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5点，在蒙特卡罗星级餐厅路易十五(Louis XV)中，我们8道菜的午餐刚刚接近尾声。我的朋友兼餐饮导游歌川(Daisuka Utagawa)，一个来自华盛顿的餐馆老板，充满同情地看着我。他的甜点盘中，还有吃剩的浇有格雷伯爵茶的巧克力蛋糕。“居然会有人觉得做美食家很简单，”他叹了口气，把一杯餐后酒举到嘴边，“我告诉他们其实很难，他们根本不信。”

　　大多数人旅游还是为了观光，但现在越来越多的人是为了某些特别的经验而出游了。我现在正和歌川和另两位餐饮业专业人士进行疯狂的实地体验，目的只有一个，发掘地中海的饮食文化，也就是遍尝美食。在短短一个星期内，我们将从意大利北部出发，驱车经法国南部至西班牙北部，试遍16个饭店、几个西班牙酒吧、一个西班牙小饭馆、一个酒厂、4个食品市场、两户人家和一家公路餐馆的佳肴。这里就是由业余美食家讲述的这次美食之旅的故事。

　　第一日，一位母亲的“家常便饭”——意大利热那亚和圣马格利塔

　　迷人的Mirella Canessa，这个热那亚的家庭主妇(也是歌川女友的母亲)，对我们如此热情周到！几个小时前，我们乘坐越洋航班在日内瓦降落，开始我们的旅行。与我一起的是华盛顿的日本餐馆Sushiko的老板歌川、他的合伙人Russell Gravatt和大厨Tetsuro Takanashi。我们4人从日内瓦机场飞车赶到热那亚Mirella家中吃午餐。

　　Canessa太太毫不理会我们旅途劳顿的抱怨，给大家续上了香槟。她置了一桌“家常便饭”，有好几种肉类(其中有烤羊肉)、鱼、面包、乳酪、蔬菜——包括蘸了松露酱的鲜蓟花头——及作为甜点的各种新鲜桃子和莓子。

　　“吃啊，”她招呼道，香槟酒的气泡开始冲向脑门。好吧，一切从香槟开始！

　　一个午睡让我精神抖擞，准备迎战晚餐。傍晚，我们驱车前往海滨小镇圣马格利塔，离有名的Portofino村仅几分钟车程。几年前，Canessa太太向歌川介绍了圣马格利塔的一个家庭餐馆。

　　“我非常喜欢这个地方。”歌川说。当我们在离海不远的小巷中找到名为L’Approdo da Felice的餐馆时，他说：“他们从来不乱搅和各种材料，而是让材料们自己来表现。”

　　他让他的女友Bettina Stubinski用意大利语请餐馆大厨做他最拿手的菜。“他饿极了，”Stubinski对大厨说，“而且他可是个大胃王。”

　　这正是大厨愿意听的。几分钟后，各式菜肴上来了：橄榄油浸三文鱼、剑鱼、咸鱼；焖墨鱼配西红柿、土豆，佐以蒜蓉、橄榄油；白炙海虹配土豆、乳酪和橄榄油；鱼汤鲜蚌。开胃菜过后，那位大厨拿出了真本事：海鲜烩饭、汁浇宽粉、白酱嫩蚌意粉、番茄酱意粉加本地橄榄。接下来是第二道主菜，更是这个餐馆的招牌菜：鲜烤大虾，略带一点不知名的甜味。这可是个秘而不宣的菜谱，只有两家餐馆能做。经过歌川和Takanashi与Canessa太太的反复讨论，最后总结出其中加了白凤仙花醋、白兰地、柠檬盐和胡椒。歌川说，那微焦的虾壳意味着烤大虾中一定加了甜苦艾酒。

　　研究这道烤虾的做法是此次旅行的真正目的，也就是为Sushiko餐厅的菜单增添几道新菜。在这种追求下，这些专业人士是永远不知道疲倦的。

　　我却是……累惨了。还有哇，我的皮带已经开始感到紧了。

　　第二日，从农庄到高崖——意大利热那亚

　　这日我们先去了市场。热那亚是个港口城市，老市中心有着美丽蜿蜒的街道，值得细细探索。我们来到室内食品市场，欣赏那里展示的拳头大的蘑菇、各种水果、看上去红红绿绿的菜椒和蔬菜。我们买了附近村庄糕饼店新鲜出炉的面包，面包师们用他们的手指捏出面包形状，并洒上一点海水。

　　在暖湿的小雨中，我们驱车前往乡村寻找农庄旅馆，就是那种由农家经营，提供住宿和早餐，带有简易餐馆的小旅店。黯淡的天色此时忽而转晴，被起伏的绿野包围着的热那亚犹如天堂明珠。我们转入一条土路，按指示牌找到了那个地方，但看起来却像关门了。Stubinski用客气的意大利语说服了两位妇人，将我们带到厨房。桌上摆了几盘厚厚的自制面包，酱味的乳酪以及各种风格的火腿和香肠，酒杯里盛的是本地葡萄酒。

