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苇虹(新浪网友) 图/何智 欢迎网友投稿
在我曾就读的那所中学里,少女时代的朱眉是一个引人注目的女生,漂亮只是其中的一个方面,还因为她的美很有特点,有个性,让你不得不去注意这个女孩。
怎么形容呢?她是校体操队的,最常穿的就是那种深宝蓝的贴身的体操服,外面罩一件短小的运动装上衣,两手插兜,有弹性地迈动着两条修长的腿,那样子就像是个职业化的芭蕾舞蹈演员。因为两手抄兜把运动夹克拉紧了,后背腰、臀、胯那儿的衔接处曲线很分明地就全给勒出来了。
少女朱眉就像是一只仙鹤,昂首挺胸,目不斜视却又顾盼生姿。
而朱眉在高低杠上的表演更是让每一个观赏者叹服叫好,体育老师说她天生是块搞体操的胚子,因为她的身材柔韧度和力度是非同一般的好。看着吧,就凭她拿下那么多的奖项,将来她被保送上大学是没问题的。
少女朱眉就在一片赞赏声里,自由而自如地训练,翻飞如蝶。
那个时候正是“朦胧诗”流行的时代,北岛、顾城、舒婷等等诗人的名字和诗句正在无数的文学青年的舌尖下雀跃。我们学校从外地新来了一位年轻的语文老师,男的,姓蒋,他一来就鼓动着同学们组织文学社、诗社,还有英语口语角、书法班,甚至还有业余的排球队、乒乓球队和羽毛球队。
现在我们同学想这位蒋老师也是够爱出风头的了,你说他一语文老师搞点文学呀写作呀朗诵呀什么的都算是份内的事情,又是英语角又是球队的手伸得也够长的了吧。听到这里你千万不要认为我们这是嫉妒,嫉妒人家的那份多才多艺,那股子才高八斗得给点儿阳光就灿烂不给阳光也要削尖了脑袋找点儿阳光,一瞅空就往外溢那才华的泡沫的猛劲。真的,你要是知道他后来毁掉了朱眉这样一棵天才的体操苗子,你就知道我们骂他恨他真的不是因为我们这帮男生心里都长了颗心灵的肿瘤。
朱眉也参加了蒋老师组织的圈子,而且几乎是所有的项目:业余排球队、乒乓球队和和羽毛球队还有诗社,而我们在此之前似乎并没有发现我们的体操皇后居然还喜欢文学喜欢诗歌。
你脸上的表情
是我心空的晴雨表
指示我心中的天气
让我坚信吧
风雨雷电过后
太阳依然会露出它红红的笑脸
我们在相互含泪的注视里
湿润而温暖的相爱
…………
这就是我们那位蒋老师写的朦胧诗。他站在讲台上,银灰色的中山装,雪白的长围巾,手里象征性地拿着文件夹,他并不去看它,想必那里面就夹着他的诗稿,轻轻地,他从讲台的这头踱到讲台的那一头,他朗诵着他的诗,眼神看似飘忽,实则却粘粘地落在一张俏脸上,那张秀美的脸此刻兴奋得飞上两朵红晕,眼睛里闪烁着晶莹的泪水。
那个被一首风花雪月的朦胧诗感动得热泪盈眶的女生,就是少女朱眉。
那个夏天的校园里,和朦胧诗一起飞扬的是少女朱眉和某位青年男教师“好上了”的传言。有人看见朱眉长腿仙鹤一样轻灵的身影频频出现在那位男老师的单身宿舍里,中午,还有晚上。
那时朱眉果然如愿地拿到了山东体育学院的保送优先录取通知书。有的同学说:玩玩呗,反正人家才念到高二,就已经胜券在握有大学等着去上了。
暑假过后,我们就没有见到那位蒋老师,小道消息说他因违反校规,和本校某名女生谈恋爱,在校内造成不良影响,而被一纸调令调到下面一所乡镇中学去了。
少女朱眉不顾众师生的劝阻,先是退出了学校体操队,接着要求转学。班主任苦口相劝说是她转学可不是一件小事,因为她手里的那张免试录取通知书可是写得很清楚,是针对现在这所市重点中学的朱眉同学,要是她拿不到该校的毕业证书,一切有可能就会失效。
