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bluekai(新浪网友) 图/赵婷 欢迎网友投稿
我执着的写着故事,主角永远是一个叫做恺的男人。暗淡的背景,变换的情节,若隐若现。他始终是我深爱的却没有结局的男人。
一二分之一伏特加,四分之一白可可酒,四分之一柠檬汁。杯底放一枚碧绿的车厘子。昏暗灯光下,酒色微黄,果实青翠欲滴。它的名字叫做夜上碧妆。在后海的无名酒吧,我向边描述我最喜欢的一种酒。我穿着墨绿高领无袖的上衣,画着墨绿泛金的眼影。边深深的望着我,林蓝,它就像你一样美。我微笑,如果学校里其他女生听到这样的话,一定惊讶。他是平和沉稳,感情内敛的男孩,异常英俊却洁身自好。天知道,现在多少男人略具几分样貌,几许才华,几份资产,就拼命哗众取宠,梦想大把大把的姑娘取之不尽。
边是我大学里的第一个男朋友,我想也是最后一个。我已大四。曾经以为自己是不会有校园恋情的人,纯而浅的恋情。一起学习,吃饭,聊天,接吻,拥抱,或者进一步同居,很无聊的举动。但某一月某一日,我去图书馆查资料,遇到边。他看着我,然后有些拘谨的转过视线。我走过去,你晚上有空吗?他惊诧的抬头,有,怎么了?我们一起吃饭好吗?他的讶异更深了,但认真的点头。
三天之后,我成为他的女朋友。我知道可以。在大学的几年里,我从不约会人,也从不接受别人的约会。独来独往,衣着怪异,神情冷淡,成绩优异。这是一所保守严谨的大学,于是我成为受瞩目的焦点。当然也因为我好看,浅薄的理由,确是重要因素。人都有爱美天性,也有几分贱的本性。容易得到的,认为不大值得珍惜;观之不可得的,则敬之,爱之,一心向往之。于是到大三的时候,不断有人说起关于我的传言,男生传你和很多男人交往,经常夜不归宿,生活放荡。我哈哈大笑,笑声却是凄凉。谁能想到那个经常逃课却成绩出色的林蓝,那个在学校晚会上独自大跳热舞的林蓝,那个我行我素打扮时尚的林蓝,是寂寞的人呢?可我确实寂寞,只能与阅读,音乐,香烟为伴。可能因为不是活物,感情更容易寄托吧。我不是孤僻或者故意招摇的人,只是周围没有同类,自己又不愿意妥协,放弃自己的喜好和原则。已经习惯了,与合不来的人在一起只会更加无助。
然而最终我选中边,不是因为临近毕业的缅怀,不是因为对孤独的无法容忍,只是因为,那天的下午,阳光很好,我的心情很好,而边那样英俊,我的选择非常本能,呵呵。适当的时间适当的地点,他是适当的人,如此而已。
二冬天到了,我最讨厌的季节。黯淡的阳光,寒冷的空气,我看向灰蒙蒙的天空,似乎一切更加虚幻。边说,蓝,你变沉默了。我原本也不是爱说的人。不,你的目光也开始飘忽不定,我很担心你。是有什么不舒服吗?没事的,边,可能我是冷血动物,一到冬天就没精神,想冬眠。边笑,蓝,其实你是很可爱很随和的女孩子,跟你接触多了才发现。我微笑不语。
我知道我会精神恍惚的,我生命中重要的事全部发生在寒冷孤寂的冬天。
平安夜,到处是喧闹开心的人群。我和边在三里屯的男孩女孩的嘈杂中,安静的坐着。他拿出一枚戒指。蓝,送你。我微怔,边目光热切。轻轻试带,无名指竟然异常的合适。边开心的笑了,不停的喝酒。他平时不抽烟,也极少喝酒。我感到一丝暖意,这个男孩子,他是爱我的,起码这一刻,他是真的。
我们做爱。他有些笨拙而生涩,我温柔的配合他,避免他的尴尬紧张。边低声说,蓝,你是我第一个女人,我爱你,我会永远爱护你。我闭上眼睛,一片干涸。边不明白,永远是很长的时间,没有人能保证永远爱另一个人。我不相信承诺。
