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海的女儿(新浪网友) 图/赵婷 欢迎网友投稿
我这一生听到的最美丽的一句赞美是:你像水一样。正是这句话,毁掉了我的全部青春,甚至我整个生命。这句话是安告诉我的,在三年前的盛夏夜,映着满月的湖水,我们仅仅第二次见面。
我承认,当时我醉了。醉得智商成了负数,醉得失去了应有的全部理智和矜持。也许我太偏激了,毕竟如今已是独自伤怀,若是我们依然相爱,这种醉,改是多么甜蜜的幸福呀。
安是我遇到的第一个身高比我高的追求者,之前追我的男孩子,尽管他们优秀,甚至表现出同龄男孩子少有的成熟与踏实,我依然没有动心。我不希望自己的身边跟着一个小弟弟似的男朋友。所有的女朋友都劝我,眼光别那么高了,你再这样高不可攀,男人都被吓走了,没人敢追求你了。诚然,我非常出色,181的身高,周正沉静的面容,从5岁开始学小提琴,学习也从未出过年级的前十名……我知道自己在别人眼里是什么形象,一些不认识我的人,也暗暗传播着我的种种:她傲气得很……我不关心别人的议论,但我真的需要一个可以笼罩我,驾驭我的男人。像妈妈在爸爸的爱情里的那种幸福一样,可以每晚沉沉地安睡,身旁是丈夫实凿的鼾声,连梦也不做一个。
人都是希望成为他的反面,我也一样。谁又知道我心中的自卑呢?我不喜欢和班里身材矮小的女孩子走在一起,因为有时恍惚间,我竟然忘记了自己也是一个女孩子。看着她们小鸟一样轻快地穿梭在教室的每个角落,我只有艰难地把腿塞进课桌,摆出最优雅的微笑。因为我的身高,即便是那些羡慕眼光带来的自得,也无法替换我的坏心情。
终于,中学毕业,我上了一所最好的大学,除了考分高过提档线,还有20分的特长生加分。这里只看重成绩,其他不重要——这正是我需要的,我需要这样宽松的环境,让我淹没在人群里。
我的改变在师哥师姐的毕业晚会上悄然发生。虽然考分已经过线,但我依然是作为特长生被召入这个系的。一年以来,我竟然未曾动过我的小提琴,系里发话,这次晚会,我必须表演一个节目。说实在的,我不想傻傻站在台上演奏,台下是那么多熟悉的眼睛,我只喜欢中学时拥在乐队的保护中,踏踏实实做我的首席,只要台上只有我一人,我就手脚冰凉。但现在,是独奏,我竟然是那么羞怯,甚至比以前更加严重。我想到了一个方法,选择了《流浪者之歌》,小提琴与钢琴的协奏曲作为我的曲目,至于我的搭档,不好意思,要劳驾你们去帮我寻觅了。相信无论什么搭档,都不可能在一个星期这么短的时间里,与我达成默契,形成和谐的一体,那时,想必他们会主动要求我撤掉这个节目。
同屋兴冲冲地告诉我:“人找到了。经济系大二的一个男生。”
“哦!”我淡淡地应了一句。也好,去会会这个家伙,会弹钢琴的家伙,我倒要看看他的十个手指头往什么地方摆,因为我钢琴虽不是专业,但9级的水平还是有的。对于男孩子的琴艺,我清楚得很——好的极好,都进了音乐学院等着做肖邦里斯特;差的也就是和那些弹吉他泡漂亮妹妹的人差不多。
大厅里空荡荡的,只有一盏角灯打在三角钢琴旁,一个男孩子的侧影,衬衫西裤的感觉,很不学生气。哦,是个花架子。
他轻轻地把手立起,然后用余光扫了我一眼——有趣的家伙,和我一样倔强——他又轻轻地把手落下。
《肖邦练习曲》,真的是吗?《肖邦练习曲》?这是我们学校的学生?不要谱子可以如此行云流水,没有一个错音的旋律。干净明确的表达,肖邦充沛的激情和优雅细腻,都在他的指间。那轻松的态度让我讶异,让我对他产生了太多的好奇,没想到哦,看来我的傲气确实太盛了。
他把脸转过来了,和我想象的一样:干净忧郁的眼神里,有一丝浪荡不羁的味道。关键是,他好高,大概有190以上。我的心动了一下,唉,怎么这麽没有出息!
