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何东

　　摄影/韦杰(宋波摄影传播机构)

　　造型/[Toni and cauy]ZOE LEONG

　　服装提供/Kenzo BCBG Fendi FOLLI FOLLIE

　　有一种气质对女人的美很重要，那就是心和脸都要：干净。

　　可试看如今两岸三地所有女明星，真能当得起“干净”这简单二字的又有几人？她们常常给人留下印象最深的，就是比较花哨和咋呼。但在这样一个群体当中，吴倩莲大概得属于最不扎眼也不闹腾的那种人。可她于静悄悄淡淡然之间，却勤奋而又认真地为自己也为观众演绎了许多拿得起也搁得住作品。

　　女明星的常常会遭到“狗仔队”无孔不入的围追堵截，并且还时常会被曝出种种很不堪的八挂猛料。这也难怪，因为其中逢场作戏卖弄声色者太多了。可吴倩莲却久而久之身在污浊而不染，她喜读书却不刻板，也不别扭，她趣味高级却从不夸饰，也不做作。

　　“当你一个人，完全属于自己又摆脱了其它的所有干扰，那你就真的没有什么可烦恼的了，最多也就是对自己的烦恼了。其实像这样的生活真是特别难得。”

　　像这样的女性自然会对男人产生极大的吸引力，所以我一直就憋着要采访吴倩莲。上一次见到她是在贺岁片《没完没了》的拍摄当中，本来是一板一眼就奔着采访去的，可对面一坐下来，吴倩莲就以她的自然悠闲，马上就让访谈变成自由交谈了；

　　两句寒暄过后，吴倩莲操着挺重的台湾当地乡音问我：“你认识王朔嘛？”

　　我说：“当然，他是内地最好的作家，不认识他，我这记者岂不白干了”。

　　吴倩莲于是非常羡慕：“我很喜欢他的小说，要是能认识他就好了。”之后越闲聊离我事先的采访题纲越远，反而更像两个朋友对内地俗文化的一番盘点了。我当时很惊讶她看书之多，兴趣之广，所以就把我所知道的内地文学现状全都说给她听，她也乐此不疲听得兴致勃勃。

　　次日，再陪吴倩莲去拍配合文字采访的封面照。一进摄影棚就是好几个钟头，她始终都非常配合，好一通逼她“搔首弄姿”终于完成任务之后，她一走出摄影棚，就用两只手拼命揉两腮。我担心地问：“你今天牙疼？”

　　吴倩莲撇撇嘴摇头说：“牙不疼肉酸。你不知道，老对着镜头笑、笑、笑，脸上多累呀！”

　　当时她还没有卸妆，我忽然问：“你感觉自己漂亮嘛？”

　　她做个鬼脸：“我一点都不好看。而且从小就认识到了这件事。最多也就是还比较顺眼。上学时就有人跟我说：你呀，眼睛小、鼻子不高、嘴也不是很标准，分开来都不好看，但凑在一块儿，嗳，就顺眼了。”

　　我摇摇头说：“好像也不是特别顺眼。”

　　听到这话，吴倩莲有些意外，随即大笑：“啊？我连顺眼都不够，不会吧？”

　　“反正不是很靓那种。可感觉你心里总还有一种什么东西，又能把它演出来，然后还挺有人缘，我正想问这是什么道理？”

　　“如果是心里有东西，能再加上漂亮，那我当然是一百分啦，但通常上帝不会这么优待谁，可能只给你其中一样，另外就可能是给低分，但可能人格上好一点，外表比较低分的人，反而可能会时间维持更长久一点”。

　　近十年来，可以被认定“脸蛋高分”的女明星确实数不胜数，甚至多得就跟转基因鸡蛋一样可以筐装车载。可真正能智慧于心，又能让自己的艺术生命维持时间更长的一点女演员，又有几人？