边渐渐开始管制我。蓝,我们应该一起考研;蓝,你把长发修修,这样显得文雅不带野性;蓝,这件衣服太招眼了;蓝……我沉默的尽量听从。边是个好男孩,我知道,我希望这段平淡却稳定的感情长久一些。校园里,大街上,我们是引人注目的一对。可是我想我们是否相爱呢?边犯了男人的通病:当他得到一个女人,就把女人的一切当作他的所有物。当然,这总比得到后就一脚踢开负责的多。但过犹不及,我不是轻易交出灵魂的女人,如果并不相通。我始终没有爱上边——这个英俊的爱我的男孩子。我只是需要一段平稳的安慰。只要边在我容忍的范围之内,那么一切继续。
三事情终于发生了。在我与边相识六个月的时候。
边过生日,很多的朋友。我不喜欢热闹的应酬,但边执意要我陪他,我有很多朋友,你都不认识,今天见见。他带着似乎请求实际命令的口气。我点头,今天你生日,一切随你。边满意的笑了。
一个秃子不停的看我,终于我扫了他一眼。他长的并不难看,衣着时髦,左耳带着一排耳钉,但一双眼睛很脏。我对他毫无印象。他端着一杯酒,慢慢靠近我。一种恐惧感突然袭上来,我感到不安。
你是边的女朋友?是。认识多久了?半年把。他还是学生,你怎么认识的?我是他同学。我淡淡的回答。刚才他和边亲热的喝酒,聊天。边说,亮是我的发小,铁哥们。但我对他有股说不出的厌恶。亮紧盯着我,你也是学生?是。你现在右耳怎么只有一只耳环?一直只有一个。我有些厌烦于这样琐碎的问题。嘿嘿,以前你可带着七个那!左边俩,右边五个,是不是?我浑身一震,但表面不动声色,开什么玩笑,那还不成了筛子?嘿嘿,那时你头发到腰,纯黑色,喜欢穿黑衣服,带银饰,打鼓跳舞都很好,哈哈,你跳舞很不赖呀!我的脸色终于变了,亮的声音越来越高,终于边走了过来,在聊什么?这么开心?我和弟妹在谈旧事。什么?你们以前就认识?不,弟妹可不认识我,当年我可是她的仰慕者啊。亮有些醉了,边拽住他。蓝,我先送他回去,你等我一会。我麻木的应着,心里已经排山倒海。
任何事情的发生,除了当事人,总有旁观者。只是过了这么久,旧事重提。我不能适应。那个伤口早被时间的灰尘密密的封住,然而今天被人拨开,依然钝钝的疼痛。始终没有痊愈,即使结疤,也有个痕迹始终留在那里。我感到疲倦,并非担心别人的看法或者边的疑问。我只是厌倦解释和争吵。我的生活曾经那样混乱。现在的我不想引起任何波澜。
四一周之后,边来找我,他的脸显得憔悴,重新出现我们初识时的拘谨。我们生疏了,我马上感觉到。
蓝,告诉我,关于那个男人。
你要知道什么?
一切。
事情过去那么久了。没有必要再说什么。
这么说都是真的了?
我沉默。
蓝,告诉我一切都不是真的,亮的话都是骗人的。你不认识那个叫恺的男人。你是我的女朋友,你是爱我的。边有些歇斯底里。我有点难过,他平时是理智温和的男孩子,现在急成这个样子。他是爱我的,虽然里面包含占有,嫉妒,猜疑。可是我不爱他。边,我们分手吧。我淡淡的说。我们在一起曾经平静的快乐过,现在都消失了。好聚好散吧。关于那件事,我唯一可以告诉你的,就是我从来没有后悔。人是有命运的,有些人注定要相互纠缠。我的声音低下去,轻轻摘下那枚戒指,放在桌子上。我没有告诉边,我最讨厌的饰物就是戒指。边呆呆的看着那个戒指,突然抓住它,转身离去。他的背影看起来很坚决,可是脚步是浮的。
我伤害了他,可是有爱就有伤害。谁也不能免俗。在爱的旋涡里打过转,没有人可以全身而退。只有疼痛才凸显快乐。快乐,我叹气,那是短暂难求的东西,但我真的快乐过,所以我从不后悔。
