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连载:《肚皮的舞蹈》
23日我们打算做两件事,去医院检查,之后去火车站接妈妈一起回家。
过程和结果总没有预想的那么简单和顺利。 孕周/怀孕第39周
体重/117斤
事件/预料之外的入院
在医院被安排做胎心监护,半躺在床上,肚子上用一条长带子固定好触头,一条导线连着一台打印的仪器,有点像做心电图。只是在我还不明白怎么回事的时候,李大夫已去门外喊:"谁是家属,快去买巧克力!"
躺在这里,想象不知道怎么回事的老公一定惊得脸上肌肉僵硬,听他用难掩紧张的语气问:"出什么事了?"
"胎心不好,吃点巧克力刺激孩子一下,再看看胎心怎样。"
过了一会儿,实习的男大夫拿了五六块德芙巧克力让我大口吃。
巧克力对我并无吸引力,德芙也未给我"丝般感受",但还得拼命吃,我想象褐色的液体流进我的身体,然后唤醒腹里的孩子,让宝贝从梦乡中醒来,动给妈妈看。
结果还是不好,让住院,我的第一反应是不想住院。
我问什么叫不合格,在场的两位大夫一起解释:"从监护看,如果及格分是60分,你的孩子目前得了四五十分。因为门诊设备和时间有限,需在住院部做全面检查和护理。"
"这样最安全,对孩子对你都好。"两个医生一起劝。
绝无仅有的这个孩子注定了他的金贵,家人不分对错地用尽所有方法珍爱他,连有医学知识的医生们也不敢对腹中这孩子负起全部责任。
从每天孩子的胎动中,我感觉他健康无事,但目前由仪器测出的结果,让我做着不好的猜想,心情沉重。在不放心的医生面前,我自己更不敢放心,那是我目前最大的钻石呀。
在北京西客站等到了妈妈。这迎头而来的坏消息让刚刚下车还一脸是笑的她即刻满脸不安。很容易就可以看出,大家的心情都有些紧张,住院,这是预料之外的事。妈妈身上穿的那件黑上衣,很漂亮,端庄而秀美,但我没有心情去表达赞赏。
住院手续算不上复杂,但太详细,一张纸上列出几十项,姓名、单位、身份证号、家庭住址、怀孕日期、预产期、过敏史、家族病等全部询问一遍,然后是交各种各样的费用,拿票据,领东西。
心里暗喜,想如果疼得半死的时候还要填那张纸,那绝对是用钝刀杀人。现在住院也好,像为了实战的军事演习,帮助我了解情况,熟悉环境。
住进一个六人间,刚放下东西,护士就叫换衣服。那是一套上下不一色,到处是窟窿和用强力去污液也不能洗掉污渍的衣服。我想不通穿这衣服的意义何在,美和卫生都不可提,惟一能表明的是你从此是一个病人了,一个乞丐一样的病人了。
住院检查是由进修医生和实习医生担当,听胎心,量腹围、宫高、骨盆的尺寸等。第一次经受痛苦的肛测,是大夫的手指从肛门探进去检查孩子的头位和阴道的软硬,痛苦到极点。
这痛苦我连续忍受了两次,进修大夫和实习医生一人一次。我不认为这合理,但忍了,许多病人在医院都是这样既要忍受病痛又要忍受大夫护士。
接着做监护,家人等在门外,在楼道里来回徘徊。监护机一次一次卡纸,几个医生大夫反反复复在那里折腾那机器,近两个小时后才有了结果。她们叫阴性,不懂,总之是好的、正常的吧。中间认识了小陈护士,朋友的朋友,有了认识的人,在这个陌生可怕的地方我踏
实了许多。
已到了六七点,老公给我买好饭就回去了,剩下的事和时间就得我一个人对付。
六个人中,对面住的那三个孕妇住院时间长了,年龄都偏大,她们有时说说话;这边的几个年轻的却相对沉默,没有人张嘴。
没有孩子到来,没有家人陪伴,等待分娩的六个女人一致地无言,二十多平方米的病房里常常是这样的情景:六个人都是坐在自己病床靠床头柜的那一侧,望着窗外发呆或者低头看报。一致的位置和死寂的空气让我感到这里恍若监狱、感化所一类的地方,心情极坏。
想到后面的几天都要这么过,心里就厌恶得发颤。
看《我的前半生》,无味。刚刚晚上8点半,对面床问要不要关灯,睡吧。
夜里有两个人打呼噜,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自己不断地上厕所,别人也在起身不断地上厕所,孕妇夜晚的日子都是一样。
在新环境和种种声响中没法睡。黑暗里想这样的日子如何熬到周一。因为尽管目前检查结果是没事,但仍要等到周一我的主治医生上班后才能出院。到目前为止,我还不知道我的主治医生是谁。
一夜没睡好,在清晨刚睡得香甜时,被刺眼的灯光和护士的喊声叫醒。灯忽然地被全部打开,一个白衣人站在门口大喊:"醒了醒了,查床,查床!"有在集中营中的感觉,可我不是犹太人,我是孕妇。