　　前不久，吴倩莲在上海拍一部国产恐怖片，于是，我赶到上海去采访她。再次相见，吴倩莲当初的台湾地方口音早已变成标准的普通语了。

　　自从《没完没了》以后，这一两年也没怎么见她到在内的影视作剧当中露面。细一追问，原来有两件事情让她空了档——

　　“我从小就喜欢到处跑到处看。可当时家境很穷，念小学、中学都没有条件出去跑，所以那时对外边的世界，就只能在心里想象。到了大学，我仍然很穷，当时学校组织剧团到地方去演出，每演一场都会有点酬劳，可那点钱连付学费都很困难，想出远门飞机票就更买不起了。后来当了演员，是比过去有钱了，可戏一部跟一部演，时间又没有了。到了1999年，我想我必须要实现从小的梦想了，再不出去，等以后人老了，再想跑也跑不动了。所以现在只要有一点空我就出去旅行”。

　　几年之间，巴尔干、意大利、伊比利亚半岛，基本都已被吴倩莲走遍。无论是去哪个国家，吴倩莲都是以“极贫旅行”的方式到处流浪。每到一地，她都会找一个平常人家，交一些住宿饮食费，孤零零地独往独来。如今既是明星又在钱上相当宽裕的吴倩莲，却毫无“衣锦风光”的意思。

　　本来完全可以跟随几个专职摄影师，连玩带拍照片，之后再带回台湾或者内地印刷成“写真集”去掏观众的腰包。可吴倩莲以为，玩就是玩，工作就是工作，不应该把两件事情乱掺在一起，弄得玩也玩不好，工作也成了副业，像这种照片即使拍出来，拿给人看也完全在行骗。那样就会失去与真实生活纯粹交流的内心体验了。

　　“当你一个人，完全属于自己又摆脱了其它的所有干扰，那你就真没有什么可烦恼，最多也就是对自己的烦恼了。其实像这样的生活真是特别难得。每天会都遇到一些状况，然后你就想办法去解决和处理这些状况。一路上你会遇到很多陌生人，他们都可以成为你的朋友，之后还联不联络那是另一回事，可他们都可能会在旅途当中帮到你，每天就是这样，让人惊奇和有意思的事情随时都会发生”。

　　“下一步你还准备去什么地方？”

　　“有时间应该会去非洲北部，比如说埃及和摩洛哥。摩洛哥是我最想去的国家，我很喜欢的《卡萨布兰卡》就是在那里拍的”。

　　除了独自旅行之外，吴倩莲还去韩国参与主演了一部制作周期很长的电影《维纳斯》。随后，又转移到上海，连电影带电视剧，一共接了4部戏，而且是一部跟着一部。说起《没完没了》之后这几年仍然是“没完没了”的丰富经历，她很显然对自己的生活是既满意也很兴奋，连说话都眉飞色舞的。

　　“过去也有人来问我：你怎么就修炼成现在这样了。我当时只能回答：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

　　如今有好多女明星，越来越会利用自己姿色、利用很多影视之外的东西，去维持和经营自己在娱乐圈里的名声和利益。而且她们也会在影视剧当中很技术、很声色、很功利地完成她们认为的“演技”。这些，吴倩莲都不会。

　　在采访中，她很豪爽地指着自己的面孔问：“在你们男人眼睛里，我这样子能算漂亮嘛？还有什么‘色’可言嘛？”

　　我真想不出，还有哪一位港台女演员，将近20年身在演艺江湖当中，还能像她这样保持着自己的干净与单纯，从容于各种角色，呈现着她气质当中的淡泊、孤独、忧郁、自然。

　　美国已故总统罗斯福曾经对女性有这样一句非常经典的概括：“一个女人，到四十岁之后，就应该对自己的相貌负责了”。

　　而吴倩莲可以说从20岁起，就开始对自己的相貌很负责任了。吴倩莲今年也已经三十过五了，可她的表演还会很长很长地继续下去。在她的秉性当中，从无刁蛮泼野，所以，她根本不用整容也会越长越智慧、越自然。

　　她也从来不谈什么“演技”，因为在她的表演当中，一向并无“演技”可言。在她的表演中，我能越来越感觉到作为一个成熟女性的大气和“卫生”。而气质当中的“卫生”，是要靠女人用一生去慢慢去积攒和修养的。否则，一切都会慢慢长到脸上去的。