五认识恺的时候,我只有十六岁,很多女孩开始做梦的年纪。但我沉默压抑,懂事早熟。父母常年的争吵和最终的离异,给我留下巨大阴影,也让我比同龄人更早的学会了小心翼翼,看人面色。小孩子被夸奖懂事并不是件开心的事,那是付出代价得到的赞誉。我缺乏安全感,缺乏自信,近乎自闭,害怕与人接触。但我从未恨过我的父母,他们是爱我的。婚姻是复杂的事物,我从不怪他们。母亲再婚后,我跟父亲生活。我只有一个好朋友微子,她是活泼开朗的女孩子,很奇怪,我们性格迥异却异常合拍。她有很多的男朋友,不停的换,挥洒她的青春。我始终孤家寡人。她说蓝你太挑剔,不然你那么漂亮,怎么会没有男朋友呢?我说我不相信爱情,也不需要它。这句话后来成为微子打趣我的经典台词。
96年北京的冬天很冷,在这样一个冬夜,我坐在一个叫做鸢尾的沸腾的小酒吧里,舞池里挤着很多奇装异服的年轻人,随着台上乐队重重的节拍不停的跳跃。变换的灯光,暴烈的音乐,让我晕眩。微子最近迷上一个经常在这里演出的摇滚乐队的贝司手阿杰。于是每个周末我都被她拽到鸢尾来看演出。她站在第一排,热烈的摇摆,赏心悦目。而我坐在吧台旁边像个木偶。不是不喜欢,只是我压抑久了,面对自由的人群,感到无所适从。不时有男人投来暧昧的视线,我装作视而不见。乐队休息,开始放舒缓的音乐。微子追随阿杰走到后台。我闭上眼睛,沉浸在爵士乐中。你怎么总坐在这里?三周了吧?一个低沉的声音在我身边响起。我连忙转头,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长发,浓眉,细长眼睛,冷淡中露出一丝笑意。呃…我等朋友。男的?不,不,女的。他的眼睛再次露出笑意。我的脸开始发烫。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我虽然沉静,但并不是容易在男人面前害羞的人。你会喝酒吗?不会。一点也不成?恩,能喝一点。好,你等我一会。他走进吧台,姿势纯熟的调了一杯酒。它叫夜上碧妆,我最喜欢的,尝尝看喜欢不喜欢?我小心的拿起杯子。酒色微黄,杯底一枚绿色车厘子。入口微辣,但带着一丝柠檬的清香。很好喝,也很美。谢谢你。他微笑,这个很衬你。什么?我是说和你的衣服很衬。我低头看看自己的衣着,不禁也笑了。那天我穿着黑色上衣,碧绿的绸裤子,到真是夜上碧妆了。你经常给女孩调酒吗?不,你是第一个。他凝视着我。我又开始心慌意乱。林蓝林蓝。微子跑过来,我们一块去吃饭。啊?恺你怎么在这里,我们还找你那。我忍不住看了看恺,他的目光中带着期待,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但身不由己点头应允。微子欢呼,真不容易,这次总算给我面子。
鸢尾旁边有一家小饭馆。灯火通明,只有我们一桌客人,四男二女。这个乐队叫梵吾。恺是吉他手,阿杰是贝司手。为什么叫梵吾?你们信佛?我好奇的问。什么啊!阿杰大笑。信佛还在这里大块吃肉大碗喝酒?梵吾就是烦我,我他妈的烦我自己。我们笑。我终于看清楚阿杰的模样,其实他很英俊,只是他的头发又长又乱,经常遮着脸,我总看不真切。喂,你老盯着我干吗?阿杰坏坏的看着我。所有视线都集中过来。我脸蓦的红了。微子解围,拜托,别那么自恋,林蓝是最讲清洁的人,看你的头发食欲都没了。我刚松口气,微子继续说,林蓝就是看也是看恺啊,也就我这样的看的上你。我偷偷看恺,他淡淡的笑,我不清楚他在想什么。
那夜恺不断入梦,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不会有交集。我有些羡慕微子,她敢于追求自己想要的,但我是感情匮乏的人,极度缺乏安全感,我以为我不会爱上任何人。矛盾。