然而谁都想不到朱眉的态度会是那样坚决:不!那样我也要转学。录取通知书,我可以不要,大学,我也可以不读。
朱眉没有转学,并不是因为她最终改变了主意,而是她走得更彻底——她干脆休学了,因为她要去的那所小小的坐落在田野里的乡镇中学,只有小学五年级和初中,没有高中。于是少女朱眉放弃了她的体操梦,放弃了她的保送大学录取通知书,到那位蒋老师身边做了一名很年青很年青的体育老师,她只有17岁。
自此我们就没有见过朱眉,我们曾经的体操皇后。
中学毕业后我们都考上了天南海北不同的大学。大学一年级回去同学聚会,朱眉没有参加。以后我们又大学毕业了,当年的少女朱眉似乎已经被同学们淡忘了。有人说他在街上看见过朱眉,她腆着大肚子,一个人,黯淡了许多,才几年的光阴啊,就被生活打磨得一点昔日那清秀的灵动的影子都不见了。听的人在一边上猜,还有些愤愤的口气:可能和那个姓蒋的家伙在乡镇上结婚成家了吧。
那天我们几个高中要好的同学聚在一起,有谁不经意地谈起朱眉。知道吗?咱们同学朱眉从来都没有和那个蒋老师结婚,虽然她有了他的孩子。因为姓蒋的后来又谈了个女语文老师,朱眉什么都没说,她说一切都是顺其自然的,她当年放弃大学梦体操梦是自然的,今后有什么变故也是自然的。每个人都有选择生活的权利。姓蒋的接着就哭了:朱眉,我太对不起你了,要不这样,我不要她了,我们重新在一起吧。还记得当年那首诗吗——太阳依然会露出它红红的笑脸……
朱眉鄙夷地挥挥手:走吧走吧,大诗人,继续作你的诗吧。其实我不喜欢诗歌,从来都不。
不喜欢诗歌的朱眉带着孩子,嫁给了城郊石油化工厂的一名科长。据说朱眉和蒋老师他们各自的婚礼,在同一天的同一家酒店举行。也不知道是真还是假。
我看见一只飞蛾扑火而去,不可遏止,它只看到了前面温暖的光亮,却没有想到燃烧和焚身的最终结局。
在高低杠上翻飞如蝶的朱眉可能并不真正喜欢诗歌,她只是看到了诗歌之外某种穿透人心的力量,它是温暖的,湿润的,令人憧憬和引人入胜的,它的名字就叫做——爱情。
遗憾的是,少女朱眉的时代是朦胧诗泛滥的时代,那时她当然是没有读到一些更现代更清醒的言论的,譬如时下“名门痞女”洪晃的“两半截男人论”:
男人分两半截。上半截是修养,下半截是本质。女人嫁给一个男人大部分是因为他的上半截……只是求上半截体面就可以了。女人真的爱上一个男人是被他的下半截打动的,不是上半截。男人一般也不愿意暴露他的本色,特别是在女人面前,总是先把体面的上半截摆出来,把他的本色藏起来。但是男人的上半截和下半截往往不是一回事,也就是说上半截体面,并不能说明他的本质是好的:一根柴木也能精雕细刻,但还是柴木做的。……
为爱付出一切的意愿本身当然是美好的,但是事实证明往往是事与愿违。而爱上一个不值得爱的人,更是一场灾难。朱眉放弃了她的大学梦,她的体操梦,为了她心中所谓的爱情,可是结果呢?她会后悔吗?我们不得而知。但是有一点很显然:即便从世俗的角度来看,落魄的蒋老师也称不上什么“上半截”体面的男人。人没有必要为曾经的历程而后悔,该悔的,是自己的人生定位不够明晰不够理性,那是一个“非典型”的幼稚的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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