　　非常投入地去演戏、去做自己感兴趣并认为有意义的事情，静静地读自己喜欢的各种书籍，认真地学习许多以前未知的事情与问题，悄悄走在媒体关注热点之外的边缘上，时时在意着自己内心生活的质量，吴倩莲虽然身在演艺圈中，却从来都是活得很“自己”，从来不被一些不相干的声色所左右。

　　说到“内心修为”，吴倩莲习惯性地眯起眼睛，口气非常淡以处之：“过去也有人来问我：你怎么就修炼成现在这样了。我当时只能回答：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对我来讲，生活的质量取决于精神世界，而不是物化的。我一直对自己最起码的要求，就是时时都要以学习的心态去过每一天。有一个问题，我从小在问自己，现在仍然在问，将来也会继续问，那就是：我为什么会在这个世界上？到我最后闭上眼睛的时候，我不会带着许多遗憾离开？如果我学到了很多，我每天都在进步，我一直活得干干净净，那样我的遗憾会可能就会少很多”。

　　“在很多时候，我都是一个很容易与别人相处的人。但到底能和多少人交往到多深？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以前我与朋友相处，基本都属于君子之交，会相互帮助和照应，同时也会淡淡拉开一点距离”。

　　其实每一次采访吴倩莲，也都可以被看成是一个“君子之交淡如水”的过程。和她面对面坐在一起交谈，你首先能感觉到一种温和与亲近，只要不刻意去为难她，该说的可以回答的，吴倩莲从来不会为难记者或者跟你兜圈子、耍脾气。但同时，她也会很好保护自己，隐私的、个人的、或者是她认为不当讲的话题，无论你怎么绕，她都会自如巧妙地回避开，而且还不让双方陷入尴尬；

　　“比如现在你和我聊，可能给你的印象很温和也很安静。可其实我骨子里非常不安份。所以，我总感觉自己有时是在骗人。胆子大、很好奇、爱冒险、特顽皮，这些从小就开始了。只要不明白的事情，一定要想办法弄明白。比如，我小时老会触电，甚至电得手指都黑了，也不害怕而且还敢继续再试。现在人长大了，实际上我除了演戏，还会自己去做许多其它事情，很早以前，我自己给自己拍过音乐电视，我还自己当导演，找两个师弟一起演戏。另外，生活上很多琐琐碎碎的事情，我都是自己动手去做。像这次来上海拍这个电影之前，我刚刚在台湾家里搞定了房间的瓷砖，完全不要别人，就我一个人动手干。整个过程也非常享受。”

　　有一位很喜欢吴倩莲的人这样分析她：别看她演戏总是很内敛、很低调，可也许她在心里对自己也蛮骄傲的。而我想吴倩莲有可能确实相当自信，但她绝不是一个内心傲慢的人。总弥漫在她整个情绪当中的那份淡定的孤独与忧郁，既天生使然，同时也源自于她对人生万事的悲悯情怀。悄悄地来了，又悄悄地离开，挥挥手淡然一笑，却从不会留下任何一分浮躁与嚣张。

　　“我真是希望能有一个自己的孩子，我需要怀孕生子这样的人生体验。男朋友可以慢慢等待，但生孩子的年龄却不可以无限期地等下去。”

　　平素当中，吴倩莲很少发脾气，最多也就是极偶尔跟自己生生闷气而已。作为一个长久在演艺圈中的人，她从不纵容自己的神经质与歇斯底里。就是情绪完全沮丧，她也能很快在自己心里化解，而从来都不会让震怒与狂喜完全写在脸色之上。平和的忧郁，独立的谨慎，随遇而安不骄不躁独往独来，吴倩莲一直很小心地坚持着她自己：

　　“我是自己一个人生活，所以我必须小心地保护我自己，再加上每个人都不想受到无辜的伤害”。

　　我小心地问：“到现在你还没有成家，是因为喜欢自由自在？还是已经把感情看得很淡？还是说你对男女之情相当悲观？”

　　“可能三方面都有一点，很多因素都包含在里面。很多女人遇不到称心的男人就说，缘分还未到。我也只能用这个说法来安慰自己了。加上我又是做演艺职业，所以实际上真是很难找对象，非常难。要找一个真的跟自己合得来的人，又碍于很多因素，最后只好作朋友。”

