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时钦(新浪网友) 欢迎网友投稿

　　2001年的夏天，相恋六年的男友在黄昏的楼下等我。他穿得那么郑重，我以为他要带我去吃西餐。殊不知，他是向我摊牌。他喜欢上了单位里的一位新人，他用四个字解释那一场爱情，“一见钟情”。

　　如此不留情面，一下子刺伤了我，以及我自视为长城一样稳固恒久的爱情。

　　转身的刹那，男友好意提醒我一句，“好好收拾自己，别老泡在工作上，女孩子青春无多。”我的脸上顿时像被人掴了一掌。那个女子，定是美貌如花柔情似水。

　　手机响的时候，我正在走呀走呀，茫然地看行人匆匆。

　　我拿出手机来。是乔撞到枪口上。这个人是我的上司，男性，三十，大我五岁。我们是很投契的工作伙伴，一样对工作有着无比热情。

　　他问我第二天开会所需材料是否准备齐全。

　　“不要烦我。”狮子一样地咆哮声后，我骂了一句三字经。

　　当时酣畅淋漓，事后才醒悟到闯祸。再淳厚善良的男人都不能容忍女人撒野，更何况他是我上司，除了公事与我毫无瓜葛。他不欠我一角一分一离的人情。

　　第二天我去上班，心里不是不忐忑。乔看我眼神如常。正想着炮弹该在后头，果然打开电脑就见到乔的一封mail在等我。

　　短短的只是一句话，“苏玟，向前看，你那么年轻。”心微微漾了一下，有一些暖意到了心尖。不知他从哪儿看出我失恋。

　　乔并没有因我无理骂他而给我难堪。半个月时间，那种沮丧，就像是一条大象腿沉沉地压住我，体重竟然在绝望中滋生了几斤。

　　很多时候，乔只是默默地看我一眼，什么话都不说。分派我的工作显然也少了很多。

　　直到某一天，临下班时，看到乔的一封信，“晚上去兰草亭吃饭，有没有时间？”

　　隔着玻璃窗，我对这个微笑的男人点头。想着，真有几分歉疚呀，不管怎样，要解释一下给他听。

　　2

　　兰草亭，晚八点。没想到他似乎一切都了然，对我磕磕绊绊的解释只是摆摆手，小而化之。

　　乔的安慰方式是最笨的现身说法。这个不善言谈的男人，第一次说及他的家庭。一同在办公室呆了两年，我竟然不知道他遭遇哀伤。

　　他的婚姻持续了三年，以妻子自杀而告终，他的妻子患有抑郁症。

　　“对不起。”

　　“我怠慢了她，她是个敏感细腻的女人。”乔的语气里有微微的感伤。

　　“其实，生活就是由一个又一个小河段组成，这个河段如果两岸荒凉，顶多你走快些，或者不幸你成了暗河。可是不要紧，很快就过去，因为你自己就是水。水是要永远往前流的。”

　　乔继续解释说，妻子自杀之后，他想了很多。也曾痛苦失落。后来换了一份工作，心情就慢慢地变了。

　　“所以，看到你那样子，想对你说，不要不开心。”

　　我抬头，看他淡定从容的微笑。在被打击得丢盔弃甲的时候，就那样走进了他温暖的眼神。

　　从此生活翻开下一页，我和他的故事开始了。

　　我们白天一起工作，晚上有时在一起过。时间充裕的话，乔也会在厨房里鼓捣东西给我吃。乔的厨艺很差，可是我不在乎。工作加上爱情，不是不快乐。

　　这个大我五岁的男人，我愈来愈感觉到一股安全的力量。半年后，我们找了一个星期二去登记。星期二，是我的幸运日。

　　与好友青青见面吃饭，我拿钱包里的照片给她看，她好奇，“为什么喜欢上他？”

　　我笑吟吟对答，“他告诉我要往前看。”所以，我往前看，就看到他了。青青便笑，“一定是个乐观的男人。以后，估计也不会有什么暗疮了。”暗疮，是我和青青对二手男人的分析判断。先前婚姻不会没有痕迹，幸福也好苦恼也罢，总会有后遗症。此谓爱情的暗疮。

　　3

　　登记之后，我正式把自己的行李搬到他那里。

　　对我，这是第一次，对乔，有一个词语叫梅开二度。家人虽颇有微词，我想我自己幸福就是了。

　　自此，白天黑夜都可以在一起，几乎是一种农民式的快乐。却未料想，就像是被上帝安了放大镜，除了快乐，所有的暗疮也一目了然。

　　我们第一次隔阂是在情人节，那是婚后的第一个情人节。那是个周六，乔送我一束玫瑰，在我的手心里塞了一盒好时巧克力。

　　“你怎么知道这个牌子的？”我问他。

　　他笑而不语。

　　含一块在嘴里，顿时感觉无限幸福。想到小区附近的影院播映《云上的日子》，于是主动提出自己出去买票。

　　买票回来路上，顺便去买了一个飞利浦剃须刀，给乔作为情人节礼物。想让他意外惊喜，所以偷偷放到他的包里。

　　没想到，打开他的包，却发现另一盒巧克力。与我的一模一样。

　　刚才甜蜜的心顿时七零八落起来。在这样的节日，另一盒巧克力是给谁？他并未提及此事。

　　也是太匆忙，合上他的包，我竟然笨笨把那剃须刀留下了。

　　乔在看完电影后，以漫不尽心的语气说，他还买了一盒巧克力，是给他的前妻。

　　“她很喜欢好时巧克力，是吗？”我压低了声音说，怕它泄漏了我的醋意。

　　乔点头，“她在情人节的晚上自杀。那一天，我竟然忘了送她礼物，她以为我再也不关心她。”

