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朋友的眼中,秋白的家无论搬到哪里,都能被认出来。房子里最突出的特征是杂货店一样四处散落着“宝贝”。贝壳、娃娃、狗熊、小汽车、镂花相框、手工靠垫自不必说,单是“房子”就不下二十种:陶瓷的、玻璃的、麦秸的、纸雕的、胶皮的、塑料的……质地各异。书架上的金属画也是房子,房子外面有花圃、柴垛、汲水的古井、仓房、石板路,远处有湖,更远处是雪山……画面微微倾斜时,上面的景物因光线折射的缘故,会渐次显出不同的明暗效果,仿佛时光在游走一般,令人平常的心不免有些异样。这是秋白以前的男朋友送的。当时俩人时常戏谑着争论:让对方从哪扇门出来,大清早穿过石板路去倒尿盆儿。
早在读大学的时候,宿舍里的同学常一道畅想爱情。其它人多半是描述心中“王子”的样貌举止,惟有秋白总是设计自己的房子。为此,大家一直都觉得秋白比较实际,看重物质。直到学校礼堂放映《出水芙蓉》的那一天。影片中红头发的傻小子在贵族女子学校备受刁难、屡遭拒绝,竟然由一个不经意的举止打动了美人的芳心:他拿起笔自言自语地勾画俩人未来的房子!“这里是厨房,壁炉在这儿……”彼时彼刻,秋白和女主角一样热泪盈眶。原来,房子代表着共同的未来,房子是对地久天长最具象的向往。大家这才感到:相比之下,秋白的爱情未免太执著了些。尽管广告上那样写:“房子用来享有舒逸、追逐放纵,都不是过错”。
秋白蛇年生人,天蝎座。命理书上说,这样的女子假如你没准备爱她一生一世,千万别招惹她。因为她的感情脆弱到极点,也固执到让人想逃跑。迷信也罢,宿命也罢,反正秋白身边的朋友没有谁能忘掉她的爱情和“房子”。
秋白爱过一个男孩子,很是认真和投入。男孩子长得太好看,自然异性朋友很多。秋白不在乎亲朋好友的规劝,一心一意地爱着。不曾想男孩子的一句话断了秋白结婚的念头。男孩子说:“秋白,结婚以后每到周末我们就出去玩儿。千万别闷在房子里干家务……我最怕将来有个中年女人在房子里走来走去。”这番话无异于天塌地陷。对秋白来说,一个不爱自己房子的人实在是太可怕了。
事实上,秋白认识和理解爱情总是连带着“房子”。曾经有一位青梅竹马的朋友,因为同丈夫负气,离家出走,投奔到秋白的单身宿舍,并大声宣布:永不回头。秋白平静地接纳她,烧菜、做饭、逛街一如既往。三天后看完一场电影顺路把朋友送回家门。知情的人打听小夫妻的情分,秋白的话却让对方摸不着头脑:我知道她离不开那所房子,那里每一件家什、每一样摆设都有她的心血。
因为恋爱、读研、辞职、打工,秋白单身了很多年,渐渐地习惯了“把一座(座)陌生的城市住成了家,把一个(个)临时的地址,拥抱成永久的地址。”最后嫁的人,不是建筑师,竟是诗人。诗人写过这样的句子:
我们应该在乡间盖一幢木屋
我的妻子
木质的地板木质的门窗
夏天一到它们就长满青青的树叶
在我们的梦中沙沙作响
我想木屋的旁边应该是湖
起风的时候湖岩上那些蓝色的树
就变作一只只
拍打翅膀的水鸟
我想我们会有很多孩子
那时候我们和现在一样
不必有很多钱
日子过得平平淡淡
偶而做一顿丰盛的晚餐
我们就傻笑着坐在餐桌旁
看着他们狼吞虎咽
太阳就那么静静地
晒着我们的草场
晒着草场上的红马车
忙碌的空隙我们偶尔抬头
就能看见孩子们在草坡上
鸟儿一样飞来飞去
他们水一样清澈庄稼一样朴拙
像太阳撒下的种子
蓝色的星夜
我们像划亮湖光的帆船
用透明的桨声走路用水声
彼此交谈
日子像疏淡的风
就这样
从身边轻柔地飘过
女人的爱情和房子有关。
文/秋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