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连载：《肚皮的舞蹈》　

　　上午去了医院，李大夫让住院。我自信自己和孩子一切良好，不想再进待产病房。

　　孕周/怀孕第41周

　　体重/119斤

　　事件/疼痛来临

　　看我态度坚决，一向和气的李大夫用商量的口气和我约定:去做B超，如果一切正常，我可以继续回家静等。

　　这一次做B超的仍是那个被人尊为"仙"的许大夫，年老的她和颜悦色给一个实习医生讲:"看，这儿，这孩子憋了一大泡尿呢，脖子还歪得挺难受。"她仰起脖又侧棱到一边保持住，给实习医生看。

　　"许仙"大夫的这个动作太深刻地留在我的印象里，因为后来我发现，在我的儿子两岁以前，这一直是他最喜欢的睡姿。

　　她告诉我:"住院吧，小姑娘。"原因是羊水已少到了危险的临界点。

　　孕期无常，事态总和我设想的相去万里。

　　已快到中午，老公回家去拿东西，我自己去办住院手续，什么东西也没带地走进了六人大病房。病房的人不说话，只用目光迎接。

　　我讨厌这样的病房不在于人多，而在于要面对五个不相识的面孔和各异的情绪。

　　中午妈妈来，带来了饭，留下来陪我。中午没有睡，尽管妈妈一直敦促，但她坐在床边椅子上，我不忍睡，只狠看最新的一期《三联生活周刊》。

　　时间有时就如在白纸做的隧道里行走，做了许多事，走了很远，内心却仍是一塌糊涂的空白。

　　下午，又在内裤上看到了一点红。有上次的惨痛教训，对此不再紧张和看重，无所谓地，甚至连在旁边的妈妈也没有告诉。

　　下午病房不查床，和妈妈一起去世纪坛。风又暖了几分，走了20分钟才到，我们远远站在马路对面看世纪坛。这建筑像线团上扎了一根针，没有绿色的水泥大物件倒和周边灰灰的环境和阴冷的天很协调。送妈妈上回家的车，自己一个人走回到医院，已是一个多小时之后。

　　5点，老公很意外地早到了病房，问怎么回事，原来是想带我吃完饭自己早早走。

　　等菜上来的时候，腰有些疼，近来腰总是疼，没在意。菜一个一个端上来，腰也一点一点越来越疼，似乎有一把刀正在从后背一分钟一毫米地插进我的腰里。早已无法弯腰，要缓解这样的疼痛，只能向后仰去。

　　我还是在坚持吃饭，因为一直认为，那要生的疼痛会在肚子上开始。到后来，疼痛让我眼前有刀刃的寒光，汗在额头和手心出现。

　　忽然间，想起好像在哪一本书上看到过那小小的一句话，大致是说有的孕妇生前不是肚子疼，而是腰疼。

　　腰此时已如被刀斩断一样，在整个餐厅人的惊愕目光中，后仰着被老公架出了餐厅，回医院的路上已变得惨烈。

　　这就是我等待了近一个月的疼痛，这一刻，没有丝毫的惊喜或如释重负，疼痛带来的悲凉像内衣一样地贴近我。一切就要来临，我全不知道会如何，没有任何人能救我，我的大脑枯井一样空洞。

　　进病房躺下，周围人已看出了情况，一屋子的人立刻活起来，感叹生得快。这对我已不新鲜，我也已没有力气顾及别人的说法，连最基本的礼貌回应也没有。

　　一个漂亮女护士过来看，可能还不到20岁的她是那种没有笑脸也能让人有强烈亲近感的女孩子。她用轻缓的声音告诉我:要放松，要有心理准备，现在只是开始，生，可能要在明天下午以后……

　　女孩子说最好现在不要进待产室，那样你爱人就不能在你身边了，将只有你一个人在那里疼着。我不能想象此刻让我孤独一人，我们要了价格不菲的待产室单间。在这样的时刻，不惜支付。

　　腰还在疼，疼一会儿停一会儿的宫缩也已出现，收拾东西，谢绝别人搀扶，自己一点一点走向新病房。疼痛在这一折腾中变成了剧痛。不疼的时候，身体和风细雨;疼起来时惊涛骇浪，我感觉身体上的一部分正不惜一切、撕裂着向下而去……

　　几个护士推来仪器，将触头用带子绑在我的肚子上。还是那台可怕的痴呆仪器，我被要求在疼痛的时候肚子绝不能动，动，就会不准，因为仪器有问题。

　　疼痛让我感到看不到的血流淌在地面、窗户玻璃上，日光灯有犹太人集中营探照灯的阴森。身体在撕裂，我只感到这是撕裂，古刑中的"五马分尸"……

　　用意志努力保持着身体的绝对不动，在疼痛中加上限制，身体像暴怒的人，用更多的疼痛和不适发泄。

　　一个多小时后，终于测完，告诉我最早也是明天下午了，我已是汗湿衣衫，只求将那东西拿走。

　　疼痛到来的时候，我的手指一次一次抓住身下的床单和身上不再雪白的被子，以为能对抗。

　　疼痛的周期在缩短，我本以为曾让我浑身颤抖的痛经是世上最不可忍的，现在知道不是。疼痛让我的身体有大地震的幻觉，不考虑地点、人群，让道路分裂，使大厦倒塌，然后看不见的主宰在风雨雷电中狞笑。

　　老公又去护士总台，叫来了护士，她们听我诉说疼痛，脸色嘴角带出的不屑让我彻底失去诉说的欲望，背过头去，再也无言。

　　这个世界上，无奈之后常是不得已的妥协，太多这样的妥协因为无言忍受和积极向前而显得绚丽无比，自己被自己感动。

　　9点，老公一次一次的找终于有了效果，护士给打了一针，告诉是止痛的，可以睡一会儿。

　　药的安眠成分果然有威力，我在疼痛中睡去，意识模糊中，仍能感觉到每一次宫缩来临时的疼痛，身体会不由自主地震荡，如遇热水的虾一样蜷缩翻转。硝烟的战场、燃烧的树、冒烟的油锅、飓风中的船甲板……在安眠药的作用下，慢慢失去意识的我在掌握不了的梦中出现这样的场景。

　　不知什么时候，觉得下面湿了一大片。护士来后，说是破水了。安眠药让我再次昏睡，梦里不知在哪里……

　　资料

　　待产室

　　当规则性阵痛达到10分钟出现一两次时才算是真正的阵痛，就该进入医院的待产室了。待产过程可分为潜伏期与活跃期。潜伏期较长而阵痛较轻，当潜伏期结束后进入活跃期，产妇阵痛感觉会更加强烈，此时，医师会给予一些注射，帮助她们熬过这段痛苦的时刻。

　　当开始待产时，医师及护士们每隔一小时左右为产妇内检，在活跃期或子宫颈快全开时，检查次数会逐渐增多，目的是要了解产程进度，来做适当处理。若一切顺利，初产妇在子宫颈全开约10厘米及胎头下降后，将被送至分娩室准备分娩。

　　现象

　　有不少人认为剖宫产，母子安全，孩子聪明，于是进医院就要求剖宫产。如果医生不同意，就在待产过程中不肯进食，一有宫缩就叫喊，这种精神紧张可导致植物神经系统的不平衡和子宫肌肉收缩功能的紊乱，精神体力耗损，疲惫不堪，终致难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