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我们像往常一样，在电话里聊了许久，后来他很随意地对我说：“你看大家都结婚了，不如我们也去领证吧”。

　　我也很随意地回答：“好啊”。

　　然后我们接着说我们都认识的谁谁谁讲了一个笑话云云。

　　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上次见到他好像还是春天，但是现在已经是夏天了。我想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大概还得忙着对付电脑上的FIFA2000，这样的询问不过是他突然想起的话题罢了。

　　但是挂了电话回想起来，好像这句话也算是求婚呢，奇怪的是自己竟然也可以这么平静的回答，仿佛他只是说了一句：“不如我们下次去吃越南菜啊”。

　　在一起有十年了，我们是彼此的初恋，所有的朋友都觉得我们结婚是理所当然，大概是一年前还是两年前，我们被频繁地问到“什么时候请客”，不论是我还是他都会说：“不急，感情好嘛还在乎那个”？然后他们几乎是在一夜之间纷纷地将“我老公”“我老婆”挂在了嘴边，只有我们还在不紧不慢的日子里继续我们各自的单身生活。

　　有时候两个人也会说起将来，比如要买一幢什么样的房子，比如要一起去什么地方旅游，在彼此对未来的计划里，都会将对方包括进去。但是我们没有谈过结婚，好像这件事根本就像是一直放在墙角的花瓶，明明白白，不值得拿出来讨论。

　　而且一年前由于工作的关系，我离开他来到千里之外的另一个城市，在有限的电话时间里，我们都在忙着说其他一些更重要的事情，诸如他刚加了多少薪水，我新换了一个发型，以及中国电信又推出了什么优惠活动等等。

　　可是我终究不能对这句勉强可以称得上求婚的求婚无动于衷。“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踩着七色的云彩来娶我”，这样古典的浪漫，也曾在梦想中出现过。在现代的情节里，求婚，应该是同月光、音乐、玫瑰这样的情境联系在一起。可是故事的背景是什么时候改变的呢？

　　因为是高中同学，在别人眼里，我们也算作青梅竹马的一对了。同样，也正因为此，使我们很早就终结了各自对未来伴侣的幻想。虽然现在不在一起，但是对他的熟识，仍然让我出门上班的时候猜到千里之外的他穿那件黄色衬衫时配的是哪条裤子，可以在星期天上床睡觉的时候猜到他正刚刚看完球赛开始写下周的工作计划。

　　已经习惯了他用电话、QQ、E-mail这些快捷的方式来传达信息，而不再记起大学时他写在作业纸背面的那些长长的信。偶尔他出差匆匆经过我的城市，我们也可以在等待上菜的间歇各自看一份报纸。那些遥远梦境里的男女主角，已经和每一对俗世男女一样，淹没在平凡的日子里。

　　一直以为，对于我们迟早要结婚这件事，心里是很确定的。只不过因为条件还没有具备，比如他明年才能结束那边的工作到我的城市来，比如我们还没有攒够房子的首期。可是就在这一刻，我有些茫然了。

　　“两个人要是太熟了，到不好意思再玩儿的时候，也就是该散的时候了”，我突然不合时宜地想起了这句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说的对白，心中不由升起一丝寒意。

　　我们很熟了吗？但是这么多年了，他仍然不知道我不想他在我生日之前反复问我需要什么礼物，而是希望他能悄悄地给我一个惊喜哪怕只是一朵玫瑰，他不知道试衣间里犹豫不决的我其实想象的是能看到他赞美的眼神，他也不知道每次挂电话之前我多么希望他主动说“我爱你”而不需要我一再的提醒。

　　原来我是在意的，在意这些不经意的浪漫，可惜我们在理所当然中，忽略了那些小小的渴望。

　　所以我不知道如何面对这样的求婚，就像我不知道如何面对今后十几年或者几十年那些可以想见的婚姻生活。

　　可是我是爱他的，这一点我知道。

　　因为我还记得许多年前，他对我第一次羞涩的表白，还珍藏着十八岁生日时，他送给我好大一瓶亲手叠的幸运星。时常会想起他指着广告中在海滩上幸福的一家三口对我说，“将来我要让你过这样的生活”，记得他为了能离我近一点，三年前不惜放弃原来的职位。就是那些细微的感动，织就了我无法割舍的守望。

　　在我们共同生活的日子里，有太多的习惯成自然。每次两个人一起出门，他一定会紧紧牵住我的手，每次去吃快餐，我说随便他会点我爱吃的咖喱牛肉饭，每次和朋友们玩猜谜游戏我们都会有惊人的默契，甚至每次吵架之后，我知道不超过三个小时他一定会先向我认错。

　　记忆没有褪色，但是爱情呢？是不是已经在岁月的流逝中被磨去了光华。

　　他其实是在意我的，只是因为熟识，所以他以为只要给了我安心的未来，生活就可以不需要其他的企盼。

　　或者我不应该期望太多，原本所有的绚烂都将归于平淡，那才是真实的生活。我们会一如既往的缠绵、争吵，我们会成为许多人艳羡的恩爱夫妻，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一连几天，他都没有给我电话，可能很忙吧，现在是他们公司的销售旺季，就像报纸上说的，得把SARS造成的损失补回来。

　　然而几天后，一封信不期而至，用惯电脑的他，写得有些潦草和凌乱，但仍然是我多年前就熟悉的笔迹。

　　“老婆，我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写下这封信，感觉像是第一次跟你说‘喜欢你’，有点紧张呢。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了，从一开始，我就肯定你是我愿意用一生去呵护的人。”

　　“到今天为止，我们分开已经有三百九十九天了，每天走在路上，我都会想你此刻在做什么，从来没有发现你对我是这么重要。现在我很少去麦当劳，因为你说过那些是非健康食品，我会把内衣和袜子分开洗，因为你说那样不卫生。虽然不能每天见到你，但是我的生活里仍然时时处处都有你的影子。”

　　“还记得我曾经跟你说，我要给你一个幸福的家吗？那是我的梦想，所以我现在要努力的工作，以至于忽略了对你的关心。回想起来，你已经很久没有以前那种亲昵，可能是我让你有了疏离感，我开始怀念你从前的胡搅蛮缠……”

　　“我以为你该是知道我爱你的，所以许多话都不用多说，行动胜过承诺，那些形式的东西对我们并不重要。一直觉得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结婚是水到渠成的事。可是那天我真的要跟你说‘结婚’的时候，竟然发现我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你会答应。我其实不知道你心中的想法，不敢确定你是否真的能给我一个肯定的答案。”

　　“我终于明白有些话是应当说出来的，如果不用心珍惜，有些事说不定就会偏离了预想的方向。原来并不是我给你一个家，对我来讲，你在的地方，才是我最温暖的归宿。我真的很想一回家就看见你，可以经常陪在你身边……”

　　“我是认真的，我不想让你觉得那只是我随口说的玩笑。公司已经同意我明年调过去，那时候，嫁给我，做我真正的老婆好不好？”

　　我想我该主动给他打电话了，因为我们这么熟嘛，就算他很忙又有什么关系呢。我要告诉他我真的很喜欢听他唱那首自编的“好男人”，告诉他我愿意做饭但是坚决不洗碗，而且，我该想一想我们的新房子，窗帘用什么颜色呢？(文/tianf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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