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楚桐 欢迎网友投稿

　　在第一滴雨打到头发之前，我钻进718路汽车。一秒不差，车门在我身后戛然闭上，我感到一种倍受重视的快感。

　　乘客不多，有不少空位，我就近在车门旁的位子上坐下。车外的雨在瞬间下得大了起来，玻璃窗被雨水拍打得砰砰有声，有些从没有关严的车窗乘虚而入，落在我的右手臂上。侧脸看去，这才注意到身旁的同座，是一位漂亮的年轻女子。在这个颠覆一切传统的今天，用漂亮这样一个形容词来概括一个女子的容颜，显得过于古板，流行的说法应该是性感、有型或者有气质，诸如此类，但我宁愿用漂亮。她确实很漂亮，只一眼，我就确定无疑，尤其是她的眼睛，像是十分钟前刚刚流过浅浅的眼泪一样，令人心动。

　　她在我亦真亦幻的眼神的暗示下，舞蹈一样地将莲藕般的手臂慢慢抬起来，纤长的手指蜻蜓点水般地拂过玻璃窗，像抚摸一条昂贵的波斯宠物狗的柔顺的毛发。以她这种绵薄之力关窗，不用看也知道结果，厚重的窗玻璃动也没动一下。

　　有更多的雨水溅了进来。

　　我来吧，我说。

　　她莞尔一笑，不说话，身体向背后缩了一下。我的手从她胸前五公分处伸向窗户，手指接触到她刚才点过的地方，向前一推。坏了，我完全低估了做这件事的难度，窗玻璃岿然不动。

　　我的耳根急剧升温。

　　接着，气运丹田，力聚手指，报复似的又猛推了一次，但效果依然。气氛一下子变得尴尬起来，显然，我高傲的男性尊严遭遇到强烈的挑战，刹那间，我的手僵立于空中不知所措。

　　先生，对不起，那窗户坏了，关不上的。是售票员的声音。这个声音来得太及时了，它不仅解放了我的手，更解放了我的心，以至于它听起来是那么的悦耳，我从来没有感觉到北京的售票员有今天这么可爱。

　　二位可以坐到后排去，可爱的售票员接着说。

　　不，没事的，谢谢，我身边漂亮的年轻女子说话了，温柔软语，令人迷醉。淋点雨也没什么不好，你说呢？她的脸转向我。我看到她前额的发际沾满了水珠，白色的套裙也湿了一大块。

　　是，是，没事的，淋点雨好，我一下子还没有完全缓过神来。

　　你哪站下？她问。

　　静安庄。

　　这么巧，我也是。你住哪？

　　27号楼。

　　不会吧，我28号，下车了一起走吧。她老朋友一样说着，用的是陈述句，似乎顺理成章。她的声音不高不低，不紧不慢，粉色的“天堂”伞在她手中不经意地动了动。我没有带伞。

　　那，太谢谢你了。

　　那天，在雨幕中穿行，车跑得出奇地快。从迷朦中望出去，被雨雾充塞的这座城市，给人一种难得一遇的忧忧的美感。

　　静安庄站到了。

　　我先起来，站在过道一旁，看着她直起身，我跟在她后面，下了车。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她并不介意，似乎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将伞套解开，嘭地一下，她打开了伞。

　　你撑着，她毫不迟疑地将伞递给我。

　　我接过来，举着。她挽住我的胳膊。

　　傍晚的阳光从云层后爬出来，照在她白色的套裙上，刚才被雨打湿的一块，在橙色的夕阳中格外炫烂。

　　这种感觉真好，她说。眼睛看着我。

　　我侧过脸去，不假思索地与她对视了一眼，她的脸有如夕阳般灿烂到恰如其分。我的胸腔里有什么东西晃了一下，似曾相识，它让我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十八岁那年的初恋。

　　倏忽间，已是十年之前。

　　曾经与我手牵着手，一起淋雨、一起看夕阳、一起斜撑着一把“天堂”伞挡住路人怀疑的目光的，那个动辄噘嘴的十八岁少女，如今身在何方？曾经以为会是永恒的两两相望，待回头时，何以幻变成一缕飘逝的轻烟？

　　世事如书，瞬间翻过，偶然忆起，唇有余香。

　　是啊，我说，这种感觉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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