光鲜了，我想它应该是臭孩子拿到驾照后的第一辆车吧。

　　臭孩子和我是同事。他白皙而清瘦，手指一贯地保持清洁，衣着整齐体面，因为对细节的注重而显示出良好的教养。在这个死气沉沉的单位里，他显得格外蓬勃和清新，具有阳光的质感。在大我8岁的他面前，我难掩自己的青涩，却偏偏喜欢用“臭孩子”来称呼他，是因为他身上有一点点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孩子气。虽然和同龄人相比，他的言谈举止中透出更多的成熟稳重，但那一点在人前不为显露的孩子气还是被我捕捉到并打动了我。其实，从一开始他在我眼里就是和其他人有些不同的，这是我后来才渐渐意识到的。

　　和臭孩子相处的多数时光都有他的富康伴随，包括第一次的约会，第一次的拥抱，第一次的接吻，这不得不让我对这辆并不起眼的小车念念不忘。在一个传统与世俗的环境里，我们的感情并没有赖以生存的土壤，只能在夜晚的霓虹下滋长，在阑珊的月色中偷生。只有它，包容我们，支持我们，见证了我们那么多的欢乐和默契，承载了我们那么深的眷恋和不舍。每天清晨上班，我都习惯性地向单位对面的马路上张望一番，每每看到那辆富康安静地停在那，心照不宣地告诉我它的主人已经安全到达，心里顿觉踏实宁静，忙碌的一天也会欣然度过。如果昨晚是在一起的，便联想起车内的千般旖旎，万种风情，一丝甜蜜的浅笑被心中的充盈着的幸福感涨到了嘴角。

　　难忘一场大雪后我们开着富康在结了薄冰的路面上上演的“生死时速”；难忘除夕夜，他凌晨一点多开着车赶来看我，使我们成为彼此新的一年见到的第一个人；难忘富康不争气地在一个十字路口抛锚，我们一起好没面子地推着它走时的尴尬场面；难忘车内的唇枪舌剑，车内的调侃众生，车内的互诉衷肠，车内的纵论天下；难忘在空旷的停车场上围着车子追逐嬉戏，巧笑嫣然；难忘他每次结束工作后疲惫不堪，蜷缩在座椅里把头枕在我的怀中甜甜睡去，让我心生怜惜，不忍惊动……

　　那是我工作之后最绚烂、最充满活力的一段日子，我们经常开着富康去喝茶、去泡吧，去做许多大俗大雅的事。我是那么热切地期待着与他的每一次见面，哪怕短暂到只有二十分钟，哪怕只是看一看他开车时很潇洒的样子。两情相悦总是让人愉快的，直到现在我也始终固执地相信臭孩子当初对我表白感情时所坦露出来的真挚。并不是没有过挣扎和犹疑，终于，还是将自己的心交了出去，只因，他真的让我无法抗拒。是他点燃了我胸中爱的火种，让我渴望燃烧，渴望奉献。但是，这团火的旺盛浓烈，却让他始料不及，也许他并没有预见到更没有准备好去承受和回报这样重的一份爱？

　　后来，终于忍受不了富康的屡修屡坏，臭孩子决定换车了，他干脆利落地卖掉了富康。我想，他卖车的时候一定是带着一种甩掉包袱的快感，而不是离别老友的伤感。物质时代的男人，对于汽车的热爱和执著，早已不再着眼于其本身代步工具的功能。汽车的档次成了衡量一个男人成功与否，能力大小、品位高低的重要依据，如此一来，喜新厌旧自是常情。相比之下，女人则显得更念旧，因为她们对车子的感情，实质上是对与车子相关的那段逝去美好时光的一种回忆，是对在车上发生的浪漫故事和温馨点滴的一种缅怀。

　　新车还没有提来，臭孩子便向朋友借了一辆大切诺基代步，威风凛凛地开来接我。这个庞然大物性能不错，尤其适合在高速公路上撒着欢兜风，臭孩子很是喜欢。开着它，我们照样去喝茶、泡吧、看小剧场的话剧。但车终究是别人的，即使开着再过瘾再顺手也要还给人家。这让我想起了王菲的《暧昧》：“爱和情借来填一晚，终须都归还，无谓多贪。”