　　“你发现没有，内地、香港、台湾都算上，真正对女人有担待的好男人还真是不多。”

　　吴倩莲淡淡一笑说：“不但中国，我感觉这是世界性的性别问题，所以要遇上一个好男人确实不容易。”

　　她最初的恋情，还在念高中时就开始了，当时一个在国外念书的男孩子放假时回台湾，他们认识之后没多久就开始谈婚论嫁，两个人都很认真，那个留学男孩儿又对她特别好，甚至不惜顶着有钱父母的极力反对，甚至想为了她要放弃回美国读书。本来已经大手大脚花惯家里的钱，一朝闹翻了，就完全失去了经济来源，一对浪漫少男少女倒也很有志气，干脆就到街上摆开了地摊儿，男孩子就在路边给人画像谋几个维持生计的小钱。后来，是因为那男孩子非常反对吴倩莲学文艺更不允许她进演艺圈，随后在沟通上就有了矛盾，两个人最终还是“拜拜”。

　　如今回忆起初恋，吴倩莲的口气已经非常淡然，可她一说起那些有意思有真情的种种经历，眼神里却闪露着认真与热情。

　　吴倩莲还向我谈起了她已经谈了十年的男朋友。她说自己在感情的一路上，是属于那种细水长流的人，天生不是那种因为分手就非要搞到天翻地覆的女人。尤其是自己的事业越做越稳固，她还是希望能保有自己的一片天地。在当时的情况下，她和男友都不希望自己成为对方一个沉重的感情负累，所以两个相处越久就更像是家里的亲人。那时吴倩莲很庆幸能拥有这样稳定的一份感情，也不需要老是在职业之外牵扯精力弄得风风雨雨、雷鸣闪电的。然而后来，他们最终还是分了手。面对这样的经历，吴倩莲仍然口气平和表情淡然，仿佛一切都在天意之中。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了他们的离开？她不想说，我也不愿意再追问。但能隐隐感觉得到，即使坚强独立如吴倩莲，这样无言的结局对她还是有伤害的。

　　即使已经把感情之事看得很透，吴倩莲还是很看重成立家庭。也许，以后很长时间仍然可能遇不到让自己满意的男朋友，可作为一个女人，生个孩子，必须成为母亲这一点肯定是毫无疑问的。

　　“你一谈及自己的感情，就比较保守而且自我保护也很强，可你却说过：不排斥想当单身妈妈的想法，甚至不一定非有爸爸。是不是你已经认为男人或者丈夫这个概念在你心里已经成了某种沉重的负担？”

　　“不像你概括得那么严重。如果在这个客观环境里面没办法遇到一个完全可以契合自己的另一半，那我为什么一定要坚持这么做呢？没必要嘛。并不需要借一个孩子就非要坚持将两个人硬是捆绑相处在一块儿。可我真是希望能有一个自己的孩子，我需要怀孕生子这样的人生体验。男朋友可以慢慢等待，但生孩子的年龄却不可以无限期地等下去。所以，当一个‘独立母亲’并且让自己的后代继续繁衍下去，我认为，那是一件很好的事。”

　　“就你已经有过的感情经历，你注意到什么样的男人会比较迷恋你喜欢你？”

　　“有一定知识水准，而且不追求‘色’的那种男人。因为，我没有‘色’，要身材没身材，要脸蛋没脸蛋，我只有‘才’。可说实话，这三十几年来还真没有什么男人敢追我。我猜想，他们当中可能有许多人会觉得自己能力没我强，所以就望而止步了。另外，可能我确实在表面上不够温柔，给别人不需要依靠男人的印象太强烈了。”

　　“那么我再反过来一问，以你现在的个性、迄今为止的经历，你希望和喜欢接近什么样的男人呢？”

　　“最重要的是对方必须人很聪明。当然也要看着顺眼，那也很重要。”

　　“在顺眼和聪明之间你挑什么？”

　　“当然是聪明。因为我认为在聪明里边已经包括了很多很多，机智、醒目、幽默。当然也只有互相看对了眼，才能互相感觉得到对方的聪明。所以，真是蛮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