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当一声,梳妆盒被打了开来。我被一双素手拿了出来。在那只盒里呆了太久了,突然见到阳光,竟被刺得睁不开眼睛。许久,许久,我感觉到被一颗泪珠打湿,我的心一紧……
你见过这样一只钗吗?是的,你一定不曾见过,现在的女孩子或是清汤挂面的长发飞扬,或是简简单单的用橡皮筋、夹子束成一个马尾,或是满头俏皮可爱的小辫子。在她们如云的发上,你很少会见到这样的头饰了。
我就是这样一只钗,银质的钗身,朱红色的钗头上吊着两颗同色的朱红景泰蓝坠子。在未见到她的时候,我一直静静躺在首饰行一片珠光宝气中,寂寞而无聊,心中有着“钗于时待时飞”的希冀。我看着来往的过客,她们都不是我理想中女孩的模样。
我心中的那个女孩影视那样的:纤瘦白晰,黑发如云,她不一定要艳惊四方,但是一定要有如水的气质透出些许古典美来,温柔而娴静。
我默默地等着。
一个阴雨的清晨,她和他走进这家首饰行。她从我的身边走过,并不曾注意到我,可是当我看见她的时候就知道我等的那个女孩子出现了。她身上有着淡淡的茉莉花香,清新秀丽,长发如缎安静地伏在她的肩头。他站在她的身边,用手揽着她的纤腰,嘴角漾着幸福的微笑。他们是来买戒指的。
看着他们有说有笑地挑着戒指,我心底有着一丝丝无奈的痛。当这个我一直等待着的女孩当真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所能作的只是静默和哑然,得到的注定是擦肩而过的遗憾,我有一种欲哭无泪的悲哀。当他们重新站起来拥在一起的时候。我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芷欣,”我听见他在唤她。“看这只钗。”
仿佛沙漠中看到了水源一般,我欣喜地睁开眼睛,心里暗暗祈祷,希望这不是海市蜃楼。
店主很殷勤的把我从柜台中拿出来递给她。她温柔地握着我,轻轻晃了几下,两颗坠子随之而动。
“喜欢吗?”他问,“那么买下来吧。”
我有些欣喜若狂了,幸福的有些眩晕。
女人一生最美丽的时候是做新娘的日子。我想我这辈子最耀眼的时候,也是芷欣最美丽的那天。
我至今记得那天芷欣的模样。芷欣那天穿了一件大红色的无袖旗袍,一对玉臂上各带了一只血色的玛瑙镯子,漂亮的黑发挽成了精巧的髻子,时尚中不失典雅。当芷欣对着镜子要把我插进发髻的时候,我紧张的差点不能呼吸,只觉得心跳的不能自已,自己将要见证的是一对情侣相守一生的承诺,一个女孩生命中最神圣的仪式。
我被斜斜的带上了,钗头隐隐在耳边显出,两颗坠子随着新娘巧移莲步,轻轻晃动。镜子里的新娘在我的映衬下,更添了几分妩媚。
宾朋散尽,红烛摇曳。
新郎从背后拥着芷欣说:“你戴这支钗真美。”
新娘笑着把我从发髻中拔出,握在手上,在新郎面前晃了晃说:“人会老,珠会黄,当有一天,我配不起这只精巧的钗了,你会怎么样啊?”
他没有接话,只是把她拥的更紧,很久很久,才徐徐开口:“我爱你,一生一世。”
我感动的几乎落下泪来,为这一对有情人天长地久的承诺。
嫁作人妇的芷欣出落的更加成熟,之后,他们有了宝宝,生活并不像言情小说一样你侬我侬,而是少了一份浪漫,多了一份温情。有红脸,有拌嘴,也有疲倦。
有时,芷欣也会坐在梳妆台前,半晌不语,定定的看着我出一会儿神,我知道她一定在想念婚礼时的那份华美。然后轻轻地叹一口气,把我收在盒子里,就匆匆地走开,在油盐酱醋的生活中忙碌旋转。
不过,我也不是总在沉寂,每到芷欣的结婚纪念日,芷欣总会精心的打扮起来,穿着红色调的衣服,把我插在发上。直到,直到他们结婚的七周年,芷欣穿了件枣色的唐装,准备了一桌的菜,等他回来。
八点、九点、十点、十一点、十二点……
那晚他一夜未归,而她一夜不寐。
七年,只是七年而已,人未老,情先易。
我了解芷欣,她不会委屈自己,一次不忠,百次不用,接下来那段淫雨绵绵的黄梅季节,芷欣平静的与他结束了。只有我才懂得她内心的波澜与心痛。她与他分手的那天,芷欣从梳妆盒中把我取出,憔悴了许多的芷欣让我心疼。慢慢的,她滴下泪来,落在我的身上,于是,我也哭了。我见证了芷欣的爱,当这段情逝去了,我和芷欣的缘分尽了。
芷欣端来一个火盆,并着他和她的结婚照,我被投入火中。我依然感谢她给我这样的一个结局,我是只景泰蓝的钗,生时炼就于火,如今在火中消失也算一个完满。
我静静地在火中消融,脑海里那个散着淡淡茉莉香、长发如水的影像挥之不去,微笑着,我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