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连载：《肚皮的舞蹈》　

　　许多来北京多年的人，从不知北京的年是什么样，因为总是年年提早订好票，回老家团聚，我就是一个。今年不能回了，肚子是留下来的定海神针。

　　孕周/怀孕第37周

　　体重/116斤

　　事件/新年

　　在外地过惯了年，忽然在北京过，才会发现北京的年极淡。

　　街道上比平时少了人和车辆，因为外地的清洁工也要回家过年，几天不清扫，垃圾倒是比平时多了。塑料袋随风起舞，飞向天空的枯枝扑向地面发黄的草地，让人更觉凄凉冷清。

　　人呢，裹在穿了一冬的脏兮兮土灰灰的棉衣里缩头缩脑，看不到精神和心气。过年是孩子们的大事，是穿新衣的时节，却很少能看到孩子，见了也看不出他们有什么特别的，衣服也不光鲜。过年穿新衣，那是我们那一代的道理了。

　　这年，也不过是日子里一道家常菜，没什么新鲜。倒是路旁的高楼，有几家在阳台上挂了红灯笼或彩灯，行人远远望去，心里不由得有过年的美滋滋感觉，尽管难见主人，尽管四周有风。

　　夜里一两点才睡，第二天十一二点才起，吃饭、睡觉、看电视，绝不做其他的事情，除了吵架。初六那天，同事聚会，打电话让去，其实六七天这样的生活早呆烦了，拿着话筒犹豫时看到自己硕大的身体，立刻说不去了。我现在已是一个巨型的易碎品，走到哪里，对别人都是负担，还是一个人呆着吧。

　　我忽然发现自己成了外八字脚。我想不出是因为肚子的加大还是生理的自然反应，大腿根现在很难自然地合拢在一起，它随时随地自然地撇开，带动双脚的位置，影响我的步态。街上许多月份大了的孕妇几乎都这"八"字脚的样子:肚子前挺，臀部外挂，有胖人行走时赘肉乱颤的扭动，神情恹恹，手扶在腰上，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

　　书上提醒月份大了之后会感到"肚皮发紧"。我当时觉得这是极奇含糊和不准确的表达，现在这种感觉有了，觉得这个词用得太精辟。那是一种肚皮肌肉收缩，有几分僵硬，有隐隐疼的感觉，还有心情的紧张。用"发紧"，是太形象的表述。

　　我无法自制对嗓子臆想，我仍坚信有一个什么东西在那里，越来越觉得不可忍受。

　　歪躺在床上的时候，身上所有的感觉神经都向嗓子游过去了，我的大脑几乎已描绘出那东西的样子---一种茎菜的根部，有一点硬刺，一二厘米长。我甚至能感觉到它在嗓子里的移动，随着我的脖子上肌肉的活动调转方向，有时向外走一点，有时又向里动一点。

　　医生仍说是臆想，什么也没有。大年三十挂了一个耳鼻喉专家号，专家医生看过之后仍这么说。我不想看医生了，每一次去医院对我已是一场不小的折腾，况且每一次的说法都一样。我不相信医生，可也不能不相信这么多医生。相信医生，就要不相信自己的感觉，但感觉是如此确切，难道是我自己的感觉在欺骗我自己?类似感觉手在流血，而我的手正十指如玉葱般白洁。我是转不过这个弯了!

　　我想我是该挂心理科的号了。

　　2月14日，情人节。

　　女人一生怀着孕过情人节的机会不多，应该最是浪漫吧。可是，怀孕已让我完全换了一种心态，这个华而不实的节日无意间已离你越来越远，此刻对任何没有实效的东西嗤之以鼻，完全不再是过去那个神清气傲的小女生。

　　可以这样理解，怀孕前的女人过情人节，心在天上;怀孕后的女人过情人节，心在肚子上。至少我如此地不争气吧。

　　我喊着要去庙会，老北京皇城根长大的老公对此不屑一顾，以没有意思劝我别去。

　　不知道的东西、没去过的地方有太大的诱惑，在北京生活了五六年，只能回回从那一堆过年旧报纸上寻找庙会的滋味，所以尽管现在大腹便便，也不想放弃这个机会。

　　车刚走到劲松路口就走不动了，只有下车慢慢走过去。从路口到龙潭湖公园门口五百多米的街两侧全是停的车，地上不是残雪就是黑冰，风不厉害，但仍感到强烈的冷。

　　这个外地来京旅游的人绝少知道的小公园，这几天人缘极佳，门口已是人山人海，有许多票贩子蹿上蹿下。

　　沿湖的两边搭了简易商棚，人挨着人向前移动。老公不知怎么才能保护我的大肚子，人流拥挤，有人逆向猛挤过来，还有太多横冲直撞的大小孩子。走了几步我也害怕了，出了人流，上了一条人少的小路。

　　上庙会至少也得吃一点小吃吧。卖小吃的地方油烟袅袅，最廉价的那种麦秆色草纸满地都是。卖的，也不过是摆着大铜茶壶卖茶汤，冰糖葫芦串得有半米之长，闻着很香吃起来一般人不会有感觉的灌肠，这一类的东西，隆福寺小吃店多见不鲜，对真正的北京人实质上不会有什么吸引力。

