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据说是因为8名上海女大学生在临安浙西天滩景区游玩,一时兴起,脱光了衣服跳到景区内的“狼牙滩”赤身游泳;于是,该景区“灵机一动”之下,就有了设立“裸泳浴场”的动议。其后,一块“裸泳”的提示牌竖了又撤,撤了又竖,引发了激烈的争论……
反对裸浴者认为,从不穿衣服到穿衣服,正是人类文明进步的过程,裸浴无疑是一种文明的倒退。而支持裸浴的人则说,人生来就是裸体的,裸浴是回归自然的表现,代表了
一种观念的进步……
回到裸体横行的时代?
人生而裸体,的确没错;从亚当、夏娃穿树叶开始,人后来穿上了衣服,这也是事实。
法国人类学家列维·斯特劳斯考察巴西卡都卫欧族原始部落时,发现这些印第安人看起来像极了扑克牌里的宫廷人物——他们的脸,有时候是全身,都画着藤蔓或几何图案。当地的传教士拉布拉多,觉得土著不尊重上帝赋予的自然脸孔,就谴责那些印第安男人,不去解决饥饿问题,对打猎、捕鱼和家庭都漫不经心,却整天让别人在他们身上绘画图案。
印第安人反问传教士:“你为什么这么笨?”因为,他们觉得传教士连这个简单的道理也不懂:要做一个男人就需要画身体,“任身体处于自然状态也就是与野兽无异”。
可见,只要是人,哪怕是一个原始部落人,宁愿挨饿,也要摆脱野兽般的自然状态,没有什么其他手段的话,在自己身上画一些美丽的图案,也可以让他们获得一种做人的尊严。
所以,要回归自然,就得回归到印第安人之前。在这一点上,大概只有百年之前裸泳的原创者做到了。以自己赤裸的身体,反对穿礼服的虚伪社会,只有这些勇敢的个体英雄,回到了狡猾的诱惑之蛇潜入之前、人类的羞耻之心出现之前的伊甸园;他们为人类的虚伪感到莫大的羞耻,他们宁愿做一个野兽,也不愿成为“文明社会”中的一员。
裸体不是一种取乐方式
当然我并不是说,要取得裸泳的资格,就先得去反社会、反文明。在今天,裸泳不过是一种新的取乐方式而已。在这种问题上,反对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祭出道德、习俗的大旗来禁止,除非禁止者自己能遵从远古时代的道德、习俗,否则只会火上浇油。无数出过国的人看过了满是裸体的外国海滩,所以,注定是要在这边模仿起来。
根据列维·斯特劳斯的研究,卡都卫欧人那些精美的图案,也许是模仿了西班牙征服者带来的巴洛克艺术的结果。例证之一,是1857年一条叫“马拉看哈”号的船驶到了乌拉圭,船员注意到第二天,有个印第安人在自己的整个躯体上画了一件军官的制服,画得很详细,扣子、袖条俱全,外套燕尾服上画着挂剑的皮带。我相信,印第安人的手艺,要比这两年全国各地弄出来的人体彩绘画家高明很多。
19世纪的印第安人会模仿西班牙征服者,今天的中国人会模仿西方世界,模仿才是人不变的本能。
在裸泳问题上,模仿和取乐者,一旦变成了“观念进步人士”,弄不好就会像昆德拉《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中特蕾莎的母亲那样,反过来鄙视那些对于暴露自己的身体保持着羞耻之心的人,甚至粗暴地去剥夺别人不赤身裸体的权利。
最后值得一提的,是一种别致的支持裸泳的观点——在裸泳裸浴场所呆多了,可以治疗早泄。“因为绝大多数中国男性将女性裸体视为最重要的性兴奋来源,在性生活时,面对裸露的性伴侣,他们的情欲就已经达到了高峰。而只要在天体浴场经过一段时间的适应,习惯了异性的裸体,大脑不再将女性的裸体视为性信号之后,就容易在性生活时更加从容不迫。”
对于早泄患者,这大概是有特别的疗效的,不过对于正常的男性来说,一个“不再将女性的裸体视为性信号”的大脑,我个人以为,还不如切除掉的好。否则,拥有这种大脑的男人们,会像昆德拉另一部小说《笑忘录》的结尾中那些光着身子的男人一样,在海滩上谈论着虚伪的社会、美丽的岛、西方文明的灭亡,“而他们裸露的性器官这时正傻呆呆地、忧伤地看着地面的黄沙”。
编后:有舆论说,这些看客只知道咀嚼、鉴赏别人痛苦,从别人的痛苦中感受到自己的快乐和愉悦,这是怎样的一种扭曲变态的审美心理,而社会现实所要做的是督促这帮看客少些冷漠和津津有味的“赏析”与“写真”,这或许才是更主要的吧。