　　新车我是隔了几天才见到的，一辆光可鉴人的黑色雅阁，典雅大气。臭孩子难以掩饰的兴奋，滔滔不绝地介绍着新车的种种先进性能。我也觉得新东西是好，如同一张白纸，纯洁无暇，可以让你随心所欲地涂抹、装点、塑造，你永远是第一个占有它，第一个书写它历史的人，永远不会有所谓“过去”的阴影，这一点很重要，能够让人获得充分的自信和满足。但新东西就真的好得让人无可挑剔吗？为什么开关车门的时候会感到有点发涩，车厢里残存着某种装修材料的气味让人闻起来不太舒服呢？

　　这之后的一段时间，我们见面的机会和时间越来越少，有时甚至一连好多天没有他的任何音讯，我感到无比的空虚和孤独。每天心情晦暗，各样的猜测萦绕心怀，伺机相询却欲言又止。他对此的解释很简单：工作很忙、应酬很多，所以无暇顾及。对此我表示了充分的理解和体谅。是啊，以我的身份，又有什么资格不理解不体谅呢？娇贵的新车被停到了单位附近一个专门的停车场，我每天清晨的那个微不足道的习惯自此也没了依托，更觉失落。没有契约的爱情，终究松散而凌乱，不堪一击。爱上一个永远不可能属于自己的男人，注定要生活在无尽的等待和期盼中，等不到关怀，盼不到希望，满腔炽热的情感无处寄托，最终颓然冷却，仿佛虚无。生命不可承受之轻，较之生命不可承受之重更重。我心有不甘，在沦为一个“弃妇”之前，我需要挽回自己最后的尊严，我需要先发制人。

　　没过几天，由于他的一个不大不小的疏忽，我们之间爆发了相识以来最为严重的一次矛盾。这应该是一个最佳的时机了，我不容置疑地提出了分手，悲壮而决绝，滂沱的泪雨让他无言以对，只能用写满无辜和委屈的眼神送我离去。或许，我这许多天来积压的愤怒和哀怨于他来说是不可理喻，毫无道理的？删除了一条条情意绵绵的短信，撕碎了一页页满载甜蜜的心情日记，以为一切从此结束了。

　　但事情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毕竟投入那么多的感情，不是说收就能收回来的。藕虽断，丝连绵。苦撑了一段时间之后，在他用不懈的电话铃声和短信提示音构筑的攻势下，坚硬的心开始渐渐柔软，不知是不是真的前嫌尽释，总之我们和好了。

　　但太长时间的冷落，还是会让久违的会面显得不自然，甚至曾经那么熟悉的眼神、姿势、味道、举手投足都变得有些模糊和陌生了。我们的感情太需要复习了，如果彼此对它都还有所需要的话。可以感觉到，那次“分手事件”对臭孩子的触动很大，在一起时他变得敏感而小心，做出很努力的姿态去修补破镜上的那丝裂痕。我想，至少他还不想这么快就失去我吧。

　　现在，我们还是一如既往地相约喝茶、泡吧，我也会坐上他高贵的雅阁，游荡于城市中的各个角落，但心里却总是隐隐怀念那一辆平淡无奇的富康，它就像与我相知甚深，相交甚笃的一个老友，于我的喜悦，我的矛盾，我的憧憬、我的失意，全部了然于胸，却又无力相助，空留下无尽的怅然和叹息。

　　或许，美丽的爱情总是像烟花一样，经过了最初的骤然升腾，在高空中完成了那惊艳绝伦的一瞬，释放出所有的能量和热情，再别无选择地落下，最终与尘埃混为一体，不复往日闪亮眩目，只剩永恒的平淡。繁华落尽，我们手中还留有什么？浅的是爱情，深的是寂寞。人生如戏，演得再精彩也终有落幕之时，但不论结局是悲是喜，我们总归是活过了这一遭。

　　今年花胜去年红，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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