看表,离7点还有很大一截,窗外天还朦胧着。周围的人在沉默中起身,依次到惟一的那个洗手池前洗漱,很大的声响。
在陌生的环境中,我常表现出一种新来者的呆状,不知道怎么回事,不知道什么时候该干什么,只知道跟着别人做就没错。
到了7点,楼道里有人喊:"领饭了,领饭了……"
一碗粥,一个花卷。花卷黑酸,只吃了几口,喝完了粥。给家里打电话,知道他们都起了,正收拾着东西准备一会儿过来。
星期天的医生很少,没有查房,几个实习医生来量量血压、听听胎心了事。拿着无味的《我的前半生》继续闲看,感觉小腹坠疼,还有腰和大腿根。9点20分,去厕所,忽然看到短裤上一片褐红的污色,先惊,很快明白怎么回事了,是见红了,生的第一预兆到来了,宝宝似乎急不可待。
出厕所去护士服务台,对记不清面孔的一个白衣讲,回答说没事,如果有大量出血再告诉她们。
回到病房,同屋的她们已隔门听到,五个人立刻像复活了一样,共同的话题是我住的这个15床就是快,昨天就一下子送出去了两个人,现在是我。隔壁的14号床,有女柔道选手一样块头的胖孕妇更是愤愤然,已经怀孕41周总不见动静,所以床上时常看不到她。她在楼道里不停地走动,只为早生。
别人带着羡慕的谈话让我兴奋和喜悦。忽然住院和住院环境的糟糕把我对分娩的恐惧情绪冲淡了许多,现在,有信息告诉我,就要生了,他就要来到我身边。我一时更忘记了对那个过程的恐惧,为这份提前高兴。
老公和妈妈在10点左右到来。可能因为心理作用所致,我开始感到下腹疼痛。不能忍受那大房间的环境,让老公去服务台申请了单间。十几平方米,两张床,家人可以陪住。搬进去的时候,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觉得是逃离苦海。
我开始等待生产。
中午无事,肚子总是含含糊糊地疼着,我搞不清楚这是不是那种可怕的疼痛的前奏。小陈护士在下班前来告诉我:分娩的疼痛是受不了的那种疼,还会有间断,叫宫缩。宫缩到来,就有生的希望。
一夜无事,有一些疼痛但绝不剧烈。我记得一本书上好像讲过,见红后一般24~48小时开始临产。有些失望,但并不很着急。
住院的生活有些新鲜,比如吸氧,拿着一次性吸氧管翻来倒去不知道怎么用,插进鼻孔时间长了会不好受。宝宝好像高兴,会动得频繁一些,所以没事的时候,就多吸了一会儿。小陈护士正好进来看见,大叫:"你怎么还在吸氧,吸多了对孩子不好,你知道不知道!"
我怎么会知道一天只早晚各吸半小时氧,没有人告诉我。习惯性地认为,氧是好东西,吸多了好,事实却是错。
病房的门总是关不上,也不能锁,医生护士会随时进来。这房间又正好对着厕所门,整夜听到厕所的门开开合合吱吱呀呀,要生的人和生过的人,都是厕所的常客。
分娩住院,对许多人来说可能是人生第一次住院。医院是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可以解除你的病痛,但却常常在细节的地方狠狠地打杀你的隐私和尊严,比如不忌讳人前地暴露你的身体,比如永远是居高临下的医患关系……
分娩前的女人对此努力保持默视吧,你只能接受。在许多只能接受的社会积习中,你在难受后冷漠吧,这是最好的最现实的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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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的物品
绝对不可少的洁具和护肤品。
保暖裤或厚袜。飞机上发的长筒防寒袜此时可用,只是棉或毛质地的很难碰到。保护你的双脚和脚腕,对你一生有益。
换洗内衣若干。
好的卫生巾,对付产后的不洁之物。
一盒方便抽取的纸巾。
一个可放在身后的软垫。想半躺时,软垫是好东西。
有书上这样列表:一定数量的零钱、孕期的检查卡、替换内衣裤、卫生巾、盥洗用品、小点心、亲友地址电话本、备有耳机的随身听等。
太多的氧气让宝贝离去
你不会想到,被人们认为是好东西的氧气,突然、猛烈地通过脐带涌向胎儿,是宝贝所经受不起的。大量的吸氧,孕妇血液流动加快,会导致流产或者婴儿在体内过早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