　　我的鞋上一层厚厚的黄土，脸被风吹得生疼，手脚冰凉，想到肚子里的人，就决定赶快回家。

　　一位既漂亮又聪颖的女朋友说过，女人是什么，一种对诸事极容易认定又太容易放弃的高级雌性动物。这话真是没错。

　　拖着肚子无事能做。

　　站在窗户前发呆的时候，会想到前方看不到的西安和家人。想家的感觉是难受的，想到的每一样东西都纹丝毕现，又是如此遥不可及。一手摸着肚子一手握着电话，姑姑、叔叔、表姐表哥轮流问现在怎样，肚子有多大。打过去的时候 一家人正在准备吃饭，电话里有搬动桌凳的声音，仿佛一跳就能到那桌子旁，实际的距离

　　却要时速100多公里的火车一跑一整夜还多。

　　八十多岁的奶奶在电话里未言先哭，我在这边心里也酸却不敢哭。佳节就是这样，只能团聚;没有团聚，就只有眼泪。

　　我真正感到了肚子带来的沉重。

　　睡觉时仍在坚持左侧卧，躺下之后，肚皮上面和下面的肌肉生疼，明显的撕扯肌肉的感觉。我自己现在只能看到肚皮的上部，除了胎心线变浅外，肚子光溜溜的，一丝一毫的皱纹都没有。脸要是和怀孕时的肚皮一样就好了。

　　肚皮下面惨不忍睹，妊娠纹已经出现，而且越来越多，越来越长。每天洗完澡后，对着镜子，我不是在看我的脸，而是在仔细观察那些妊娠纹的步伐，心里对可怜的肚子怜惜不已。

　　现在的肚子不再像以前那样硬硬的，而是软软的一堆。你朝哪边卧，肚子就懒懒地在哪边堆成一堆，可怕的是它要扯动你的皮肤，皮肤生疼。

　　我感觉每天带着一个大水囊在睡觉、活动。

　　3月9日是我心里的珠穆朗玛，现在的我正在负重爬山，那里是我的目的地，到了那里，我可以卸下负在胸前的这个包袱，而且不用返程。

　　难受的时候，会不由自主地到日历前算计到3月9日还有多少天，以此来安慰自己。

　　离"主峰"越近，心里恐惧越多，长期以来对分娩的恐惧在这里累加、越来越重地压在我心上。不能想象那一刻具体会是什么样，只是紧张，一想到，皮肤就发紧。

　　我不断考虑到是自己生还是剖腹产的问题。自己生会很苦，但对孩子有利。剖腹产可以躲过一场大痛苦，但似乎对孩子不好，毕竟是一个手术，麻药失效后仍会疼，还会在腹部留下一个可怕的刀痕。

　　我左右不是了，我不想对孩子不利，我也不想受疼---天下没有两全齐美的事，我还是得忍受某一种。

　　其实也不是我选择的事。太多的例子说明，女人的生育过程如足球赛场，玄机太多，千变万化，你是罗纳尔多也无法掌握胜负，只有边走边看，见机行事了。

　　我能这么想，做医生的朋友说我聪明，所有的孕妇像我这样就好了。

　　现在的医院不是很好，大家商量准备去北京医院生。那边的医院也积极，让立刻去医院全面检查，因为再晚，有些验血报告就会出不来。

　　那天早晨我空腹站在窗户前面犹豫，不知这医院换还是不换。

　　北京医院要比现在的医院等级高一点，离家也近，只是要面对的是一个新环境，当然还有许多折腾，比如重新全面检查、移交孕妇保健卡，会出现许多额外的事。我不断地权衡这其中的利弊，难以决定。

　　在这最后的时间，让孩子过得平稳一点是不是要比给他一个高级的出生环境更重要?这样的想法给了我最后的决定:留在原医院迎接那一天的到来。

　　可到孩子出生后，一切未知变为事实，我却无法判定这个决定的正确程度了。因为在后面的日子里，在我一生中最艰难最无助的日子里，我深受医院环境恶劣之苦，那份痛苦让我永生难忘。

　　卡片

　　精细注意

　　不戴隐形眼镜，少用电吹风，避开清凉油、风油精。

　　自然分娩的"好"

　　临产时有节律的子宫收缩、舒张，使胎儿的胸腔也发生有节律的收缩，为婴儿出生以后的呼吸创造有利条件。

　　胎儿经母亲产道，在挤压作用下可将在子宫内吸进的羊水及黏液挤压出来，因此能减少新生儿并发症。

　　经阴道分娩时，胎儿头部受盆底挤压而充血，为脑部的呼吸中枢提供了较多的良性刺激，使出生的婴儿易激起呼吸而高声啼哭。

　　有利于产妇产后恶露的排出，产后子宫恢复得也快些。

　　剖腹分娩"坏"

　　剖腹产是大手术，产妇的意外死亡比正常阴道分娩多。

　　剖腹产的失血量平均在300毫升以上，比阴道分娩的失血量(100毫升～300毫升)多得多。

　　剖腹产易引起伤口感染、手术意外、子宫损伤等情况。

　　术后母体恢复慢，容易出现盆腔内组织粘连引起的慢性腹痛等症状。

　　剖腹产会给子宫留下疤痕，给今后分娩或人工流产带来很多危险。

　　孕周/怀孕第38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