第二周我说不舒服,第三周我说学校加课。第四周我的思念有增无减加上微子的软磨硬泡,我终于去了鸢尾,恺却不在。阿杰说他病了。严重吗?我脱口问道。哈哈,相思病,人到病除。他意味深长的看我一眼。微子接口,林蓝,我说实话吧。恺早就喜欢你,可他说你是名副其实的好学生,根本是两类人。现在到好,你躲完他,他躲你。你也说句实话吧,你到底喜欢不喜欢恺?我不再犹豫,我喜欢。大家欢呼起来。鼓手双吉拿起鼓槌乱敲一气。恺,听见没有?快出来。我屏住呼吸,转过身,看见恺静静的站在我后面。
1996年北京的冬天,我和恺相爱了。
六十六岁到十八岁,那是我最美丽的时段,青春的容颜,甜美的笑容。我在我爱并且爱我的男人手中如花的绽放。当然我付出代价,我的成绩从榜首跌到榜尾。大量的逃课,校方的强烈反应,终于令分开已久的父母一起出现在我面前。我感激他们,他们不是和睦的夫妻,却是开明的父母。听完我的描述,爸爸说我们有两个要求,第一你要把学习追回来,第二我们要见见那个男孩子。我说第一个完全可以,第二个我要征求他的意见。
他们终于是见了。我第一次见到恺这样紧张,衣着整齐,头发也扎了起来。我又好笑又安慰。他们长谈两小时。我在外面如坐针毡。我明白父母对我的爱和担忧,毕竟我只有十七岁,但我和恺是相爱的。这个理由在现实面前也许不堪一击,但大家应该明白,爱情实际是很奢侈的一件事,很多人在一起不过是因为惧怕寂寞,因为耽于习惯,因为自身利益,我和恺是幸运的。
恺出来的时候,脸上挂着笑,眼睛却是湿的。我惊吓,怎么了?他抱住我,小蓝,我爱你,也爱你的父母。
很久以后,母亲说蓝蓝你也该知足了,有一个男孩子那样的爱过你。她的神情哀婉,也许想到她和父亲不幸的婚姻。我始终不知道那次谈话的内容,我只知道他们三个是我至爱的人。
七我的第一个男人是恺。
他对我始终尊重,虽然他们那伙人经常口无遮拦,但只是说说。
97年的冬天,梵吾要解散。主唱BEN要回成都,鼓手双吉要去日本。大家都情绪低落,连一贯活泼的微子都沉默寡言。那天晚上,恺喝多了。我们打车到他家,我扶他进去。这是我第一次去他的家。租的一室一厅,杂物很少,大量的音乐美术书籍。如果不了解会以为他是搞艺术的,但他的专业是英语。大四的他经常做一些翻译工作,赚钱维持生活。他的父母都做生意,希望他继承,但他毫无兴趣,他们终于对他失望透顶。这些都是恺那天说的,他说了很多话,几乎比他平时一周说的都多。
凌晨2点的时候,他问你今天不回去成吗?没事,我爸出差了。谈话到此突然停顿了,似乎都不知道继续说些什么。然后我们一起说睡觉吧。笑。目光纠缠不清,暧昧温暖。恺低低的说蓝,我想要你。
我对性有恐惧,一如所有的处女。道德,安全,以及道听途说的种种令我深深惧怕,但我无法拒绝恺。他的温柔减轻我的疼痛,我终于相信,和爱的人做爱,是多么幸福美妙的事情。
八我开始学习打鼓,曾经学过舞蹈的根底让我入门很快,也许艺术相通吧。他们很支持,同时寻觅主唱。很怪的,我们这群人中没有唱歌好听的。微子忍不住哀叹,我要是王菲就好了。阿杰嗤之以鼻,你要是王菲,我就是窦唯了。
微子和阿杰的关系一直模糊不清。我经常看到他们分别和其他男女约会,但他们在一起的时间更多一些。这是另外一种境界,我自叹弗如。
第一次演出的时候,我穿着黑色T SHIRT,恺在上面用浓重的油彩画满抽象图案,一条肥肥的仔裤满是破洞,长发,耳上七只耳环。微子说太帅了。阿杰打口哨,打鼓的美女一定叫座。他们的调侃让我更加紧张。恺紧紧握住我的手,别担心,一定很好,把激情拿出来,放松一点。他俯身压低声音,只要拿出你在床上的一半热情就成。我狠狠踢他,忍不住笑了。所有的紧张突然烟消云散。
演出非常成功,酒吧里掌声雷动。
恺开心的说蓝,你的性格变化很多。那你喜欢吗?当然,你怎样我都喜欢。我不停的亲吻他。
