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七月
李冰冰忙疯了,忙到三天三夜的睡眠还不足8小时。因为电影《天下无贼》的结尾与另一部戏交叉,两头赶戏,一再推迟的采访直到周日已近午夜。李冰冰略显沙哑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倦,不时发出一两声不由自主的叹息。说到兴奋处,声音又迅速恢复了东北女孩大嗓门的特质,结尾处还偶尔含着东北的儿话口音,不嗲,不作,倒听得出利索和爽气。
“很小的时候,我就觉得事业很重要。”
这四五年的时间,你拍戏的密度特别大,几乎很少有个人时间,有没有疲于奔命的感觉?
冰冰:疲于奔命倒谈不上,有时会感到身不由己。
会不会产生一种倦怠的感觉?
冰冰:累的时候会。
现在这种生活带给你最大的乐趣是什么呢?
冰冰:工作给我带来的快乐和充实是其它任何都没法替代的,尤其是工作有收获的时候,一部戏拍得那么辛苦,终于播出的时候,唉呀,累就累了,还挺值得的。
很多人觉得经营好自己的小家庭才是一个女人的主业?
冰冰:可能我是挺男人心理的一个人。很小的时候,我就觉得事业很重要。那时候在“鸡西师范”上学,宿舍里的女孩凑在一起聊天,我就老是憧憬未来,对未来总是有特别多的幻想和理想,就觉得一定要努力再努力。我一直觉得人生一世一定得拼搏,如果没有拼过没有搏过,就是生个孩子在家里带孩子做饭,这好像是全社会对女人的一个定位,我觉得女人并不是只能这样。
你非常好强。
冰冰:我是相当好强的一个人,并不是说我好强就真能做得很好,我就是有这个心理。
但是从外在的结果来看,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冰冰:唉,谈不上,谈不上,完全谈不上。离好还有距离,也许有人觉得我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已经挺好了,但对我自己来讲,还是有一些不满意,有些遗憾。我老觉得还没有拍到特别好的一部戏,没有让自己特别淋漓尽致,特别洒脱地去发挥,感觉心里憋着劲儿还没有使出来,没有全部地释放。
依你的个性会不会永远都是没有满分,最好的戏总是下一部?
冰冰:我也在检讨,是不是我的能力只有3,但理想可能是5,拼死拼活也最多做到3.5,离目标总是差很远。我常常在批评与自我批评当中挣扎,或者说游离,是不是对自己的要求太高?对自己的期望值太高?可是,想归想,不管怎样,我始终坚信“能力也许是有限的,努力可以是无限的。”这是我给自己写的座右铭。
李冰冰显然不是一夜成名的范例,你无法说清,具体是从哪一部戏哪一天开始,李冰冰走红了。用李冰冰的话说,她其实很被动,并不是一个主动出击去掌握机会,对自己的前途判断非常高明的一个人,她只是起初很碰巧地掉进了一个机会的幸运坑里,然后闷着头顺着往前走,又掉进一个坑里,再走。说白了,她的被动就是没有心机,剩下的只是傻瓜似的努力。
“那时候我就是一个井底之蛙。”
很多女孩在成长过程中,都有丑小鸭或是灰姑娘情结,你呢?
冰冰:我小时候也特别自卑,因为学习不好。文科还行,就是数理化拉分,成绩老是排不在前面,对自己特别不自信。有一回,地理,历史,植物,政治,全是一百分,回到家,我爸爸问我,你是抄的还是背的?把我气坏了,躺在炕上不吱声,直到我爸跟我承认错误,说对不起。我爸说完之后我还在想,唉,四门打一百分有什么用,过两天考数学还是不行,结果考了76分,这对我来说已经是破天荒的高分了。
是“鸡西师范”的那三年给了你自信?
冰冰:对,我的自信心一下建立起来。第一次考试四十多人,我就排到了第三名,我从来没有想到自己能考到这么好的名次,好像突然有了证明自身价值的一个表现,那时候我才感到所谓的骄傲和荣誉。其实,潜意识里,每个人都是有虚荣心的,这种虚荣心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对你是一种鼓励和动力。
所以,你在一采访中说,上中专的那三年是你最有意义的一段时间。
冰冰:对我来说,那绝对是集中充电的三年,这一生都受用的三年。我去的时候,音阶是什么都不知道,出来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可以弹钢琴,拉手风琴,唱歌,跳舞。现在想想,虽然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可是,给我印象很深的老师都是师范学院的老师,好多事情现在都历历在目。
后来从一个小城去上海上学时,有没有一个重新建立自信的过程?
