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舞裙红(新浪网友) 欢迎网友投稿
记忆中,岩是十六岁的我目光汇集的焦点,那一年我刚进高中,他比我高两级,是校学生会主席--记得那种感觉,好像青苹果。一点酸,一点涩,还有一点点甜。
“你的校牌呢?”我一惊抬头,岩就站在我面前,背着阳光,看不清脸,口气却是不善。
“我--”糟糕!准是出门太急忘在床头了。
“哪个班的?”他冷冷地问我。
“我--”
“名字,班级,记下来--”他回头对身后的值勤说。
“用不着那么麻烦!”我猛地抬头,“我现在就回去拿!”
“现在?”岩似乎怔了一下,忽又微微一笑,“你确定?”
“当然!”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支持着我,平常说话细如蚊蚋的我大声道,“我保证!”
“现在是七点三刻,”他抬手看看表,“还有十五分钟,如果迟到的话--”
“手给我!”
“什么?”他愣住,惊愕地看着我。
“把你的手给我!”我不由分说,一把拉下他的手,一种温热而粗糙的触感,我蓦地红了脸,“就这样,你等我!”
说完我头也不回,转身朝校门外跑去,风在耳边呼啸,心跳得好快,咚咚,咚咚,真担心它会不会跳出来………
我永远记得,那一天的那一刹那,我按下了他的手表旁的停止钮,七点四十五分,我要时间就停在那里。
如今回想起来,那个时间,那块式样老旧的电子表,像是一把锁,锁住年少青涩的回忆,我愿意叫它:时间锁。锁住的时间,太美,我要把它留下来。
少年时代的记忆很快去远了,他和那天的七点四十五分,慢慢地被埋在记忆深处。六年后,我大学毕业,凭着出色的成绩考进一家出名的广告公司。经理是一个名叫迈克的年轻男子,生得黝黑黝黑的,带点冷傲的味道。
第一次见面,是经理训话的日子,那张脸对我来说,似曾相识--
“你,你是--岩?”我惊喜,完全忘了身处严肃的经理办公室,在座的还有各个部门的中层干部。
迈克没有理我,倚在一张舒适的真皮转椅里,用一种类似讽刺的目光不带丝毫笑意地打量着我。
没有人说话,我却看见有人在窃窃地说着什么,还有人在笑。
他不是岩?我忽然有些沮丧,为自己的愚蠢。
迈克始终不曾开口,只是那样冷冷地看着我--看得我如芒刺在背,浑身上下没一处自在。
我做错了什么?既然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更不是别有用心,我又怕什么?想着,在那片死一般的寂静里,我就足足与那冷峻的目光对视了整整十分钟。
“很好,”他终于打破沉默,“你可以出去了。”
我松了口气,转身朝门外走,当我的手握住门柄的时候,一道冰冷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
“凯瑞小姐,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告诉你将会失去这份工作,你会怎么样?”像被一道闪电击中,冰凉的感觉贯穿了我全身,我咬紧牙关,命令自己挺直脊背--
“我会让时间停在这一刻。”我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回转头微笑着说,“十点十七分,我会让它停在这里。”
说完我头也不回地离开那间硕大冰冷的办公室,一头冲进洗手间,我摊开右手,湿淋淋的都是又黏又冷的汗渍,抬头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我命令自己不许哭,只是一份工作而已,我没有做错什么,大不了重新开始。
只是,会很辛苦,烈日下奔波的艰辛……
“你在这里做什么?”一位长相甜美的女孩进来,看到我惊讶地问,“组长到处找你,原来躲在这里!”
“组长?哪个组长?”
“企划组啊,”女孩白了我一眼,“快去吧,一进来就分在企划组,你可是第一个,别浪费了。”
我知道企划组是公司最重要的部门,企划组的人大多是业界知名的菁英分子,我--为什么?
“大老板吩咐的呗!”组长安妮是一个满爽快的女孩子,满不在乎地笑笑,“你加油好好干就对了!”