我不再压抑自己,变的自信,自我,思想自由。我感激恺,他给了我这么多。
我们这样的快乐。
可是世界上没有什么开心是永远持续的,很多时候,我们只有在平静的麻木状态,才会清晰的回忆起曾有的快乐。
九98年夏天,我经历高考,以理想的成绩考入理想的大学。父母非常高兴,给我更多的信任和自由。
梵吾继续着,一切如旧。我成为乐队中最抢眼的成员。不可否认,女孩子做乐队是更容易成功的。一次演出中,我突然扔下鼓槌,跳进舞池,疯狂的跳舞,动作妖艳。突如其来的激情令我无法控制。周围人群的尖叫震耳欲聋。终于恺冲进来,把我拽出酒吧。你看看你什么样子?一时高兴嘛。那玩的也太过了。没什么的,兴之所至而已。你是乐手不是妓女。你说什么?!我大叫起来。
那是我们第一次吵架,冷战一周后和好。恺向我道歉。我决定收敛,不惹恺生气,我是爱他的,我不要吵架。
但是从那以后,我打鼓再也没有灵感。不是节奏跟不上,就是毫无生气。终于有一次我哭起来,我再也不打这玩意了。恺安静的抱住我,蓝,都是我不好,我不该管你,就是从那次以后…我打断他,别这样说,都过去了。我该上大学了,也该收心了。只要我们还是爱着的就够了。蓝,我爱你。
十大学的生活之于我很平淡。宿舍里天南地北的方言,铺天盖地的社团招新,进进出出的推销广告,自由放任的教学方式构成我大一生活的全部,我感觉乏味,一直游离于主流圈子之外。
很久没去看梵吾的演出。我推说很忙。恺没有来找我。我们都在逃避,也许各自安静一下也好,距离产生美,我安慰自己。
微子来看我。梵吾又找了一个鼓手。哦。也是一女孩。哦。我觉得不如你,可阿杰他们挺满意的。哦。喂,你显现一点热情好不好,让我有继续的欲望。可我没有听的欲望,我已经脱离梵吾,他们跟我没关系了。那恺呢?也没关系吗?彼此都需要一些空间。好了,不说我了,你和阿杰怎么样?老样子。微子也不想多说。她上了大专,十分清闲,有大把的时间用来恋爱,她和阿杰能走到哪一步,她自己也无法预测。
十一一个下雨的周末,我对恺的思念突然无法遏止。赶到鸢尾,因为雨天,客人很少,一支女子乐队在唱轻柔的慢歌。恺他们围在吧台旁,微子很惊喜,蓝你来了。阿杰说少见啊。恺沉默着。我望着他。同时另一双眼睛在打量我,那是一个女孩子的眼睛,平淡但很有味道的面容。你好,你是林蓝吧?我叫高梵,新来的鼓手。你好,我淡淡回应。也许是敏感,我感到她笑容后面的敌意。恺,我很想你。我望着恺。他站起来,忽然紧紧拥抱我。感情外露不是他的风格,但我想也许分开太久了,他还是爱我的。那时我还不明白,过分的热情也许只是为了掩饰什么。
恺已经毕业了,没有找正式的工作。他说想有自由的时间做喜欢的音乐。你会不会觉得我没有理想没有前途啊?他问我。音乐不就是你的理想吗?是,那是理想,可是否成功我不能保证。自己喜欢就好了,什么叫成功呢?难道妥协才是成功吗?恺欣慰的笑,蓝,还是你理解我。
分离已久的身体那样的热情,我们忘记做任何防范措施。
十二微子要走了,去美国读书。那是她一直的梦想,因为念叨的太久了,真正实现,反而惊诧多过喜悦。可能人都是这样的吧,最终得到了反而不如追求过程中那么高兴。她临走的前夜,我们拥被长谈。
你会想念我吗?
当然,这么愚蠢的问题你也问。
真可怕,突然可以走了,心里到觉得空了。我在北京生活了19年,这么多的朋友。突然要到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
不要想太多,一切都会慢慢熟悉的。我不想她陷入对未知的恐惧,转移话题。
你和阿杰怎么办?
我们是互相喜欢的,可喜欢不过是喜欢,分手也不会太难过。我们都不是专情并且深情的人。不像你和恺。
我们?怎么会?