　　晚餐是在罗莎(Rosa’s)海鲜餐馆，位于地中海边的悬崖上。我们坐在崖顶，望着下面黑黑的海水，月亮升起来了，下面Camogli渔村也开始灯火闪烁。我们点了大盘时鲜海鱼作为主菜。之前的开胃菜是绿色沙拉配以松仁和堆成小山似的空心粉。主菜来了，精心烹制的白鲑，仅配以一块柠檬和一勺橄榄油。当把芦笋递给歌川时，他发出满足的喃喃的叹息。

　　第三日，当巧克力碰上格雷伯爵茶——从热那亚到摩纳哥的蒙特卡罗

　　走海景大道去摩纳哥可真不是个好主意。那天正好赶上举行该区最大型的自行车赛，交通堵塞延误了我们赶赴路易十五餐厅的午餐。现在我们终于坐在饭店的露台上了，在蒙特卡罗的豪华市中心，观看面前一辆辆兜着圈儿的法拉利和劳斯莱斯。

　　1993年的Meursault酒味道浓厚。加上一份配着羊酪和花朵的土豆汤，搭配极佳。然后是猪肉烩饭，伴以白松露和薄得透明的微炸火腿片。接下来是脆皮三文鱼蘸芹菜酱。这道菜赢得了歌川等众人赞誉。但他们也有弄不明白的地方。他们都知道这里的盐是布列塔尼产的“盐之花”，却分辨不出这有着特别风味的胡椒的产地。

　　当浇着格雷伯爵茶的巧克力蛋糕上来时，歌川有点半开玩笑地说，这样的品食之旅需要花去多少能量啊。

　　“我想还有更糟的。”我回答。

　　第四日，花之味——法国普罗旺斯的艾克斯

　　从普罗旺斯的艾克斯大学城向西北开车约莫20分钟，在Lourmarin和Cadenet村之间，就看见一家漂亮的小旅馆，名为Auberge la Feniere。旅馆依山而建，一层楼高，有七间客房，外加一个露天餐厅。喝完一杯香槟，我们立即开吃。现在，我已经习惯了这一套程序，还能把每道菜详细地记录下来：蕃茄酱烧胡萝卜干和橄榄油淋大蓟果；冷盘龙虾片佐以橄榄油、凤仙花醋、姜以及珍粉勃拉榭花(一种蓝色小花)。饭店的老板娘Reine Sammut在好几个菜里都放了花。歌川促我尝了尝一种沙拉里的紫罗兰花，吃起来真像蚌肉。

　　歌川天赋异禀，对于味道有惊人的记忆力。这是一种交叉传感神经，使他能像看见色彩和形状一般地“看见”他所尝到的味道。比方说，当他尝到一种新酒时，他会在一个小本上画上带颜色的图形。许多年后，他仍可以看着这个图形记起这种酒的口感。如果你坚持，歌川还会告诉你，由于这种神奇的本事，他几乎记得他所吃过的每一顿饭。

　　第五日：当地市场，吃个新鲜——法国普罗旺斯的艾克斯(AIX)与梅让镇(MEJEAN)

　　保罗·塞尚曾常住艾克斯，他热爱此地的光线，对于画风景永不言倦。站在歌川朋友家的池塘边，我也不禁对这一地区的著名美景心弛神往起来。屋内，老好人歌川正和他的同事们一道准备我们一行12人的晚餐，这道晚餐将在池边的廊下进行。我在厨房旁闲逛，瞧着烹饪“专业人士”举刀弄箸对付我们当日早上从艾克斯的小集市买回的各种原料。那个小市场非常可爱，就在镇子中心，每个周六早上农人们在此售卖羊酪、鲜鱼、香草、调料以及水果蔬菜。采购完后，我们去了附近一个港口小镇：梅让，在这儿惟一的一家小餐馆吃了一顿炸鱼午餐。然后，我们步行去了沙滩上，所有人都游泳去了，而我则蜷在沙滩边一棵松树下打了个盹儿。

　　见识一下我们池边晚宴的菜单：烤长须虾和茄子，扇贝烤串，烹滋酱(ponzu：一种日式作料)浸白鲑，沙茶羊酪拌新鲜水果——不错，正是我们在那普罗旺斯风味的小集市采购后所热切盼望的美食。

　　第六日：El Bulli的烹饪魔法——西班牙布拉巴海岸(COSTA BRAVA)

　　我们风驰电掣穿过法国南部，进入西班牙，来到饮食业的翘楚：El Bulli享用晚餐，全世界的老饕们蜂拥而至只为了品尝El Bulli的首席大厨Ferran Adria的创造性美食，这个人可了不得，可以说是集主厨、炼金术士和艺术家为一身的传奇人物。