“我叫安,我们来合一遍吧,你的《流浪者之歌》。”
第一遍我们的合奏,竟然没有明显的错误。第二遍,第三遍……我们知道我们会轰动的。
当我第二次与安排练结束后,在湖边,他说出了那句话:你像水一样。我心里所有柔软的东西,都轻轻搅着我的神经,我乱了方寸,也羞红了脸。你能想象181的女孩子害羞的样子吗?说句实在话,很傻,也只有安,会觉得那样是美丽的吧。
我从未对一场演出如此期待过,看得出来,他也是:那琴谱里,都是铅笔记的记号和标注,精细到了对某一小节多种不同的处理。喜欢他的认真,他是那种话不多而只是默默行动的男孩子。一星期后的演出获得了巨大的成功,舞台上的我们,让所有人为之震撼,除了《流浪者之歌》完美的演绎,还有我俩的默契,看来爱情的流露根本无法掩饰,那是天底下最明确的情感表达。
我们在一起了,所有人的祝福和羡慕都聚集在我们的身上,那场完美的合奏,注定了我们要在一起。那时的我哪里懂得,完美总是不能长久的东西。
看看前面的文字,发现自我叙述的东西实在太多,但其实那是我之所以如此投入一段感情的最大原因。我真是很不容易才遇到他,很不容易才动了心,动心之后,就是无比的踏实与对安定的渴望。我们都那么年轻,都那么要随着性子做我们自己想做的事情,我们离开宿舍,搬到了一起,房子是他哥哥嫂嫂的,他们举家去了澳大利亚,这是留给安的礼物,也是我真正渴望的东西——从一幢房子,到一个家,从物质,到精神。这个公寓式的,带花园的房子成为我灵魂的安息之所。和他躺在床上听着《流浪者之歌》,在最平实的生活中感觉放逐思绪的快乐。每当我清晨拿着花洒在花园里忙碌的时候,都会听到邻居亲切的问候,我们像两个主妇那样闲聊,当时我只有一个想法:我的后半生就要这样渡过。尽管中间经历过一次怀孕流产的痛苦,但我们依然感情稳固地为将来努力着。我们的父母似乎只等着我们结婚的日子到来,一切顺理成章,幸福的我实在不知道自己还缺少什么。
我大三的时候,安开始在一家证券公司实习,每日的忙碌让他疲惫不已,而我也清闲得很,为了让自己能充实起来,不再承受孤独之苦,我也决定找个工作。一家公关公司给了我一份做展会接待的工作,虽然我是学日语的,但英语的水平也足以应付简单对话。本以为安不会希望我做这种抛头露面的工作,但他却非常鼓励我:“多练练英语是有好处的。也许我们将来要到国外发展的呢!”他的话我并没有当真,其实周围的同学都有着出国的梦想,安当然也算一个,何况他成绩优秀,又有海外关系,出国确实是很容易的事情。但我却认为这不适合我,如果我出国,一定是去日本,可我对日本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安一定会选择英语国家,我如果去英语国家,这无疑是一种失策。更何况我已经懒散了,北京有我想要的一切,甚至高于我的期待,我还有什么理由继续颠沛流离呢?尽管有着私心,我还是理智地问了自己,如果安去澳大利亚,我可不可以无怨无悔地跟去,答案当然是肯定的,因为没有他,什么便都没有了意义。
这样想过之后,我的心已经可以很平静地看着安跑到新东方上课,然后拿出一大堆英文的表格填来天去,我帮他把成绩单装进航空信封,再工工整整地写上英文地址,心中没有一丝的惶恐。直到他毕业,把档案放到了人才中心。看来他去意已决,而我并不会觉得委屈,毕竟安不是个只顾自己的自私男人,他的梦想里,从来都是有我的。只要我们在一起,其他的都不重要。
公关公司终于接到了一个和日本公司相关的接待工作,那是一家我梦寐以求的大企业,我知道这是个不可多得的机会,我的表现也许会成为他录用我的最佳原因。我做了充分的准备,到机场接机的时候,我等到了三位客人:一位优雅美丽的夫人惠子,她9岁的小女儿,还有一个高大英俊的保镖。我的任务就是让他们在北京玩儿的开心。闲聊之中发现,惠子的女儿竟然在东京的音乐学校专业学习小提琴,那种亲切感一下子涌上我的心头,很快我们四个人都仿佛认识了好久的朋友一般。
七天过去了,我们游览的最后一站是颐和园。惠子的女儿一直紧紧抓住我的手不肯放开,她和我学会了好多句中文,还告诉我不想离开北京了,要在这里过暑假。我揽着她,突然想到了一个主意:你们愿不愿意到我家做客呀,他们三个都非常高兴地赞同了。这是计划之外的行程,我知道这有些不合规矩,但他们已经是我的朋友了。我们草草吃了些东西,开车进入小区,拿出钥匙打开了门……