蓝,你当局者迷。你们爱的太深,以后一定有大伤害。
不要诅咒我们。
不,深爱是带着疼痛的。我始终没有得到,可是我能了解。蓝,你和恺是幸福的,我很羡慕。
第二天,我们带着黑眼圈来到机场,突然大哭起来。七年,我们已经相识七年。我唯一的好朋友,她要走了。微子说蓝。你好好珍重,好多事也许看不到结局,但过程精彩就够了。我想她再次暗示我和恺,但我生出其他不好的预感。
十三高梵约我。微子走后,我和梵吾几乎没有联系了,只和恺经常在一起。我和高梵没有任何交情。
在咖啡店,她开门见山,林蓝,请你离开恺。
为什么?
你们并不合适,恺说过你们在一起很久了,有时他觉得很累。
我大脑一片空白,但我不能输在她面前。我和他怎样,是我和他的事,与你无关;你和他怎样,是你和他的事,与我无关。所以我们这次谈话毫无意义。
不,你在用这份感情束缚他。你们之间已经没有激情了,没有激情还算什么爱情?你们在一起三年,也许做爱都已经像刷牙。
我忍无可忍,高小姐,我不喜欢争论,但你这样评论他人隐私,实在太不礼貌。
恺不是他人,前天在床上,他还说我是最好的。高梵洋洋得意。
床伴不过是床伴,没有什么希奇。恺是最温和的人,对主动投怀送抱的女人总不好太出言伤害。
高梵的脸变的雪白。我微笑着离开。我早已不是16岁时的林蓝,别人几句话就哑口无言,面红耳赤。现在令人张口结舌是我的强项。
终于回到家,我疲倦的倒在床上。恺,你竟然让我陷入这样的难堪,你真的厌倦了吗?古人七年之痒。难道现代人三年就够了吗?我的下腹剧烈的疼痛,看到鲜血的时候,我大声尖叫,那天爸爸在家,我抓住他的手的时候,眼前一黑。
十八岁那年,我失去我的孩子。
没有人来看望我,除了父母。我拒绝做出任何解释,他们再次让我感动,只是无微不至的照顾我,没有任何询问。
十四当我终于有心情走出房门的时候,已经深秋了。走出楼门的刹那,我看到恺,头发乱乱胡子拉茬憔悴苍白的恺。眼神接触的瞬间,我原谅了他。深情,怜惜,愧疚,绝望。如果一个男人的眼睛里带着这样多的表情望着你,我相信你会忘记一切。
恺说,蓝,你不要离开我,你突然的消失,我很害怕。好像所有的东西都在身边,可我最心爱的不见了。我泪如雨下。
我们和好,我们没有提到高梵,我们不能再做爱了。
我对性开始带有厌恶性的恐惧。身体似乎永久性的开了一个口子,无法愈合,可是排斥任何事物的进入。恺不勉强我,只是抱住我,蓝,对不起,都是我不好。不要说对不起,我不要听这个词,也许过一阵就好了。
我不能离开恺。我现在的一切都是他创造的。我的灵魂身体都属于他。我是他的一部分。如果一个人担着另一个人的所有,是容易感到疲倦的吧。
十五1999年,世纪末的荒芜和无助。我在年初的寒冷中,接到第一个噩耗。微子死了。车祸。她和一个华裔男孩的尸体在一个山崖下被发现。报废的汽车,无声的倾诉着。时速太高,后座大量的酒瓶。
那个开朗爽快的微子,那个站在舞池第一排热烈跳舞的微子,那个搂住我哭的微子,那个我认识八年的微子,她死了。
她说只要过程精彩就好,不要计较结局。她短短的一生是精彩的,但结局残酷。
我变的沉默,好像回复到认识恺以前的样子。恺很担心,人都是要离世的,你这个样子,微子在天上也不会开心。恺,答应我,你不会离开我。片刻凝重的沉默,恺重重的点头。
他在一家外贸公司找了一份固定的工作。薪水不低,朝九晚五。当穿着一身深色西装,剪短长发的恺出现在我面前时,我几乎没有认出他。
蓝,我会好好养活你,我会给你一个好结局。
也许承诺不过因为没把握。
但我们对为爱情付出的代价,没有丝毫怨言。
十六恺的工作开始繁忙,进入正轨的样子。他房间里的乐器蒙上了薄薄的灰尘。我仔细擦拭。那个在酒吧昏黄灯光下为我调夜上碧妆的男人,似乎是几万年前的人物了。我们渐渐变的陌生。也许是精神恍惚,走进卫生间的时候,我踢翻了纸篓,里面有几个用过的避孕套。
我们很久没有做爱。做过人流以后,我们只做过三次,我毫无快感,在他身下尸体一般。假装的欢娱总被他一眼看穿。他叹气,蓝,不要委屈自己,等你想的时候再告诉我。
我把垃圾扫回纸篓,当作什么也没发生。
可是我开始失眠,入睡后也极易惊醒。白天总是无精打采,晚上睁大双眼望着天花板。恺坚决不让我用安眠药。药品会控制你,不容易戒掉。你也能控制我,我能不能戒掉呢?我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恺微微吃惊的看我,你胡说什么?我晚上有个应酬,不回来陪你了。
我开始抽烟抽的厉害。恺不在的时候,只有它忠诚的陪伴我。我只抽七星,那是微子以前最喜欢的。以前的我最反感女人抽烟,但现在的我离不开它。人都是会变的。那么感情是不是更容易变化呢?
