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频频

　　最爱看电视剧出现这类场景，主人公面对曾构陷自己的“小人”愤怒斥责：“你这个人真是太卑鄙了！”然后历数其无耻状，小人则面红耳赤，为阴谋的败露而瑟缩、而惶恐……然而这真的只能是电视剧罢了。三十年人生，我在职场上遇到小人不少，却哪一次也没机会象电视剧里那样怒斥小人，更别提看到小人因阴谋败露而惶恐的情状了-因为这根本不可能。小人在现实中一向春风得意、顺风顺水，惶恐与瑟缩的只能是小人的构陷对象。何况小人的行径往往是你事后才明白，甚至要在机缘凑巧、有机会与众多人证对质时才能拼出一张小人嘴脸。是啊，以小人之奸、小人之诈，怎能让你从容抓住他“做案”的形迹？如能形迹坦白，他至少也够得上君子之称了。

　　一

　　本人曾因极巧的机缘进入某电视台筹办中的东部频道。同一栏目的小唐，与我同岁，有着一双妩媚动人的大眼睛，是制片人一手提拔起来的责任编辑。虽然每次下班以后通过我向全组人马发布制片人最新“口谕”的，总是小唐，但傻傻的我并没从中领会更多深意。虽然制片人以办公之名单独租了套两居室，虽然小唐就“借住”在那里，而制片人也常常在那附近“巧合”地出现。我们竟都浑然无觉，从没意识到这个有机会吹枕边风的女人是危险的。

　　渐渐，组内变得矛盾重重。一些不经意的话、一些不经意的事只要有小唐在场，总会传到制片人耳朵里然后掀起一阵不大不小的风浪。就说那次吧，制片人没来，照例通过小唐让我给大家布置选题，策划主编老李主持。不知由谁起头，大家借选题开起了玩笑，性情随和幽默的老李几句调侃让大家全都暴笑不已。小唐也笑。不过，第二天，制片人单独批评了老李，认为他不该带头开玩笑。偶然从旁经过的我呆住了，是谁这么没德性把玩笑话也向领导打小报告？

　　组里的气氛越加沉重。小唐成了栏目真正的灵魂。她先是以各种名目把组里有几分姿色的女人赶走，接着又向制片人推荐人才。“人才”之一是她先前的同事，一位同样善于向领导邀功献媚的人，不过是男人。这两个跳梁小丑加上糊涂又贪婪的制片人，组里是没法呆了。我走！

　　老李因为先前的过节，从策划主编沦为“厕所主编”。此话是制片人说的：“你不是策划主编吗？我让你到厕所策划去！”老李在隐忍许久之后最终也只能落荒而逃。

　　可惜小唐的黄粱美梦只做了不到一年。大权独揽、倍加专横的她与她控制的制片人，对底下人实在太黑了，使这些饱受压迫与剥削的员工奋而反抗。场面我没亲历，但据听说，一群苦干几个月却被制片人克扣掉全部报酬的年轻人跪在东部频道主任的办公室里喊冤！问题一经彻查，才发现在制片人授意下，小唐推荐的那个“人才”搞了几十万的假合同企图骗取栏目经费。最终制片人和“人才”全被开除，成了该电视台各个栏目永不得录用的“黑人”。

　　小唐因不露形迹而侥幸得存，依然任责编一职。可惜她也不过多得意了几个月。走马换将后，任是能人也难收拾被原制片人葬送的大好河山，栏目终因质量不过关而惨遭淘汰，小唐等全部人员就地解散，不予安置。听说小唐正急着求朋友帮忙介绍新工作；但愿，在下一个栏目组里，她别再上演同样的一出。与她同事，简直是恶梦一般的经历。

　　二

　　小人有市场是因为背后有“大人”支持，倘若“大人”根本不吃这一套，小人纵有千般伎俩也无处施展――所谓“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可惜现实中的领导大部分欢迎向自己邀宠献媚的小人，因为他们乐于把这看做是下属向自己表达忠心的一种方式。我最早工作的那所中学，校长是插队东北后入仕途的知青出身，有着一般知识分子难及的狡猾。他把自己的心腹安排在各个年级--或不如说他在各个年级都收买了几个关键人物做心腹--这些老师就是学校里业余的“东厂”、“西厂”。他曾在全校老师会上警告对立面：“告诉你们，哪个年级组都有我的人！”我们年级“他的人”是年级组长老徐。听说老徐原来不这样，但在前任校长那里吃过不会打小报告的亏，故新校长上任并提拔他后，他敢于晚节不保，事无巨细均向校长汇报。

　　与老徐办公桌紧邻，我有幸听到过这样一次汇报。老徐通常是一天几趟溜到三楼校长办公室单独告密的，这次竟在办公室进行，并且旁边还有个我，或许是认为这根本算不上正式的或说是够份量的汇报。“校长，小马这次不等暑假就非得急着请假结婚，我估计她是怀孕了。”这一句话就让我恶心得够呛。没想到老徐老不自重至此，所以有一天校长找我谈话，向我求证我和小杨老师“共同去超市置办结婚用品”的传闻是否属实时，我都不惊奇了。老徐看来是无可汇报，把所有能捕的风、能捉的影都当成取悦领导的“报料”了。也真难为他。因为他这份“特长”早已在年级组里尽人皆知，故此大家说什么话都尽量避开他，他却还能在如此艰苦的环境下继续打探消息，唉！

　　三

　　工作这许多年，公开宣称拒绝小人的领导我只遇到一个，就是那家财经网站的英总。他富有领导天赋，在各个场合多次声明“小报告在我这里没有市场”。可惜的是，他虽然没有信任小人，却不惜自己亲身充任一次“小人”。

　　为了检查、整顿编辑们主持聊天室的工作纪律，他派副手以化名上网捣乱。仅仅因为迟了几秒将捣乱者踢出局，我成了那只杀一儆百的猴。挨批、扣奖金我认了，谁让自己戡乱不力呢？我牢牢记着这个捣乱者的网名，防备他再一次来犯。

　　两天以后，这个名字又在聊天室里以刷屏的方式大肆捣乱，我一脚将他踢了下去。奇怪的是，聊天室自动屏蔽了，全部在线的内部人员都从线上掉下来并再也无法登录。

　　一个老员工悄悄告诉我，只有被踢掉的家伙是内部人员时才会出现这种特殊现象。就在我打算抓起电话请技术帮忙查查是哪个自家人在捣乱时，只见副总急匆匆从小办公室来到网管座位旁。他说话声音虽低，但我仍听到了“屏蔽”、“开通”等几个关键字眼。果然一分钟后上线又恢复正常。

　　原来如此。怪不得那天捣乱者不过出现十秒我们就被英总召集到会议室接受批评教育，这一切都早有预谋。这种引蛇出洞的小人嘴脸真令人瞠目。几个月后，我从这家日进斗金的财经网站默默辞去。

　　是我太清醒，对别人可以忘怀的小人小事总难抛却？还是我太糊涂，竟轻易信任一个领导的自我表白？天下哪有不吃腥的猫，天下又哪有不爱小报告的领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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