我该如何继续下面的文字,才可以表达我当时的感觉呢?我们的三角钢琴上,那架我曾经最爱的钢琴,记录我和安爱情与生活细节的钢琴,那上面竟然是安与一个女孩子的裸体。他们正激烈地动作着,那女孩子发出了凄厉的呻吟。这是一场浑然忘我的“战斗”,我开门的声音都没有引起他们的警觉。惠子第一个迈进了我的家门,聪明的她马上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惠子果断地转身,把正要进门的女儿拦在了门外。我砰地关上了门,手脚冰凉地坐在了地上,惠子轻轻地蹲在我的面前,抓住我的手,轻声地说:“镇定,不要失态,勇敢一些!”我的泪水铺满了整张脸,我觉得心口被插进了一把刀,还在有人不停地转动刀柄,捣碎了我的五脏六腑。这么戏剧化的事情,竟然发生在我的身上,而安,我最爱,最相信的男人,为什么会这样?死的感觉一点点弥漫上来,我无助地抱着惠子,让泪水涂满了她昂贵的衣服。
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直到身体已经不能配和我的喘息,我觉得自己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具惠子后来告诉我,我整整哭了一个多小时),其间我看到了从房子里走出来的那个女人,娇小妖媚,表情默然。她的高跟鞋踏着被我的泪水打湿的地面,仿佛踏在了我的心上。惠子摇晃着我,让我站起来,我独自走进屋子里,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那些必须带走的,我想我再也不会踏进这幢房子了。而安仅仅是坐在墙角的沙发里,背对着我沉默着。他不会冲上来解释什么,因为我了解他的性格,他也了解我的,我们完了,这是一个任何努力都无法扭转的事实。
我们都没有去料理我们爱情的“后事”,包括任何的解释与告别,包括与家人朋友的沟通,我们各自把自己隐匿起来,然后填满自己的生活。毕业的那天,我接到了惠子从日本发来的邀请函,我知道自己终于可以尝试完全脱离痛苦了,朝着那个我不知道的方向飞去。为了安,我彻底改变了自己的生活。我常常在想,如果不是他,如果是别的男人,如果那一天我没有突发奇想让惠子一行到家里作客,也许什么也不会发生。又或者我们会因为两地分居而和平分手,痛苦也只是短暂的。
而今我身在东京,记录我的故事,面前是我电脑中保存的安从澳大利亚发来的一封一万多字的电子邮件,里面是他对我们感情的完整叙述和他之所以犯下这个错误的心理动因。那个女人并非他的情人,而是他陪同老总出入色情场所认识的一个小姐,他坦白地说自己是个下半身思考的动物,他没能抵御那女人的巨大诱惑。而对方竟然爱上了他,但安一再地声明,我是他唯一爱过的女人,至今依然。
安告诉我,是他自己毁掉了自己的幸福,他最后悔地是把那个女人带回了家,因为那天是那女孩子的生日。而那个女孩也因为这件事情而最终意识到这个地方没有她想要的幸福而回到了自己的老家。对于安的每一句话,我都相信,我都能发自内心地去倾听,毕竟已经是3年过去。昨天在镜子里,我发现了脸上的第一道皱纹,我坐在马桶上哭了半个小时,不是为了青春的逝去,而是为了没有人能见证我青春的逝去,陪伴我从韶华到白头。
惠子成为我在日本唯一的知己,那些中国留学生都与我格格不入,因为我早就没有了奔命而奔出一条回国之路的念想。我曾经答应过一个同在日本的韩国男人的求婚,但婚前检查的时候发现,因为流产刮宫,我已经失去了做母亲的权力。尽管之前我们都没有要孩子的打算,我还是果断地和他分手,本来就是一段互相搀扶的痛者的爱,就不要添加更多的苦了吧?!
我的心,其实还在中国,所以才会经常登上这个网站,写下这些文字,从青春年少到如今万般苍老,希望那些正处在好年华的女孩子都能幸福,有时候我们看准了一个人,也不能保证未来,事在人为而命运天定,所以我的文字不是告诫,不是提醒,而仅仅是对那段岁月的回望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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