十七平安夜,街上人潮汹涌。恺紧紧搂住我,似乎怕我走散,但他的表情心不在焉。我掏出一对精心挑选的银戒指。我们给对方带上好不好?恺愕然,随即露出几分不耐烦,蓝,我最讨厌戒指了。你不知道吗?可以前你演出时最喜欢带银戒指了。那是以前,蓝,你怎么总长不大。我带着这样的戒指上班会被人笑死。我慢慢掩住嘴,这个男人看起来是这样的陌生。我不认识他。我突然推开恺,拦住一辆出租车走了。
独自坐在滚石的舞池旁边,暴烈的音乐,嘈杂的人声,暧昧的眼神,狂热的空气,让我回忆起在鸢尾最初的时光。那样快乐短暂的时光。
凌晨三点半,我去找恺。我们是爱着的,世纪末的圣诞节,我们要一起度过。我不会再那么任性。打开恺的房门,地毯上两具赤裸的身体呈现在我面前。恺和高梵惊慌的转过头。我停止思想。高梵,我已经淡忘这个人。很好,她竟然在这样的场景下重新进入我的故事。我转身,轻轻把门带上。
我走的很慢,似乎只是肉身在行走,灵魂在别处观望。或者灵魂已经死了,行尸走肉。
恺说,蓝,我们分手吧。我说好的。长久的静默。恺突然哭了,蓝,我是爱你的,我只爱过你一个人。可我们不能在一起了。我现在和你在一起就感到逼仄,无法放松。我觉得欠你那么多,要对你负责任。我很累,很累。你明白吗?我麻木的点头,我明白的,明白的。你不用解释。过程精彩,莫问结局。我们爱过,快乐过,已经够了。我惊讶于自己的平静,也许大悲之后剩下的只有平静,也只能平静。
99年的冬季,我和恺分手了。
十八时间慢慢的滑过,我已经大四,出色的实习,让一家法院提前录取我。爸爸说公务员很稳定,但是平淡,你会喜欢吗?当然喜欢,浓肥辛甘非真味,真味只是淡。我卖弄着《菜根潭》里的诗句。爸爸很欣慰,你选择的很好。女孩子愿意选择平淡稳定的生活说明长大了。以后找个沉稳的丈夫,组织家庭,我和你妈也就安心了。我顺从的笑。爸爸突然叹气,蓝蓝,当初,当初我们真是担心你,现在总算好了,大了,懂事了。我依然微笑。
在父母眼中,我和恺只是青春叛逆的一段孩童式恋情吧。我宁愿他们这样想。
边没有再找我,他已从我的生命轨迹中消失了。现在的所谓爱情大都不过如此吧,没有谁会永远等待谁。
可是有的人是不一样的。比如那个为我调夜上碧妆的男人,那个为我弹唱《灰姑娘》的男人,那个让我变的自信自由的男人,那个说蓝,你不见了,就好像我最心爱的不见了的男人,那个在我灰暗时刻,灿烂瞬间,我都不会忘记的男人。
恺,我知道,我们之间曾经真的有一场爱情发生过。
惆怅旧欢如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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