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伟(新浪网友)
作为山东日照市马耳县牛栏乡的第一个大学生,我毕业分配到省城一个单位后,凭着起早贪黑的干活和自己能写点材料的特长,稀里糊涂当上省城一个处长的秘书。这在村子里引起极大的轰动,他们有的传着我的角色是跟在省长的屁股后面提包的那个人,有的传说我与市长坐一个办公室,市长的茶杯没水了都是我来倒,仿佛能给市长倒水是一种特权。
当秘书后第一次回老家的晚上,老爹酒后酱色的脸上瞪着明晃晃的大眼就敲打起我来:小子你听好了,熬好(有出息)了别忘了村里的老少爷们,今后无论什么时候、无论是谁,只要看的起咱到你那地方找上门来的,是个要饭的也要好好接待,就是来了一只小狗也不能矮看他。
我是从小吃着爹的大巴掌长大的,他的嘴角一歪歪,我的心里就之打鼓。听完老爹这句话,我的心里揣了兔子般赶紧在脑海中过电影,想想自己参加工作后住在单身宿舍,没有老家的人找过我,也就谈不上怠慢谁了。
老爹仿佛看穿了我的心事,把眼一瞪我说:我是警告你,创个人不易啊。
事隔不久,老家的远房表叔和他的一个朋友就来到济南。我的宿舍乱的像个猪窝,根本叉不进去脚。平时自己为了节约,不得不凑付着炒个菜,但来了乡亲不能凑合,就只能请他们到外边吃,自己也好顺便打打牙祭。可是表叔一个劲地坚持非要到宿舍里简简单单煮个面条吃,我只能充大个说自己从来不在宿舍吃饭,咱们还是到酒店吃饭。点菜时,表叔一看菜架上的价格表情都楞住了,他直钩着眼指着鹅头问我:一个鹅头20元,还是一斤鹅头20元?我实话实说是一个鹅头,他立刻挥手不要了,在大厅里转了一圈,表叔一个菜也没有点出来,他拉着我的胳膊说,在这里吃饭没有窗户,太闷,还是到大酒店旁边的饭店吃吧。说句实在话,酒店这地方太“宰人”,我就顺水推舟领他们来到不远的小餐馆。
落座后我我先点了海米油菜、炸多春鱼、生吃海砺、辣炒花蛤四个菜,还开玩笑说建议每人点一个菜,我现在穷的光剩下存折了,可别为我省钱。表叔吧嗒着嘴说,侄子你不说我也知道,你赤条条地闯济南府不容易。他认真翻了一遍菜谱,最后点了个炒土豆丝,表叔的朋友推让一番后,憋了很长时间才要了一份“猛龙过江”。我们每人要了一瓶啤酒喝起来。平时我很少下馆子,对菜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那天不知因为饿了还是菜的量太少,一会儿饭桌上便风卷残云,表叔的朋友老盼着尝尝“猛龙过江”,可是左等不见,右等不来,问一下服务员,服务员说菜早上齐了,这时我们才回过神来,原来“猛龙过江”就是那盘肉汤飘了几根葱叶!
吃完饭送表叔的路上,表叔问我说听说我吃了饭划个圈就可以走人,怎么你还和人家算帐?我苦笑着说不出话来,表叔一见场面尴尬就转移了话题说城里人不实成,一盘蚕蛹28块钱,总共三十来个蛹子,都一块钱一个了……
估摸着也就是表叔刚刚回村,老爹就眼冒着火星子把电话打到我的办公室,对我大发雷霆:你表叔是要脸面的人,领着朋友去济南,你在家里请他们吃顿饭多好,显得不见外又实惠,你非要到大酒店吃;到了大饭店,哪怕是吃个馒头,也算是吃了顿饭,你又领他们去了小饭店,到小饭馆吃饭也罢,庄户人都是“富肚子”,你应该多弄点一些鱼呀肉呀些菜给他们吃饱,不该弄些炸泥狗钻子(泥鳅)糊弄他们。
天哪,多春鱼哪能和泥鳅相比!我知道是老爹曲解了为人老实善良表叔的讲述,我倒吸了一口冷气,自己虽然在城市中整天娓娓缩缩地干着写材料、伺候人的活,同事们自我解嘲说秘书:“起的比鸡还早,下班比小姐还晚,装的比孙子都乖,挣钱比民工都少,看上去比谁都好。”但我深深感觉到对于乡亲们蜻蜓点水式的短暂停顿于城市,他们对于我这个小秘书寄予多大的期盼和信任。
我百口难辩,委屈极了。谁知老爹突然缓和了口气,通知我乡长李四眼不知有什么事,缠着老爹好几天了,本来老爹怕我作难,一直咬着压没答应李四眼的要求,这下老爹顺嘴就说你看么着办李四眼的事,说这两天他来咱家来得紧,我怕这狗日的红了眼咬乡亲。
见到整天挺着大肚子、镶着金牙的李四眼,一听到他找我办的事情我的脑子就嗡的大了:这个鱼肉乡里的李四眼,他的狗鼻子倒很灵,一下子打听到我的领导是管林业扶贫贷款的,他想争取无偿划拨的防风林款。我听到这件事情后头皮就麻飕飕的,这笔款子厅长都亲自过问,是单位最敏感的话题,再说李四眼拿回乡里变成酒钱,我这个牵线搭桥的不是直接往火坑里跳么?
我还是没有阻止了李四眼的到来,他给我带来2箱苹果一箱马耳大曲酒,见到李乡长时我这个在村里形象高大的秘书此时委琐地像摊泥。
明知办不了李四眼的事情,我拿出1个月的工资幼稚地想能在饭局上挣回点面子,哪知我一遍遍地劝酒李四眼楞是不领情,那晚上我喝的昏天黑地李四眼也不为所动,最后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说侄子你个县太爷的“大秘书”就这样对待乡亲?喝糊涂了的我在错误地地点、错误地场合冒出了我爹的老话:乡——乡长,我爹说了,无论——什么时,时候、无论是谁,只要找上门来的,就——就,就是个要饭的也要好好接待,况——况,况——,还没等我况完,乡长夹起包,出了酒店就招呼了车,平时在乡里耀武扬威的小轿车,冒着烟、放着屁的琅琅跄跄地钻进车流中,望着车屁股后面或隐或现、摸摸糊糊的红点,此刻我的脑海中也咣咣咣地响个不停。我顾不上心疼花了我近一个月的工资换来的满桌酒菜,只恨自己这个没脑子的,真想抡起巴掌抽得自个满地找牙。
真是喝酒醉人不醉心,转念一想我自己竟哧哧地笑出声来,庆幸自己当秘书后多少有点修炼,没说出那句:“俺爹说就是来了一只小狗也不能矮看他”的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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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一叶随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