　　我抬头看乔，路灯在他脸上打的光有些哀凉。我主动去抱他，这个看起来乐观的男人，竟然藏着这样的疮。

　　我原谅了他的行为，也决意要忘掉那一盒巧克力。

　　我们都有权表达自己的歉意，只是，我希望乔能走过去。因为，这是我爱的男人。

　　不过乔给我的巧克力，我再也没有吃。一想到这是那个死去女人喜欢的东西，我没来由地拒绝起来。

　　4

　　那一天，乔出差去南方，为期一个月。

　　我在公司忙到很晚，以前总是和乔一起回家，乔冷不定一出门，当即失落很多。感觉回家的路很长。

　　打电话给乔，乔温柔地说，“要不，叫青青去家里和你做伴吧。”

　　青青愉快地答应了我，第二天，就带了洗漱用具过来。“我才不像你那样重色轻友，召之即来，够不够朋友？”

　　我笑，把书房墙上的那一把备用的家门钥匙给了青青。这样她回来早时，青青可以自己开门，做饭给我吃。

　　没想到在最后一天的时候，青青糊里糊涂找不到那把钥匙。

　　“反正也是备用，不找了。”我安慰她，自己也没有太在意。

　　第二天回来，乔回家来，久别胜新婚。

　　两天后，乔问我那把钥匙去哪里了。我好笑，觉得这么一个细小的事他也能注意到。

　　没想到接下来，乔大发脾气。

　　这是我认识他以来，他第一次发那么大的火。盛怒之下，他失手打碎了一个水杯。他红了眼睛质问我，“那是小梅的钥匙，为什么她三年都没有丢过那把钥匙，我刚出去一个月，你就把她的钥匙丢了？”

　　那个小梅，就是他自杀的前妻。

　　在那一刻，我的心仿若被寒流袭击。原来，那个女人虽然自杀，却并没有死，而是以另一种形式活了下来。

　　我从来没有想过，墙上那把钥匙竟是她的！

　　我伤心地环顾房子，我不知道，这里还有多少东西是她的？而我，竟然蠢蠢的在这个地方住了近乎一年。

　　待他平静下来，他满心满意向我道歉，说自己不该发火。

　　“不是这样的，你的前妻一直窝在你心里，我帮不了你，你根本就不想忘记。”我看着他，伤心欲绝。

　　乔请求我给他时间，从往事里走出来。

　　真是滑稽，这个告诉我“往前看”的男人，他自己的双脚被绊在回忆里。

　　5

　　我不知道怎样看待自己的爱情。

　　以后的半年时间里，我一直在等待，等乔一次又一次从旧情里出来，等他心里的疮疤痊愈。

　　那个疮疤，因为不曾有人碰触，便觉不出它的存在。连乔也认为自己好了，可以那么开心地生活。所以，他才会和我走到一起。

　　可是，我进了他的屋子，却看到心里的疮疤。

　　可是，我还是在等。等呀等呀，等着和那个死去的女人明争暗斗，等着收复失地，等着乔自己醒悟。

　　直到我发现乔那个深蓝色日记本的秘密。

　　乔书房里有一个锁起来的抽屉，他给我看过，里面是我们的保险合同、房产证、存折等重要的东西。我粗心，一般全都给予他保管。

　　乔喜欢洗完澡后去那里，翻一翻，我笑他守财奴，他说“苏玟，我们会买郊区的一所平房，院子里种上石榴树。”

　　那一天，我翻找一粒钮扣。有一次擦桌子，掉了，随手就放到一个抽屉里，就在那个存折抽屉的上一层。

　　抽屉里杂乱的东西太多，钮扣又小，索性把抽屉拽了出来，倒出来找。放回的时候，不经意发现下一层锁着的抽屉里，竟然放着一个日记本。我把它拿出来。看几页，知道原来那是乔前妻的日记。里面都是一些生活小事，乔和她的。

　　那种心情，不是一个“懵”字来形容。那么，乔每晚洗漱之后，来书房看的，不是存折而是日记本。

　　心一点点疼开来。是一种钝疼，直至整个胸腔。

　　6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我看着他向我道歉。

　　他说他对不起我，其实，这不是我要的。我不喜欢看着我爱的男人这副样子。他低垂的头让我心中无限苦涩。

　　我看着他说，“乔，其实你不必。”一语未了，眼泪已滴了下来。

　　从来没有料到，我们会是这样结局。其实，没有料到的事又何止这些？

　　十八岁的时候，我绝没有想到人生会有多少曲折。更没有料到，某一天自己竟会成为人家的后妻。那是个因遥远而模糊的词。

　　其实他真的是个好人，可是我还是离开了那个家。我本来想说“守着她的日记本去过一辈子吧，我不会打扰你。”

　　可是，到底没说。

　　爱情不是一瞬，可是婚姻却可以。一瞬之间，我的婚姻就那么，那么败给了那个暗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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