　　我们是从风景小镇罗斯挑了一条双道马路疾驰而来的。这个小镇被遍植松树的群山环绕着，我们在那些险峻的山崖上心惊胆战、小心翼翼，一路蜿蜒曲折抵达布拉巴海岸。在柏油马路与一条土路交界处，我们拐进了El Bulli的停车场。

　　El Bulli是一个建在树林中的摩登餐馆，我们的桌子正好是设在厨房里的,可以欣赏40个大厨的精彩表演，而Adria，则站在那儿一刻不放松地监视着每道菜的工序。

　　El Bulli每晚可以接待50个就餐者，只奉上一个包含30道菜目的固定菜单，定价115美元。看看这些菜目呀，乖乖！一碗热腾腾的鹅肝高汤，鹅肝是冷冻后捣碎了的；“奶油培根松露”——这是一种拌软蛋黄和白乳酪的白松露饼，只有一张华夫饼的厚度；另外有加黄油泡、腌续随子和一片蜜汁苹果的土豆浓汤；还有一个碟子，里头好些色彩艳丽的长方小格，每一只格子里都放着一种压缩蔬菜。上面这些菜式有的是用银器盛着吃，有的则需“滋溜”一声喝下去。

　　有一道菜，是摆在小小圆盘里的茴香冻，看起来就像一个掺黑松露的莱姆绿冰棒，我们的侍者礼貌地建议“这个得两口吃完”；吃到一客蜜橘酸奶浸杏仁南瓜时，侍者会从我们头上往下撒些柑橘花瓣和薰衣草香氛。Adrià曾对歌川说过他梦想做一整顿只有香氛组成的大餐。

　　第七日：海滩美味，从小吃到海鲜大餐——西班牙巴塞罗那

　　从罗斯小镇往南只需两个小时车程，就到了喧闹的巴塞罗那，自1992年举办奥运会以来，这座城就焕然一新，一度被忽略的海岸现在也成了热闹的夜景胜地,我们就驻扎在海滩右侧的艺术酒店(Hotel Arts),走过沙滩就是一个叫做巴塞罗塔(Barcelletta)的小镇，我们在当地一家鲜鱼餐馆吃了饭，这家餐馆(Suquet de L’Almirall)擅长传统卡塔兰(Catalan)菜，以凤尾鱼、甜椒和干火腿做头道，主菜是鱼。

　　晚饭我们是在全镇最好的小酒吧Estrella de Plata里解决的，这个店的佳肴都非常富有想像力，像橄榄油烹蚌肉，配上撒有松仁的火腿片；缀有松露屑的油淋竹蛭，一条足有8英寸长；鱈鱼肉配的是土豆、葡萄干、蛋黄酱、松仁和熟梅干。八道菜下来，我简直要哀求侍者快停手，我的皮带扣到最后一个洞，已经松无可松了。

　　第八日：我为甜点狂——西班牙巴塞罗那旅行的最后一夜里，Adrià推荐了三家饭馆，我们一一吃遍。近黄昏时我们到了第一站：Quimet&Quimet,这是一个很小的街边小摊，一对兄妹所开，老板似乎认识所有的食客。他们的招牌菜是罐头蚌肉，这些腌制蚌肉可是存放了两年之久。进食时他们也会给你拿些小碟海鲜尝。

　　从Quimet&Quimet出来，我们又打车去了Comerc24，这家够酷够现代的餐馆是Adrià以前的同事所开。在这里我们吃到了撒培根肉粒的紫苏油熬土豆汤，接着一道是圣彼得鱼，乳白的鱼肉下码着西红柿，淋了鲜蓟浓汤汁，口味很清淡。

　　吃到这时，已经恨不得央求歌川放我回去，他却不理会我继续朝第三站进发。

　　是呀，怎可结束战斗，只不过离Comerc24一个街区之隔，就到了Espai Sucre——这享有盛名的甜品店！此时午夜降至，我们在Espai Sucre点了当晚的最后四道菜：加味柠檬冰淇淋，覆以点缀有杏仁片和柠檬果粒的茶酱；混合着柑橘类水果、太妃糖和青苹果肉的调味牛奶；另外是加焦糖香蕉和咖啡的香草雪糕；最后是巧克力蛋糕，配着用香料和巧克力特制的冰淇淋吃。但是，面对盛宴吃到远远不如看到的多。我以“记者观察”为名，每种甜点尝一勺。虽然明天就要与这些“专业人士”说再见，他们可还没真正结束。他们得将车开回日内瓦还给租车行，并且已经在开始期待Alain Chapel的大餐了，这家里昂郊外的高级餐厅可是在“Michelin”(法国著名的餐厅指南读物，推荐高级饭馆)上挂名的。

　　天哪！对于他们的战斗力，我只好挥舞我的白色餐巾，权当白旗表示服输。说真的，有的职业，羡慕不如站在圈外！

　　文/Rudy Max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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