冰冰:最奇怪的就是完全没有,我去“上戏”的时候,老觉得自己特别牛,我认为我应该是学校的特批生(因为成绩优秀而免学费)。现在回头看,那时候我就是一个井底之蛙,一个从小生活在哈尔滨附近一个叫作五常的小镇上的女孩,她的天就井口那么大,她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不知道大上海是什么样,觉得可能跟家乡差不多。到了上海之后,也的确没发现上海有多大,那么一个小孩,还感受不到什么是社会,还来不及体验外面的大环境,当时,我所要面对的新鲜的琐事对我来讲个个都是大事情,我的生活圈子就是宿舍,校园,所以我特别自信,但是这种自信在学习过程中常常被打倒,因为那时候年龄小,人有些笨,不懂得怎么去表演。然后呢,打倒了,再建立。
“如果说是代价,付出健康的代价真是得不偿失,这是我最遗憾的。”
这几年,随着知名度的提高,你的自信度是不是会维持在一个恒定的值,比如80分?
冰冰:我不知道别人的感觉,但是对我来说,越往上走越脆弱,因为就像山峰一样,下面宽,上面尖,越往上爬越陡,越容易发生危险。有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很脆弱,脆弱到了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然后另外一个我会跳出来,用旁观者的角度提醒自己,审视自己,然后重新再往前走。
情绪不好,特郁闷的时候,会怎么办?是独自发泄,还是不管三七二十一找个人先说个痛快?
冰冰:我有比较自我的处理方式,就是写日记,这个习惯差不多有十几年了。但是现在越来越残酷的是,时间太紧张了,前几日差不多三天三夜没怎么睡,给我累得快不行了,觉得自己是不是年龄大了,拼不动了,以前好像咬咬牙,拼也就拼了,现在,真有一种心有余力不足的感觉。
拍《少年张三丰》。有一场北京初春3月的戏,在怀柔,从早上拍到日落,冰冰被从三渡河里抽出来的河水淋了7个小时。正是春寒入骨的三月初,水打在身上像刀割一样。尽管每一次水淋,冰冰都想着刘胡兰,但还是不得已落下了病根。每次拍武戏,旧伤未好,新伤又落。演“飞鹰”时,对方一失手棒子打到冰冰的额头上,血立刻就流了出来。这个疯狂热爱武侠小说,当年每天面壁练习“九阴白骨爪”的小女孩,后来做了明星,跟妈妈上街,竟快手活擒小偷。有人说李冰冰生错了时代,时光倒流五百年,她一定是江湖女侠。
这几年一定是积劳成疾?
冰冰:的确是消耗太大了,其实我的身体也就是小蹦蹦车的料吧,干得却是“东方解放”的活儿,结果,给那个小蹦蹦车压坏了。
也或者是成名所要付出的代价?
冰冰:如果说是代价,付出健康的代价真是得不偿失,这是我最遗憾的。
现在身体怎么样?
冰冰:很不好。浑身疼,不舒服,每天醒来就觉得乏,一天下来,很累很累。不久前,我去协和做“和磁”,一做,腰椎尖盘脱出。我当时听到这个消息,真的是快哭了,就觉得这么小就得这个病,以后怎么办啊?!因为身体不舒服,它带来的痛苦会影响到你的脾气,工作状态,很多很多。
不过,看得出来你是意志很坚强的人。
冰冰:你为什么觉得我是一个很坚强的人?
看你的长相,你的五官给人的感觉,很少有一般女明星那种特别柔弱妩媚的东西,你的气质里面总有一种向上扬的东西。
冰冰:很多人都说我有一种英气,我有时真觉得我投错胎了,我身体里有很多特别男孩子性格的那种东西。那时候拍打戏,武师都说让他来,累都要累死了,我觉得还好,我总觉得,男孩能做的我也能做,没什么做不了的。但有时候,因为身体的痛,我也真的很难坚强,因为它太难受了,那种难受太真实了,不像精神压力,你可以缓解。
所以,我总觉得这也许作为明星比较——(犹豫措词)
冰冰:比较悲哀的一面?
对,不如做个普通人的地方。
冰冰:所以你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上那些明星,挺光鲜的。其实,你不知道他们背地里有多难过。
你曾说,学生的时候,你只有一个偶像,就是翁美玲。后来,盛名之下,她自杀了,其中一定是不堪压力,各种压力。现在你成了她的同行,必定更有感受,你怎么看她选择的方式?
冰冰:太不值得了。记得有一句话说,生的伟大,死的光荣。我觉得,不能这样对待生命,生命在某种程度上不只是属于你自己一个人的,你要对别人负责,尤其是你的家人。
李冰冰的爸爸妈妈都是普通工人,因为妈妈身体不好,早早就病退在家。为了给妈妈做心脏手术,爸爸决定出去做些小生意赚钱。回来后,单位说,除非把厂里积压的几十箱酒卖了,否则就不要再来上班了。十二月的东北,零下二十多度的天气,爸爸去外地卖酒,三天时间,赚的钱抛除开销,爸爸几乎口袋空空。一进家门,爸爸就哭了。那是冰冰记事起第一次见到爸爸落泪。当时,冰冰正要上大学,妹妹正在读高中。
冰冰有口皆碑地孝顺,买了房就将父母接来北京。一次去香港做电影宣传,早上到,傍晚返回,中午不多的一丁点空隙,冰冰硬是去商场给爸妈买了一大堆的衣物。冰冰曾对男朋友说,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一定是我爸我妈我妹,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代替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