结果--我还是不明白。
我的职业生涯就算是开始了。企划组的事情比想象中远为繁复,不仅挖空心思做方案,有时候一稿两稿不能让客户满意,修改十七八次都是家常便饭,好容易通过审查,又要联系客户、展商、媒体……包括搬运工人。
“说起来我有点明白了,”安妮有一次半开玩笑地说,“你有时候倔得不可思议,有胆子跟迈克眼对眼瞪上十几分钟的人可不多,难怪他会挑上你进企划组。”
也许吧……没有点韧性和耐力,在企划组绝对呆不下去。
无论怎样,一想起我曾把迈克错认成岩,就忍不住羞愧难当。在公司,我有意无意地躲着他,加上他时常出差在外,一年多的时间过去了,除了工作,我们几乎没有正儿八经地说上一句话。
“啊,下雨了。”那天我加班,离开公司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走到大楼门口,天空飘着毛毛细雨。橘色的灯光穿过墨黑的夜色,映出细致的雨丝,美得不可思议。
深深地吸入一口冰凉的空气,一种莫名的幸福忽然满溢心头,我脱下高跟鞋,准备冲进雨里,再一次怀念十六岁那年漫步雨中的浪漫--
“你在做什么?”大厦的阴影下转出一个人,高大的身材,笔挺的西装,他撑着伞,站在灯下皱眉看着我。
“是你?”是迈克,不明白我为什么不叫他迈克,或是经理--也许,是因为夜色吧,总会让人有些迷惑。
我弯腰穿上鞋,“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看到外面下雨,就过来看看,果然你还没回去,来吧,上车,我送你。”他把我拉到伞下,不赞同地说,“这种天气光着脚走回去会着凉的,这么大人了,还耍小孩子脾气么?”
我怔住,呆呆地看着他--这个人,是我认识的迈克么?是那个始终冷淡的,带着矜贵的神气看人的迈克?还是我根本看花眼了?
“你干嘛这么看着我?”他两眼望着前方,修长的手按在方向盘上,脸上竟微微有些羞赧。
“哦,没什么。”许是我多心了吧,我拨了拨头发,开始观赏窗外的夜色,入夜的城市美得不可思议,流光溢彩,如小时候童话中的水晶宫一样。
“下了雨,更有童话色彩了,对不对?”他忽然开口。
他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我蓦地回头,“你说什么?”
“你以前说过,还记得么?”他并不看我,“以前你说你最喜欢下雨的晚上,灯下的雨让你感觉好像水晶宫,”他偏转头微微一笑,“我说对了么?”
“以前?你--”
“我就是沈岩,你没有错认我,”他倒转方向盘,驶入一道巷口,“好了,你到家了。”
他记得这里,这是妈妈住的地方,十六岁的我,每天从这里出门,去学校,去--
“你……真是岩?”我颤声问,是他,那个烙在我遥远甜美记忆中的男子,岩,十六岁时期待的微笑,期待的身影--
“没错。”他微笑,“第一天你就认出我了,不是么?”
“结果你就这样对待我?害我还以为--”我气结,扭转车门想要下车。
“婷婷--”
我回头,看到一双墨黑诚挚的眼睛--
“你想过没有?如果第一天我与你相认,你的能力,会得到认可么,像现在这样?”
我低头不语,我知道他说的是对的。
“对我来说,时间就停在这里,”他左手握住我的手,右手从西服外套中摸出一只精致的小盒子,打开来却是一支式样陈旧而且有些破损的腕表。
我抖着手接过,短短的,长长的针--七点三刻!
电光火石间,记忆如老电影般一幕幕回放--把你的手给我!你等我!你等我!
“为什么?”我握紧了那块表,直到尖锐的痛楚唤醒了我沉睡的理智。
“我一直惦记着你,”他别转脸,没有看我,但我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他脸上的困窘,“这么久以来我一直没有忘记过你,我始终记得你跟我说过的话,你要我等你,”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他忽然回头紧盯着我的眼睛,“我就一直在等你。”
“骗人!”我忽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你骗我,如果真是这样,当年你为什么会拒绝我?”用一夜的失眠和不安凝聚而成的粉色的信笺,被他轻易退回。“那一年,我才十八岁,能给你什么呢?”他苦笑,“你还那么小,我又怎能轻易地封闭你自由的人生?”
“现在呢,现在你为什么又--”我知道这么些年一直空白的感情世界,只是因为有那样一个人存在,现在他来了,真的来了。
“因为现在,今天,时间终于又到了一个--”他执起我的手,“到了一个真正可以停留的时刻了。”
我忘情地扑向他的怀里,紧紧地环着他的脖子,看着自己左腕上小巧精致的金表,长针,短针--九点零九分。
“从今往后,我会让时间永远停在这一刻,所以,我们再也离不开了。”
三个简简单单的时间,三块式样不同的手表,如三只神奇的时间锁,就这样,锁住了我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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